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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淩峰終於迴到了自己闊別十多年的家鄉,曾經魂牽夢縈的故土容顏,今日終於得以“活靈活現”“楚楚動人”地真實呈現在自己的視野裏,一切是那麽的真切,一切是那麽的讓人不堪迴首,一切又依稀夢中。


    家鄉的溝溝壑壑一草一木,在他眼裏,仿佛永遠都是那麽的親切,那麽的溫馨。就連那冉冉升起的一縷縷炊煙,都能勾起高淩峰兒時的美好迴憶……


    下到村口的小河溝撈魚摸蝦,爬上大櫟樹杈去掏鳥窩,衝進墳地裏打“伏擊仗”,偷摘瓜地裏的西瓜,滿村亂轉地“推鐵環”……


    這裏曾經留下他太多太多的足跡和快樂,這裏曾經記錄著他一天天長大的每一步曆程。


    一進坊橋村,高淩峰就迫不及待地在車上憑窗四眺,嘴巴裏時不時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若數家珍。


    梅芙健七拐八繞,最終把車駛入了自己的大院,按事先商量好的,梅芙健賢惠能幹的老婆明冬芝早已經張羅好了一頓豐盛的午餐,準備盛情款待這個命運坎坷經年累月不曾迴鄉的“故人”,也權當是為高淩峰這個“孤兒”接風。


    非親非故,卻勝似親人,這是多麽淳樸而善良的鄉親啊!


    “高淩子迴村了,老高家的獨苗子沒焉,還活著呢!……”


    一時間,時隔多年,杳無音信的高淩峰突然迴到了離別久遠的家鄉坊橋的消息不脛而走。


    村裏閑暇無事的村民們奔走相告,相約來到了梅芙健的家門口,他們很急切地希望能夠一睹高淩峰現在的模樣,他們目光如炬,似乎想要從他的身上找到“忤逆不孝”根底與原由來。


    高淩峰懷著難以名狀的複雜心情,緩緩地走下車來,鄉親們一擁而上,勾肩搭背,連拉帶拽,爭先恐後地跟他套起近乎來。


    “淩子,還記得我啵?我是你家一個灣子裏的田嬸呀!東頭的,你小時候總是來我家和糞草(孩子的賤名,鄉下有這樣的規矩,取賤名的孩子好養)一起玩耍呢!”


    “我是西渠溝邊的麻大爺,高淩子,你小子到現在還欠著我的往來賬呢,小時候你可沒少偷我家瓜地裏的瓜呀!每一迴逮住你小子,總是一個勁兒地央求我別告訴你爸,哄騙我說長大了給我算總賬還錢給我,哈哈哈!這一晃都差不多一二十年的光景了,自打你小子那年穿上軍裝當兵去了,大爺我再也沒有見過你小子的鬼影子呢,這次總算是把你小子給盼迴來了……”


    “淩子,咱倆就不用自我介紹了吧?——鼻涕蟲,還記得嗎?咱倆可是一起玩到大的,你塊頭大,成天打打殺殺的,小時候跟在你屁股後頭,屁顛屁顛兒


    的沒少受你狗日的欺負呢!嗬嗬!”


    ……


    鄉親們歡聲笑語,與高淩峰訴說著從前有趣的往事。


    鄉裏人不吃獨家飯,梅芙健一見左鄰右舍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的鄉親們,大家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今天恰好又聚到了一塊,這梅芙健別提有多高興了,他趕緊大步跨出家門,把院子裏正與高淩峰有說有笑敘說著陳年舊事的鄉親們迎進了屋裏。


    “屋裏的,趕緊添米加菜,中午飯又多了五六雙筷子呢!”梅芙健扯起嗓門,樂滋滋地跟老婆明冬芝大聲支使道。


    “好嘞!曉得了哩!當家的!”正圍著灶台子轉悠,忙得不亦樂乎的明冬芝聽到自己男人的吆喝聲,趕緊迴音,生怕進屋的鄉親們有二想,嫌自家小氣不夠熱情。


    中午的大餐,非常有坊橋特色,“辣子煎餅”是必不可少的主菜之一,“蒜薹炒肉”也是坊橋村的一道“名菜”,坊橋村雨水充沛,土質肥沃,每年初春時節,這裏的蒜薹就會若雨後春筍般拔穗而出,肥碩脆嫩,不論是燒炒葷腥,還是醃製成涼菜,都是一道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味佳肴”。


    不過,除此之外,高淩峰兒時的玩伴“鼻涕蟲”今天也給梅家客人們來了一個驚喜,“捐獻”了一隻活蹦亂跳的玩意兒——野兔,坊橋村地處丘陵地帶,水草豐茂野果遍地,生長著很多肥壯的野兔。昨天,鼻涕蟲打聽到高淩峰今天迴村在梅芙健家做客,尋思著要為多年不見的發小送點什麽,表表心意,


    思忖再三,他決定親自去野外抓隻野兔,為明天接待高淩峰迴村的午宴加上一道野味,解解饞,好好犒勞犒勞這多年不見的老小子。


    於是他連夜在坡地上設伏下套,今天早上終於如願以償地抓住了一隻大野兔,沒想到運氣好,竟然還是一隻公的。這可是野兔中的上品呀!


