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抬這麽自顧自地想著。時間慢慢到了正午,越來越多的人湧進了酒樓。酒樓也從一開始的人數還算不少,到座無虛席,再到現在有三三兩兩的拚桌。這張能正常容納四個人吃食的桌子上,隻有陸抬一個人坐著,於是酒樓小廝也就打起了陸抬的主意來。


    所以當有人來問能否拚桌時,陸抬不假思索便笑著點頭應允,畢竟如他這般,隻點著一壺最便宜的酒和一碟花生米,卻坐了足足大半個時辰的客人還算少數,酒樓小廝能這麽麵帶歉意,和顏悅色地同他商量,已經算是極為厚道的了。畢竟有些酒樓雖說不敢光明正大直接趕人,但此時可能會明裏暗裏,說什麽占著茅坑不拉屎,豬鼻子插大蔥裝象之類的陰陽話了。


    在陸抬點頭應允後,酒樓小廝很快就帶來了一個兩個人。這一老一小都身著黑色長衫。老人留有長長一撮尖如戟的山羊胡子,左右長袖袖端處各自繡有一個結繩圖案。少年靈氣十足,看著似乎不過十來歲的模樣,黑色長衫袖口處也各自繡有兩個貝殼。


    可能早就商量好了,這一老一小看也不看菜單,直接點了三個菜,腩肉燒豆腐,香幹炒肉丁和蘿卜幹炒肉沫。三個菜都是半葷菜,多少沾點肉,但不多,價格也不貴,隻是稍稍比素菜貴一點點。


    酒樓裏的米飯不要錢,一老一小直接要了八碗米飯,搞得酒樓小廝一陣汗顏,接連問了幾遍是否還有其餘客人,需不需要多加一副碗筷。


    點完菜後,少年似乎對陸抬極為感興趣,一直用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望著陸抬。陸抬沒覺得如何,老人卻覺得失禮,一直用手肘輕輕碰著少年,以作暗示。


    少年一開始還大度地任由他拱了幾下,疊放在桌子上的手不斷向右橫移。一退再退,眼見退無可退,少年驀然一拍桌子,對著老人挑眉瞪眼道:“再拱等會你自己付錢去。”


    老人撇了撇嘴,不敢反駁。連正在想事情的陸抬被嚇了一跳。


    瞥見陸抬投來的目光,少年臉色有點不自然。少年臉皮薄,終究還是沒敢出聲道歉。倒是那個老人用袖口在少年拍掌的地方反複擦著,然後出來打圓場,他對著陸抬道:“我們爺倆是鬧著玩兒的,別當真別當真。”


    “對對對,鬧著玩鬧著玩,”少年連連附和,學著老人的樣子用袖口在桌上擦著。


    陸抬搖搖頭,示意沒事。


    老人收迴袖子,轉頭對著少年做了個惡狠狠的眼神,大抵意思就是每次都要我給你擦屁股。少年不服氣的晃了晃腰間的錢袋子,老人立即變臉,作討好狀。


    少年縮了縮頭,不敢再明目張膽地這麽望著陸抬,隻是偶爾朝著這邊撇過來的目光依舊充滿豔羨。留下一個陸抬疑惑不解,難道又是一個嫉妒我帥氣的膚淺之人?隻是他這目光好像不是往我臉看呐。


    一老一小的菜很快就端了上來。兩人開始狼吞虎咽,互相爭食,毫無爺慈子孝,互相謙讓的局麵。但兩人都有個共同點,都是往碗裏狠狠夾一口菜,就能對付著扒拉掉半碗飯。老人骨瘦,少年年幼,瞧著飯量都不大,這會兒的工夫,兩人卻已經各自吃完兩碗米飯了。


    兩人這麽就這麽爭著搶著,偶爾眼見對方夾菜夾多了,米飯扒拉少了還會急眼,會罵罵咧咧。偶爾也還伴隨著一兩句類似“這個是我的”,“你吃那個”的言語。三個菜,八碗米飯很快就被他們吃完了。


    老人用調羹不停往碗裏舀著所剩無幾的菜汁,少年滿臉豔羨地望著,可似乎覺得丟人,礙於麵子不敢學老人那麽做。


    飯後總愛說些什麽。小的愛吃肉,說那道腩肉燒豆腐好吃,老的偏偏要說那盤蘿卜幹炒肉沫才是真美味。兩人誰都不服誰,說著說著,便想著再點一份,隻是下意識一同瞥了瞥少年腰間的錢袋子,兩人又瞬間同時否決了。


    接著說著說著,又說到了前些年吃過的那道東坡肘子,轉而說到了同是三蘇的蘇轍做過的那副宰相,之後兩人化身許氏兄弟,月旦評評選天下名相,又是一番爭論。最後說到那諸葛亮時,兩人才同時保持意見一致。


    最後少年老氣橫秋地搖搖頭,以一句“葛公在時,亦不覺異,葛公歿後,不見其比”的話,蓋棺定論。陸抬在一旁聽得暗自咂舌,佩服這一老一小的腦洞,吃個飯討論飯菜好不好吃,最後都能上綱上線到隆中對。隻是聽著少年這故作老成的話,忽然想起什麽,不經意間陸抬便笑出了聲。


    一老一小麵麵相覷,老人好奇問陸抬道:“公子你笑什麽?難道對我等剛才的評點有意見?”


