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清幽的一首曲子,聽到秋宛塵的耳中,卻像一記悶雷劈進他的心中。


    他仿佛整個人呆住,站在臥房的門口,靜靜地聽著她吹奏的曲子。


    這首曲子,這世上不該有人會吹。


    因為這首曲子是雪衣作的,雪衣給牠起名為《紅塵怨》。


    那是他迎娶玄冰兒之後,雪衣的傷心之作。


    她一直都是怨他的,怨他的薄情。


    她嫁他那麽多年,沒能懷上身孕,他便變了心。


    這首曲子,甚至連曲譜都沒有,除了雪衣,世上絕對不會有人會這首曲子才對。


    不然的話,這些年,他不會沒有聽過這曲子。


    如今,他再次聽到這首曲子,心情的激動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他已經完全確定,這個女人就是雪衣的轉世,不然的話,不可能會有這麽多的巧合。


    她的習慣動作,她慣用的發簪樣式,她會吹的曲子……


    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的暗示。


    判官說,一切隨緣!


    那麽,她就是他的緣!


    一行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湧出來,自他堅毅的臉龐滑落,蜿蜒至嘴角,他輕輕一舔,好苦,好鹹。


    這樣的淚水,前世的雪衣不知道偷偷流過多少。


    直到臥房裏的笛聲消失,他才抹幹臉上的淚,掀開厚重的棉簾走進去。


    “怎麽想起來吹這麽哀傷的曲子?”他裝作很隨意的樣子,開口問。


    莫名的哀愁出現在她的臉孔上,她微微地垂下頭,眼神茫然地望著手中的那支紫色竹笛,不想告訴他,自己在煩惱什麽?隻是說:“我想我娘了。”


    她很是不可思議地,對這個男人有了好感。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和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就這樣吧!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


    兩個人萍水相逢,隻待可以離開這裏,便各分東西。


    這樣也挺好。


    師姊為了娘親和她,便是有了心上人,也從來都沒有同她講過,更沒有生出過離開她們的心思。


    所以,她不能這麽自私,不能為了自己一個人的幸福,生出這些不該有的心思。


    他安慰她:“等我的傷好了,我們就離開這裏。”


    她輕輕地歎息:“沒那麽容易的,這裏的暴風雪,會持續三到四個月。”


    或許,她做錯了。


    他身上的傷本就不重,不過是中毒罷了,她真該隻把藥留下來,然後丟他在這裏自生自滅的。


    這樣,她也不至於會對他動心,亂了原本平靜的一顆心。


    原來,喜歡一個人便是這麽簡單,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表情,或是一個眼神,就能讓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


    她終於知道,娘為什麽會為了爹,心甘情願地受那樣的苦。


    隻因為喜歡。


    可是她這樣有著負累的女人,又怎樣輕易動心?怎能輕易地就喜歡上一個人?


    除了他叫秋宛塵,她對他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他家中是否有妻妾?


    看他的年紀,怎麽也有三十歲了吧!這樣的男子,想必家中已是妻妾成群,根本就不需要她來錦上添花。


    “哦?”聽她說他們短期內無法離開這裏,他的臉上有著詫異,實則心中卻在開心,他還在傷腦筋,等他們離開這裏以後,他要找怎樣的借口才能接近她。


    這樣一來,他連借口都不用找了,三、四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他讓她慢慢地愛上自己。


    他幾乎已經確定,她就是雪衣的轉世!


    不然的話,這世上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會吹這樣一首曲子。


    他坐到她身邊,強忍著擁她入懷的念頭,柔聲安慰道:“放心,我們一定可以平安地離開這裏的。”


    她莞爾,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是誰教你吹的笛子?”


    “我師姊!”想起師姊,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你剛剛吹的曲子好陌生,我從未在教坊中聽過,也是她教你的?”他開始不著痕跡地打聽她的事。


    她搖搖頭,把玩著手中的竹笛,微垂下頭,有種莫名的哀愁:“這倒不是,是我隨便吹著玩的。”


    “是你自己作的曲子嗎?”


