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上,當繡樓拍下了最後的兩件寶物以後,在更深的地底有一處房間,一位白衣文士麵對著數麵鏡子,鏡子中閃動著拍賣會何處的情況,他身旁有一個形狀佝僂的的中年人,兩眼無神,還有一個留著長辮的年輕人,同樣的兩眼無神,隻是狀況好像比中年人要好一些,但這二人都好似經曆了什麽非人折磨一般。


    白衣文士靜靜站立,沒過多久,房門被推開,蕭威和楊左圖進來,對著白衣文士抱拳道:“莊大人,神仙舞之下,沒有沉迷其中的人全部已經控製起來,接下來,您看如何處置?”


    留著長辮的年輕人猛然抬頭看見了楊左圖,兩眼頓時來了精神,一個箭步衝到楊左圖身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聲乞求道:“楊大人,楊大人,我,我是孟穿腸啊,您忘了?就是當日在船上要我冒充宋涇的那個劍客,您還說要替我引見何大人呢,楊大人,楊大人...”


    楊左圖一腳把他踢開,從始到終目光都未曾在他身上停留一瞬,蕭威倒是看了一眼,這人又立馬跪在蕭威的身前,一樣的哭腔哀求道:“蕭大人,您一定還記得小人吧,當時您還故意挨了小人一劍,對了,兩袖青蛇!對對,兩袖青蛇,你忘沒忘?!”


    蕭威當然記得,他此刻其實是有些於心不忍的,但也不好多說什麽,房間中的情形,很明顯莊睿達已經開始利用這兩個人最後的剩餘價值,而且幾乎是已經提前宣判了這兩人的死刑。


    蕭威望著那個白色的背影,心中突然悵然若失。


    如果是何天宗,可能並不會如此殘忍。


    白衣文士迴過頭來,問道:“那個方嘯天有沒有抓住?”


    “抓住了,不止他,還有一個女子以及一個小孩子,對了,這個小孩子好像有點兒問題,大人快過去看看吧。”楊左圖說著眉頭深皺,這個平時老實巴交的中年人從來都是古井無波,但這一刻說起那個孩子的時候,竟然神色異常凝重。


    “哦?一個孩子?”莊睿達可以想到方嘯天絕對不會束手就擒,而且也一定會出什麽幺蛾子,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變故竟然不是發生在他本人的身上,而是發生在一個孩子的身上。


    莊睿達沉吟片刻,然後看向蕭威,“小威,你說說。”


    蕭威搖頭道:“這個我並不清楚,當時我和楊大人兵分兩路,方嘯天那一行人是楊大人抓住的,至於那個小孩的神異,我也是聽楊大人方才提起的,還是由他詳細說說吧。”


    莊睿達點了點頭,看向楊左圖,楊左圖緊張道:“那個小孩,好像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麽?”莊睿達聞言微微詫異了一下,然後就不可思議的笑道,“就算是妖物,你們兩位也不至於被嚇到這個地步吧?”


    楊左圖馬上搖頭納悶道:“也不像是妖物,如果是妖物倒好說的很了,這個孩子好像…好像是某種器靈,無魂無魄,偏偏對修行者的法術有著驚人的消融力,若不是當時在場的不止我一個人,恐怕很難將其控製住,但凡是修行者的法術,到了他的身上,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點兒作用都不起。”


    “除非是世俗武技!”


    “有這種事?”莊睿達聞言眼珠子轉了幾番,但好像馬上想到什麽,麵色幾乎是一瞬間就沉了下來,“帶我去看看!”


    “是!”