    “淩子,算你小子有口福,也算是我鼻涕蟲孝敬司令的,哈哈哈!”席間,鼻涕蟲用筷子夾起一塊兔腿肉,放進高淩峰的碗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家沒了,可濃濃的鄉情依舊!


    高淩峰感激萬分,他“奪”了梅芙健的酒壺,站起身來,挨個給每一位鄉親斟滿了一杯酒,然後畢恭畢敬地“舉案齊眉”,飽含熱淚地對鄉親們說道:“各位長輩,兄弟,我高淩子今天借花獻佛,多謝健子哥,冬芝嫂子,也感謝大家對我的愛憐,這些年,我一直在外飄蕩,老父老母在家沒少受大家夥兒的照顧,我高淩子感恩戴德,謝謝鄉親們了!……我高淩子敬大家一杯!算作是我對大家的一點敬意!”高淩峰的話有些哽咽,感覺心裏沉甸甸的,有些有氣無力,似乎說不下去了,


    幾滴熱淚滾落進酒杯裏,高淩峰二話不說,和著熱淚一口將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給喝了一個底朝天,然後拱手相示。


    飯後,高淩峰婉言謝絕了鄉親們競相邀約到家裏聚餐的好意,他鬱鬱寡歡,強烈請求老爸的師弟三叔米德子帶自己迴家看看,然後去父母的墓地去祭拜雙親,以釋自己鬱結心頭難以割舍的思親情懷。


    高家建在坊橋村西一處地勢平坦的竹林旁邊,門口有一個很大的堰塘,小時候高淩峰總是和村裏的小夥伴們光著腚在這遊泳戲耍,什麽狗刨式,踩水,蹬仰馬,閉氣沒水……偶爾也在岸上用瓦片打打水漂,進行比試,看誰激起的水花最多呢!


    因屋旁有這一片一年四季都鬱鬱蔥蔥的竹林,這裏以前在坊橋村被喚作“竹林灣”。


    高家與三戶人家毗鄰而居,除了米德子一家,另外一家就是東頭老屋的田嬸家,田嬸身世有些淒慘,她多年不孕,後來又成了一個寡婦,膝下的養子“糞草”當時與高淩峰同歲,一兩歲的時候,是要麵子的田嬸從自己的一個親戚家保養過來的。盡管田嬸對這個孩子視如己出沒有見外,但是聽鄉親們說,“糞草”長大成人以後就去沿海城市打工,同自己一樣再也沒有迴來過。田嬸養兒防老,或者說因為避諱村裏閑言碎語說自己是隻不下蛋的雞的羞辱而過繼一子以求遮掩的心思,徹底落空,她現在孤零零地一個人獨自生活著。


    好在時代在進步,適逢其時,坊橋村新農村建設如火如荼,米德子和田嬸先後都被扶貧搬遷至了村東頭的新農村駐地。


    至此,昔日熱熱鬧鬧一片歡騰的“竹林灣”,僅剩下殘壁斷垣,一片荒涼景象。


    高淩峰默默地目睹著這這一切,睹物傷情,兒時的歡聲笑語猶在耳邊,他自覺悲情難抑,眼淚止不住奪眶而出……


    聽三叔米德子講,高父生前托請師弟將自己和高母合葬在一起,雖說在坊橋村這個習俗由來已久,但是,高淩峰卻不這麽理解,他知道自己善良迂腐的老父親,之所以要這樣做,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漂流在外的兒子,迴鄉就能夠一下子找到爹娘,就像一個迷失的孩子看到父母刻意留下的路標,一下子就能找到迴家的路一樣。


    慈父的愛心是多麽細膩多麽深邃呀!他老人家無時無刻不在為自己的兒女著想,為自己的兒女操勞,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墳頭邊,冥紙飛揚,煙塵彌漫,高淩峰一頭撲倒在父母的墓前,泣不成聲,長跪不起,太多太多的愧疚,太多太多的遺憾……一切盡在不言中,此時此刻,瞬間匯作奔流不息的淚海,洶湧而至,一發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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