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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漢就像是一個嚴慈的父者,行事深沉而細膩,仁愛曲蜒而伏匿。為了徹底根治我殘留的皮外傷,他不顧烈烈酷暑,帶著“麻皮”在山澗深處的林坡草坪上薅了一大抱爛皮蛇(學名翠雲草,又名龍須),迴到榻身的小茅屋,用藥碾將藥草軋成稀泥巴狀的草糊糊,又從黑不溜秋的破木匣子裏取出一小瓶根藥膏,讓我精光赤條地躺在床墊上。


    我有些猶豫不決,遲遲不肯褪去身上的單薄衣衫,在一個外人的眼皮子底下,赤身裸體地大曝羞私,雖說都是大老爺們,而且這是給我自己療傷,但是,真正要這樣做,我反倒有些難為情,神情難免躲躲閃閃,扭扭捏捏。“大爺,俺這不是都好全還了嗎?您看俺現在都能下地溜達了,咋還要再折騰這些稀屎巴拉的玩意呀?”我皮笑肉不笑地厚著臉皮咕噥了幾句,試圖搪塞過去,說實在的,我真不想把這些黃橙橙、綠油油、臭烘烘的膏藥搞得渾身都是。


    “快脫!別廢話,鵝說恁娃怎似一頭強驢樣的呢?這大伏天的,別看筋骨迴轉的快,那些肌皮發汗沾水可是要腐爛生蛆的,恁想把自個整成一個膿包不是?到時候,可惡心死你哩!嘖嘖!”李老漢一聽來火了,他一把揪住我,二話不說就把我的短褲頭給扒了個精光,吹胡子瞪眼地大聲斥責我道。


    這一切都是那麽的突然,當我毫無防備地被強行見光後,光著屁股,傻傻地站在李老漢麵前時,所有的羞恥感早已煙消雲散無影無蹤了,我不禁“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遮羞布總算給扯了下來,李老漢炯炯的眼神瞬間也變得柔和了起來,“這就對著了嘛!早說了,恁要乖乖的,一準好得快哩!……”他一邊唾沫橫飛地大聲說著,一邊伸出他那粗糙的巴掌,使勁地把我緊實的屁股夯了兩下,我瞬即感覺到一絲絲隱隱約約火火辣辣的舒服的微疼。


    原來幸福很簡單,也可以是以這樣的方式傳遞……


    “哈哈哈!哈哈哈!……”我眨巴著雙眼,用調皮的眼神看著李老漢,茅屋外清風習習,陋室內情意綿綿,一老一少,雙目碰撞,相顧一笑。


    在這些返璞歸真的日子裏,在李老漢無微不至的照料下,我身上的創傷和內心的悲痛,一天天在迅速地痊愈。


    那是一個多麽令人難以忘懷的日子啊!——


    白天,我跟隨著李老漢和麻皮,穿山越嶺,在莽莽的林海裏尋藥狩獵;晚


    上,我們在小茅屋前,就著山珍野味喝酒聊天,枕星納涼,好不逍遙自在。


    塵世間有什麽能比這無憂無慮,自由自在還要開心快樂的生活呢?


    在這深山老林裏,忘卻了仇怨,忘卻了牽掛,忘卻了未來,是一種性靈的超脫,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情誌升華!


    我們就像一家人,相親相愛,其樂融融!


    也許,隻有在這個時候,我在真正明白李老漢為什麽傾其一生,頑強不屈地生活在這片人跡罕至的山野崖穴之間。


    是啊!心靈的寧靜和放逸,對於獨處和隱居的人來說,也是一種另類的令人羨慕和向往的人生幸福之一啊!