    幾人起身,莊睿達看了一眼譚宗主和孟穿腸,邊走邊道:“譚宗主跟我走,孟小俠就暫且留在此地吧。”


    譚宗主毫無生氣的應了一聲,地上跪著的孟穿腸已經六神無主,哭天喊地,楊左圖冷哼一聲,一指出去點在他的天靈,這位一直想見何天宗,身負絕藝但又苦於報國無門的年輕人頓時口鼻噴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到最後,何天宗也不知道有他這麽一號人。


    蕭威看在眼裏,心裏不禁糾動一番。


    莊睿達帶著幾人出了房間以後,入目一片黑漆漆的荒涼,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拍賣會整個廣場的地下,依稀可見幾點燈光將周圍的區域圍成一個圈,有不少軍士在把守要道,都是寧厚的部下,幾人順著樓梯繼續往下走,這片空間的地底,仍有空間!


    不知走了多久,下了多少階樓梯,總之地底越來越荒涼,空間也越來越狹小,但每一層的邊際都有幾點燈光圍成一個圈,最後隱約聽見嘩嘩的流水聲,想來應該是地下河。


    莊睿達忽然抬起手掌朝著遠方的黑暗中轟出一掌,隻見光華璀璨,元氣波動之下,竟然在邊際處有一圈無色漣漪微微蕩漾在四周,迅速將莊睿達的掌力分散在各處,這麽一來,整座空間隻是微微搖晃,並未有實質性的破壞。


    莊睿達眼眸發亮,嘖嘖感歎道:“譚宗主啊,四大守墓家族本該同氣連枝,你看看你們先輩的手段,光是地底塔的設計就足以驚豔世間,更別提有這樣的卸力智慧,簡直是歎為觀止,驚為天人!隻可惜後輩子孫不肖,我要是你的先人,非被你氣的從墳頭爬出來,哈哈。”


    譚宗主依舊麵無表情,一片慘白。


    莊睿達說了半天見他沒反應,又罵道:“管老二那個匹夫,你看看,把人折磨成什麽樣了?!”


    楊左圖突然道:“管老二也有問題,我總覺得他費盡心思不止是為了和咱們搭上關係,依傍大樹,而是另有所圖。”


    莊睿達嗬嗬笑了一聲,“這你得問小威,何大人走之前,就屬小威和高嶽與管老二待的時間最久。”


    蕭威搖頭道:“這事兒你們還得問高嶽,我這人性子直來直去,管老二那副德行我不喜歡,當然人家也不喜歡我。”


    莊睿達哈哈笑了起來,“是個會聊天的。”


    幾人終於抵達地底,麵前是一座石拱橋,橋頭兩端各站著幾名軍士,橋下是湍急的地下河,黑黝黝一片,不見光亮,想來一開始聽到的嘩嘩水聲就是從這裏傳出去的,橋上還有一名巡邏的軍官,此刻看見幾人下來,急忙過去站的筆直,敬了一個軍禮,朗聲道:“莊大人!”


    莊睿達擺了擺手,看向橋的另一端,“寧將軍在裏邊吧?”


    “是!”


    莊睿達輕嗯了一聲,然後抬步過橋,橋的另一端是一座高大的石山,幾人走到橋中央的時候,莊睿達突然心有所感,抬頭望那石山,隻見微微光芒映襯之下,這石山竟然是一個巨大的佛首,但和一般佛首的慈眉善目不同,這具佛首怒目圓睜,舌綻春雷,滿臉兇煞的戾氣。


    腳下水聲嘩嘩,陰風陣陣。地底空間除了佛首石山,再無他物,空空蕩蕩,一片荒涼。


    莊睿達看了良久,忽然覺得有些目醉神馳,他修行的是極正宗的命運因果術,對某種隱藏在事物表麵之下的東西感觸尤其敏銳,他此刻閉上眼睛,隻覺得千裏黃沙,不見天日,屍山血海,漫天妖魔。


    “大人?”楊左圖這條路已經走過一次,沒有絲毫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他瞧見莊睿達的異樣,不禁奇異出聲。


    莊睿達聽到這一聲,猛然睜開眼從幻覺中醒悟過來,已不知不覺滿頭大汗,他下意識迴頭望向譚宗主,譚宗主的眼神依舊無神,但卻慢慢轉動了一下,與他對視,可隻片刻以後,就移開了目光,從頭到尾,這雙死魚一般的眼睛從來沒眨一下。


    “裝神弄鬼!”