    生怕他們誤會,陸抬趕忙搖頭,肚中小心斟酌措詞道:“沒有沒有,隻是忽然想到一個人。”


    眼見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陸抬沒有賣關子,說道:“呂布有虓虎之勇,生前無人敢稱天下第一,呂布死後人人敢稱不下呂布當年之勇。”


    一老一小麵麵相覷,老人略微思索後,點點頭。少年則繼續老氣橫秋地搖頭晃腦,做老學究高甩袖子狀,“都說文人相輕,武人相重,我看也並不皆然。”


    陸抬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接著一桌三人又聊了許多,陸抬又叫了兩壺酒,三盤佐菜。一時間桌上三人暢所欲言,其樂融融。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老人在喝完陸抬又叫的兩壺酒後,輕輕放下酒杯,拒絕了陸抬再點一兩壺酒的提議後,拉著少年便要起身離開。


    他們二人的賬早在上菜的時候就結了,隻是此時眼見自家師父喝完別人的酒,吃完別人的佐菜就火急火燎地想開溜,他伸手抹了把臉,感覺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不過瞥見老人的眼神後,最終還是順從地跟著老人起身,與陸抬作揖告別。


    早點走也好,趁著師父還清醒是該趕緊走,否則到時候老頭發酒瘋,自己可背不動他。


    陸抬起身想送他們,卻被老人用手輕飄飄按下,隨即陸抬忽然眼前一黑,就此昏睡過去。


    ......


    梨花巷裏,一老一小慢慢地走著,少年還在數落著自家師父,不該貪圖別人的酒,不該喝完了就那麽快的跑路,老人打著酒嗝,任由他數落。突然少年右手握拳輕輕砸在自己左手掌心上,後知後覺道:“忘了問那個好看的青衫大哥哥叫什麽名字。”


    老人打趣道:“你不一直崇尚什麽相逢何必曾相識,天下無人不識君嗎?”


    少年氣唿唿地瞪了老人一眼,自怨自艾道:“我什麽時候能像那個大哥哥一樣身著青衫啊。”


    老人白他一眼,“院裏不讓穿青衫。”


    少年跺了跺腳,“我不管,當初我想上稷下學宮求學時,是你半路上把我騙進院裏來的,你當時騙我的時候可沒說過這話......嗚嗚嗚,那些學宮的大哥哥一個個青衫仗劍多好看啊。”


    老人置之不理,哭吧哭吧,哭著哭著就習慣了。一老一小慢吞吞地走著,隻是少年還不願放過老人耳朵。


    “師父,我什麽時候能像你一樣身穿一襲結繩服啊?”


    “現在就行啊,不過我這件有點大,你穿著不合身。”


    “師父,我是認真的!”


    ......


    “師父,剛那個大哥哥怎麽一下子就睡著了?”


    “想得太多,年輕人不能一直緊繃著,讓他睡會,不然早晚得出事。”


    “哦。”


    ......


    “師父,我什麽時候能不抄字啊?我總感覺那些字越看越不認識。”


    “不抄字你想幹什麽?”


    “我想......我想學那些學宮裏的青衫冠帽大哥哥寫文章。”


    “可你也不會寫文章啊,你和我一樣,就會假借解字由頭,說些好聽話騙人小姑娘錢財。”


    “文章......寫文章這種東西不是很簡單嗎......我看那些文章......所有字都一模一樣隻是被打亂了順序......那我也可以拿一本院裏的《說文解字》,然後找個百萬字隨便排列下啊......我不管,反正師父你要支持我。”


    “支持支持,下次一定支持。”


    ......


    “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啊?”


    “去北俱蘆洲見一個老朋友,早年借了他點東西,現在去要迴來。”


    “啊?那不是又得走大半個時辰的路?”


    “誰叫你走路慢。”


    少年突然疾走兩步,趕在老人牽頭,“明明是你走路慢。”


    ......


    “師父啊,你那個老朋友管飯嗎?”


    “興許是管的吧。”


    “那我們不帶點見麵禮,會不會太冒失了。”


    “他敢?反了天了他。”


    “噫,師父你又吹牛。”


    ......


    在少年眼中,他們拐過那條梨花巷後,就一直走在一條長長的,空無一人的石板路上,但實際上,他們一步之下便越過千山萬嶺,有時淩空出現在汪洋大海上,有時位於高高山巔上,比之道教縮土成寸還要高明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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