    “吳梓茹!我再給你一次戴罪立功機會,說出高淩峰的行蹤和他所有的社會關係,如果你繼續裝聾作啞的話,我們會走司法程序,立即提請檢察院以窩藏罪逮捕你,到時候你可是吃不完兜著走啊?你想明白沒有啊?嗯?……”看著吳梓茹一副病懨懨,沒精打采的樣子,傅毅毫無對策,隻得依然打出那套老掉牙的審訊方式——小題大做加嚇唬,畢竟打人沒有嚇人強嘛!傅警官深諳坊間這些旁門左道的道理。


    吳梓茹始終如一地耷拉著腦袋,禁閉雙眼,好像沉睡一般,絲毫沒有理會傅毅這些話。


    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把這個窮追不舍一意要置自己夫君於死地的仇者放在眼裏。


    其實,自打牛栓子事發,真相畢露,雖未正嫁,死心塌地追隨自己心愛的栓子哥的吳梓茹,早已有了思想準備,她決定豁出去了——在她心裏,生是高家的人,死是高家的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要想從我嘴裏裏掏出零星半點關乎栓子哥的口信,除非河水倒流,日出西山……


    她甚至還有一個怪怪的想法,她反過來倒是真的希望如傅毅所言,把自己逮捕入獄,或許隻有這樣,她才能再次與自己的心上人相見,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啊!


    也許,就連傅毅也沒有想到的是,目前在心裏迫切想見到高淩峰的人並不是他一人,還有一個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眼前自己親自審訊的嫌疑犯——吳梓茹。


    沉默,無言,在審訊現場,是令所有訊問人員最為頭疼最為棘手的不堪,俗話說言為心聲,可是,麵對一個一言不發的受訊者,你根本連捕風


    捉影的機會都沒有,除非你用非法的手段去撬開對方的金口。


    否則,這場無聲的較量,訊問者就像是一隻狼狽不堪的落湯雞,會輸得一塌糊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審訊室裏靜得出奇,牆壁上哢嚓哢嚓奔撥向前的石英鍾聲,無時無刻不在敲打著傅毅焦灼而無奈的心情。


    死豬不怕開水燙,竟然一句話都不說,該死!這個可惡的女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傅毅黔驢技窮,無計可施,他失望地捂住自己的臉,竭力使自己打起精神來,他恨恨地從喉嚨管裏,用低沉的嗓音歇斯底裏地吼了一句:“審訊結束,帶下去!……”


    審訊工作再度失敗,無果而終!


    板著一張毫無表情冷冰冰麵孔的女獄警嘎吱一聲推門而入,習慣性地掃視了傅毅一眼,朝他攤開雙臂,聳聳肩,搖了搖頭,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肢體動作。然後默默無語地將吳梓茹押解出來,徑直朝囚室而去。


    吳梓茹的價值,從刑偵學的理論上而言,是緝捕高淩峰的重要突破口,反而推之,亦是嫌疑人高淩峰逃亡通道上的最後一道防線。


    攻破它,一舉擒獲高淩峰的艱巨任務就指日可待了!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傅毅無論如何怎麽也沒有料到,這個貌似柔弱的女子,她的內心世界無懈可擊,竟然是如此強大,強大得令人瞠目結舌。


    可是,事已至此,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搜索到的線索,難度就這樣付之東流白白放棄嗎?


    傅毅心有不甘,寢食難安!


    夜半時分,焦灼不寧的他從行李包裏翻出僅剩半瓶的俄羅斯老酒——伏特加,就像歐洲人喜歡威士忌一樣,傅毅對鄰國的傳統國酒伏特加情有獨鍾,不管走到哪裏他都要獨自享用一番,特別是遇到心煩事和那些過不去的溝溝坎坎。


    他沒有關上門,獨自一人走出寢室,沿著樓梯一直爬上頂樓陽台。


    微風習習,帶來難得的涼爽,傅毅憑欄仰望茫茫星空,擰開瓶蓋,猛灌了幾口烈酒下肚,在這個寧靜的夜晚,酒可是個好東西,或許酒精的刺激,可以麻痹或緩解一下自己緊繃的神經。


    他深深地知道,此時此刻,自己一定要放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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