    莊睿達猛然攥緊拳頭,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眯起眼笑道:“譚宗主,現在外邊要找你的人多的是呢,你要是想出去,大可不必耍花樣,這事兒完了我自會給你自由,但是你可要想好了。”


    譚宗主恭敬抱拳道:“全憑大人吩咐。”


    莊睿達鼻尖微哼了一聲,繼續向前過橋,蕭威看了一眼譚宗主,然後也抬頭看了一眼那巨大的佛首,眉頭漸漸皺起來,不知道想些什麽。


    佛首從嘴巴往下,有一道階梯,順著階梯往上走,一直在進了佛首之內後,裏邊的景觀赫然一變。


    隻見與外邊漆黑昏暗的環境不同,這裏邊無數顆夜明珠鑲嵌在石壁上,散發著陰柔的冷光,照亮了偌大的一個山洞,而且裏邊也不似外邊那般荒涼,隻見綠意蔥蘢,草木之盛甚至要強過外界的某些山穀,遠遠的佛首咽喉處,有一塊老舊的石碑,上邊布滿蛛網,但幾人走近以後,仍然依稀可辨幾個血紅大字:地獄界。


    莊睿達看了一眼,心裏又升起剛才在橋上的那種奇怪滋味,最後搖了搖腦袋,隻覺古怪,於是索性不看,扭頭問這幾人道:“方嘯天他們人呢?”


    楊左圖迴道:“大人請稍等。”


    楊左圖走到不遠處的石柱邊,伸手在牆壁上按了一下,機關觸動,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音響起,隻見從佛首的咽喉處緩緩升起一座巨大牢籠,牢籠升起之時,帶起了無數水花,一直升到半空,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時,牢籠上還在嘩嘩流著清水。


    莊睿達神色微動,楊左圖解釋道:“這就是弟兄們抓住的所有人,神仙舞之下,他們恪守本心,並沒有被侵蝕心智,至於這座機關,我無意間發現,便用上了。”


    莊睿達看了幾眼,隻見大高胖子方嘯天確實就在其內,身邊有一個冷豔女子,還有一個害怕的哆哆嗦嗦的孩子。


    “把方嘯天先放出來,其餘人讓譚宗主感知,看有沒有四大守墓家族的成員。”莊睿達說完,實在不想呆在這個處處透著詭異的地方,捂著口鼻就從佛首嘴裏出來。


    “是。”楊左圖應了一聲,蕭威則走到譚宗主身前,冷冷道:“開始吧!”


    “沒有,一個都沒有。”譚宗主說完便閉上眼睛,楊左圖哼了一聲,一手點在他心窩,目光如電,奪人心魄,“譚宗主,你老實點兒!說出來還有命,故意隱瞞的話,保管你生不如死!”


    譚宗主斜睨了他一眼,長出一口氣搖頭道:“真的沒有,我勸你們迅速把這些人放了吧,如果再待在這兒,說不定會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


    這是譚宗主迄今為止,說的最完整,語氣也最正常的一句話。


    “你!”楊左圖手指向前遞進一寸,譚宗主頓時悶哼一聲,胸口處流出血來,但他竟然陰詭笑道:“愛信不信,但守墓家族的人,的確是一個也沒有,你殺了我也沒用!”


    蕭威和楊左圖不同,他不嗜殺,而且他從進來就有種很不好的感覺,提醒道:“楊大人,先別管他,把方嘯天和那個女子,還有孩子都放出來吧。”


    楊左圖皺眉道:“可是大人隻讓放一個啊。”


    蕭威神色凝重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地方確實透著詭異!”