    她歪著頭,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像我天生就會這首曲子,不知不覺就能吹出來。”


    他勉強壓抑住自己心底的激動:“那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她還是搖搖頭:“不知道,我沒給牠起名字。”


    “不如……”他坐到她身邊,凝視著她的側臉。


    眼底,柔情似水。


    “不如我給牠起個名字,好嗎?”


    她有些詫異地扭臉望著他,不期然,對上他柔情似水的眼神,心弦猛地像被什麽撥動一般,攸地一跳。


    頓時,忘記了自己想說的話。


    他微笑:“好嗎?”


    她猛地扭迴頭,不去看他,唿吸在瞬間有些紊亂:“你好像對這首曲子很感興趣。”


    這男人,為什麽老是用著的眼神看她?


    每次看到他這樣的眼神,她都會覺得緊張。


    他心裏,明明已經有了一個名叫雪衣的女子,縱使那女子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他也不該用這樣熾烈的眼神看旁的女子,不然的話,他又怎麽能對得起心裏的那個人?


    還是說,這世上的男子本來就全是這樣的?


    經常聽人說,天下男子皆薄幸,莫非,這個男子,也是這樣輕易,就能忘掉自己的心上人,而移情別戀嗎?


    他自然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隻是說:“好聽,我當然會感興趣。”


    她茫然,又有些冷淡地開口:“那你打算給牠取個怎樣的名字?”


    他想了想:“《紅塵怨》,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麽樣?”


    “《紅塵怨》?”她微微皺起眉頭:“好哀傷的名字!”


    “我覺得這個名字配這首曲子蠻適合的。”


    她忽然失笑:“的確是蠻適合的。”


    一首哀傷的曲子,配上一個哀傷的名字,有種莫名的契合。


    隻是,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心底深處,偶然會湧出來的哀傷,到底是所為何事。


    “喂,你這是幹什麽?”入夜,躺到床上以後,曲陌吃驚地看著秋宛塵的舉動,忍不住驚慌地質問。


    秋宛塵卻隻是將她的被子蓋到她和他兩個人的身上,然後再把她和他的大氅也一起蓋到身上。


    她在他的懷裏掙紮:“秋宛塵,你到底在幹嗎?”


    這個家夥,好端端的怎麽又跑到床上來睡了?他應該去睡外邊的稻草堆才對嘛!


    “別動!”他沉聲喝止她的動作,語氣霸道得十分欠揍。“當心碰到我的傷口!”


    好吧!她承認,在這樣寒冷的冬季,有這樣一個免費的暖爐抱其實是一件十分令人愉悅的事,可是……他是一個陌生人耶!


    “我會負責!”他沉聲向她保證。


    “負責?”她終於忘記掙紮,神情緊張地看著他。“你怎麽負責?”


    負責?老天,他說的負責,不會是她想的那個負責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事情就大條了!


    “娶你!”他烏黑的眸子,定定地鎖住她,看著她突然有些發傻的表情,突然間,很想笑。


    “別開玩笑了!”她的心重重地一震,本能地反對道。“我雖然救了你,但是沒想過讓你以身相許,所以你可以放開我了,我不用你負責!”


    老天,開什麽玩笑?他會娶她?


    天知道她現在最不需要的便是一個相公。


    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在得知自己家中還有一個病重的娘親的時候,都不會生出娶她的心思。


    “我堅持!”他的態度十分強硬。


    “你和我睡在一張床上,怎麽和雪衣交代?”


    他的眸子一陣緊縮,不可置信地望著她:“你說什麽?你怎麽知道雪衣?”


    “你昏迷的時候,嘴裏一直在叫雪衣的名字!”她坦然地迴望他,卻在察覺他眸子裏的火熱後有些心慌。


    她不解,這男人為何要用這麽可怕的眼神看自己?