    楊左圖想了想,點頭妥協道:“好吧。”


    說完移開譚宗主胸前的手指,拔地而起,從水牢中把方嘯天一行人放了出來,可他剛進水牢,就有一人雙眼血紅,瘋了一樣的衝上來,楊左圖瞬間大驚失色,猛然一掌遞出,那人頓時血肉橫飛,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撲鼻而來,楊左圖心神未定,又有一人同樣的雙眼血紅衝了上來,楊左圖情急之下,來不及分辨,又是一掌遞出,眨眼間,牢裏多出兩堆熱騰騰的血肉,這時方嘯天神色驚慌無比,大聲道:“快跑!”


    這一聲大喊出來,牢裏其餘還正常的人頓時都發了瘋一般朝著出口湧去,楊左圖怒道:“大膽!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可那些人還真就好像打了雞血一樣,不要命,前赴後繼,楊左圖眼底猛然一沉,隻見掌心光華湧動,猛然揮動,一股巨力頓時脫手而出,那些人全部被擊倒在地,退了迴去,也隻這一刹那的功夫,楊左圖身形電閃,將癡呆在地的方嘯天一行三人全部拉出牢籠,飄然落地。


    孩子的哭聲嗚咽響起。


    蕭威眼睜睜看著剛才水牢中的駭人景象,心中震撼一點兒都不比楊左圖少。


    楊左圖放出三人以後,迅速拉動機關,水牢徐徐落下,可水牢裏邊的人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的嘶吼,然後對著地上的那些血肉一哄而上,瘋狂搶奪!


    蕭威看的冷汗直流,這些人之前還好好的,現在怎麽感覺,好像...變的不是人了!


    他緩緩轉頭看向譚宗主,譚宗主也神情萬分驚恐,抓著蕭威的胳膊,連聲顫抖道:“快跑!快跑啊!”


    蕭威當然沒動,而且他控製著譚宗主,沒有莊大人的命令,誰也不許出去。


    楊左圖對方才的情形不知所以然,後怕不已,但稍稍定了定神,還是依照命令將方嘯天幾人送出佛首,送到莊睿達的身前,可這一出來,異變再起!


    隻見方嘯天和那冷豔女子頓時滿臉黑紫之氣,然後迅速跪在地上,不停的嘔吐,莊睿達和楊左圖都心神震撼,看著地上的嘔吐物,隻見是一團不斷蠕動的赤紅蛆蟲!


    而與此同時,巨大佛首石山突然微微震蕩,有萬丈金光從佛眼中激射而出,整個地底空間都一刹那亮如白晝!


    莊睿達看見地底空間內的石壁上,有無數壁畫,但隻可惜是金光隻一瞬間就蕩然無存,而地上的那兩攤方嘯天和冷豔女子嘔吐出來的蛆蟲也化為了兩攤膿血,最後白煙陣陣,不複存在。


    莊睿達心神不寧,楊左圖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大將,此時此刻,也感受到了恐怖的氣息。


    他們都是修行者,照理來說,什麽妖魔鬼怪沒見過,但是此時此刻,如此詭異的情境下,他們也不禁肝膽發寒,好像暗處有一張血盆大口,隨時隨地都能把他們吞噬!那些不知名的赤紅蛆蟲,更是好像有靈性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莊睿達這是第一次深入地底,萬萬沒想到下邊竟然如此詭異。


    不過,他想了想便鎮定下來,他此刻手中握有真正的山河圖,這可是神器,就算有什麽詭秘的東西在,恐怕也不是上古神器的對手吧?


    而且令他奇怪的是,那孩子一直在女子身旁哭泣,他為什麽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再看方嘯天和冷豔女子嘔吐完畢以後,心神依然驚慌之極,尤其是方嘯天,眼神迷離已經找不著北了,隻是一個勁的大喊道:“快跑,快跑,這下邊,這下邊有妖魔!”


    楊左圖顫抖了一下,失聲道:“什麽?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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