    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自己仿佛變成了被野獸盯上的食物,心慌慌的,直到他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我不需要向雪衣交代!”他的表情很平靜,心中卻似油烹一樣。


    他知道,她定是喝了忘魂湯,才會忘記自己前世的事,不然的話,她不會對“雪衣”這個名字如此的無動於衷。


    老天,真的感謝地府那個該死一萬遍的閻君,真的感謝地府的忘魂湯。


    他不知道,若她依然存有前世的記憶,自己是否還有挽迴她的機會。


    他了解雪衣。


    若是愛了,便是真心真意的愛。


    若是恨了,便是決絕。


    毫無挽迴機會的決絕。


    如今的他,惟有期盼,期盼她這一生都不會想起前世的恩怨。


    不然的話,他將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他。


    他永遠記得那一日,她唇邊掛著刺目的血紅顏色,坐在一堆同樣刺目的血紅顏色中。


    她說——她願與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他知道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恨透了他。


    她甚至恨他恨到去喝忘魂湯。


    她寧願喝一碗忘魂湯,把他忘個一幹二淨,也不願意給他一個原諒他的機會。


    她微微一愣,遲疑地問:“雪衣……不是你的心上人嗎?”


    難道是她會錯了意?誤會了他和那個名喚雪衣的女子的關係?


    “雪衣是我的心上人!”他一雙烏眸緊緊地鎖著她的臉龐,拚命地想要在她身上尋找雪衣的影子。


    “那你還……”她有些惱怒,為了那個命喚雪衣的女子不值。


    這個男子未免有些太薄情了吧?


    心中有了心上人,還逼她與他同榻而眠,雖是和衣而臥,但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她的名節盡毀,隻怕這一生,再想嫁人,便是癡心妄想了。


    可是這些事情,似乎從來都沒有在他的考慮之中,他隻是肆意妄為地,做他認為對的事。


    “雪衣已經死了!”他緩緩地開口。“許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啊——”她乍聞死訊,有些吃驚。


    不過旋即,她便意識到,他或許沒有騙自己。


    若是那個名喚雪衣的女子還活著,她不可能在他臉上看到那種悲傷到極致的神情。


    他曾經在自己麵前流露出的難過,絕對不是假裝的。


    恐怕隻有真的失去過自己心愛女人的男子,才能做出那樣的表情。


    不,應該不是那樣的表情。


    便是他現在這樣的表情。


    此時此刻,在她的眼前,就出現了這樣一張,刻滿了悲傷的臉孔。


    他雖然沒有哭,但是一雙漆黑的眸子中,射出的悲戚眼神,卻深深地感染了她。


    她有些心疼。


    她知道自己不該,不該對這樣一個陌生的男子動心,可她就是忍不住。


    一個會為了心愛女子傷心若此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遇到第二個?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輕聲同他道歉,心中突然便生出一抹釋然。


    她嫉妒了半天,沒想到那竟然是一個死人。


    “可是?我對你一無所知!”她漸漸地冷靜下來,試圖勸說他收迴娶她的念頭。“除了你叫秋宛塵,我叫曲陌,我們彼此對對方一無所知,怎麽可以論及婚嫁?”


    她雖然對他有好感,但是,卻還沒有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我叫秋宛塵,今年三十歲,是世襲的潯陽王,官居暗夜王朝的大司馬,還是右相,家中無父無母,也無妻妾,隻有一個妹妹,名喚秋若卿。”他淡淡地說出自己的信息,然後道。“該你了!”


    “什麽該我了?”她兀自沉浸在對他身份的震驚中。雖然她在他身上發現了一塊金牌,對他的身份已經有了一點了解,但是此時從他口中說出來,卻讓她的心狠狠地一震。


    也更加明了自己同他之間的差距。


    他是堂堂的王爺,相爺,還是大司馬。雖然她對官員的等級不是很了解,但是隻一個相爺的名號就能把她嚇上一跳。


    相爺,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官位,朝廷的一品大員。


    更別提他還有個王爺的身份。


    老天,這樣的男子,以自己一個小小的女郎中的身份,又怎麽配得上?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氣,斷然地拒絕了他的提議:“王爺,請恕我不識抬舉,我不喜歡你,又怎能嫁給你?”


    雖然說出自己並不喜歡他的話有些違心,但是此時此刻,她也隻能這麽說了。


    想來,也隻有這樣的理由,才能打消他娶她的念頭。


    他的表情頓時僵住,烏黑的眸子望著她,裏邊有一點怒意,他硬邦邦地說:“你確定?”


    “我……”她剛想說她確定,就見一團黑影壓了過來。


    她亂了,完全亂了。


    “該死——”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從他身邊逃離。


    他卻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將她扯迴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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