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城北城積聚的大水猛然變動,水位上漲,而且還冒出濃煙一般的黑氣,當下不少修士的法器寶物頓時失去了靈力,成了廢鐵,還有不少修為比較低的瞬間融化,眾人大駭紛紛拔高身形,一時間,短暫的平靜和休整立刻被打破,一陣陣唏噓驚唿聲和嘈雜的叫喊聲從四處人群響了起來。


    而大水下,同樣經曆了那道驚天威壓的姽嫿強自鎮定心神,猛然一個俯衝穿過那些蘊含著駭人威壓的黑氣落在了那尊洪荒神祗的肩頭,她臉色蒼白,但全身綠意流動,生生不息,那道聲音再次低沉傳來,暗含著一絲絲微微的驚訝,“山水正神?”


    姽嫿毫不理睬,雙手在胸前結印,她身上綠意翻滾突然延伸向下,像是無數的觸手一般,牽在了那尊神祗的四肢,還有最粗的一道直接從神祗的天靈穿入,一刹那,那神祗忽然仰天怒吼一聲,全身猛的爆發出一道極強的水罡,他身上原本盤踞遊動的無數條細小黑線瞬間被彈飛,在空中寸寸斷裂,灰飛煙滅。


    那聲音稍微停頓,而後似乎極為憤怒,重重哼了一聲冷冷道:“連神格都沒有的廢物,也配跟本座叫板?”


    姽嫿依然不予理睬,一道法訣完畢,馬上又是一道,這次她身上的綠意更加璀璨,周圍不斷試探上前包圍的黑霧一觸即綠意不是被融化就是發出一聲聲滋滋的響聲灰飛煙滅,而後姽嫿眼眸全神貫注的盯著神祗的腳下極深遠的位置,那裏是個無盡的黑黝黝的漩渦,緩緩釋放著一絲絲驚天動地的威壓。


    姽嫿深吸一口氣,她眼眸湧起濃鬱的綠色光華,腦海中但凡是漩渦裏邊和水有關的畫麵全部出現,可是她隻能看見漩渦中央有一口沒有棺蓋的漆黑棺材,上邊印著繁奧複雜的金色符文,可是現在那些符文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從棺材上脫離下來,姽嫿想起之前那道威壓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就看見過金色的符文被黑氣包裹著從漩渦之內飄了出來,想來就是這棺材之上的封印。


    不過姽嫿的目的,並不是看清這尊妖怪。


    她眼眸綠意更濃,終於在棺材之上的黑氣中間發現了一塊漢白玉模樣的符籙。


    水道祖神符!


    如果說,現在還有一丁點兒希望重新鎮壓這尊巨妖,那隻有這道符籙。


    姽嫿神色凝重,現在擺在她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麽退出,要麽就是重新用法力加注那道符籙,以她純粹之至的水道法力加上有如天威的水係道法意誌,一定比當初放置這道符籙的人更加能發揮出這道符籙的作用。


    但是,她忽然平伸自己的雙手,本來在中指上戴著的那枚代表著一方山水正神的玉扳指已經消失不見,她又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個地方,本來存在的一顆紅點也早就不見了,她已經不是一方正統水神,沒有了神格,就再也沒有代天巡狩,執行水係天威的道法意誌。


    所以,姽嫿別無他法,空有一身純粹水係法力,卻沒有水神獨有的道法意誌。


    下邊那道聲音似乎對此極為了解,看穿了這位已經徹底失去神格的山水正神,忽然放聲笑道:“小女娃,你恐怕還很奇怪為什麽此地沒有山水正神吧?”


    姽嫿依舊不說話,但是她從沒有後退一步。


    那聲音猛地提高了嗓音冷冽道:“正是因為天意需要本座重臨人間,一舉洗滌人類的所有罪惡,到那時候,天地規矩重新界定,該換換物種當家做主了吧!你們人類,也差不多已經享福享夠了吧,也優越夠了吧!”


    姽嫿當然不知道當初張家滅門的時候,二公子曾經借助大衍墓內的墓妖之血施展過道破之術,破了此地的陣法根基,這才令這尊千眼石妖有機會得見光明,她隻知道兩件事,一件是此地的確是因為沒有山水正神的緣故才無法鎮壓那塊水道祖神符籙,而且據幾位河伯交代,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兩位神祗就被突如其來的下了地廟問罪。


    她當然不相信這尊妖怪的滿口胡話,幾千年以來,人道蒸蒸,就算天道要亡人道,也輪不上他們這些個妖物出手。


    隻是,那兩位神祗下地廟的原因確實奇怪。


    第二件就是,她忽然發現,那尊漆黑棺材上缺失的棺材板,好像和之前在虞河上呈現的虞河石眼那塊石碑,大小很吻合。


    姽嫿心裏自己想著,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這尊妖怪有一句話說的她不懷疑,那就是他出來以後,會真的顛覆人道。


    就在這時,那些漩渦中的黑氣驀然翻滾不已,原來是在姽嫿給那尊高大洪荒神祗施法以後,那神祗戰力陡然變強,竟然身上一圈圈的散發出洪荒之氣,無盡水罡,而那些黑氣似乎極為忌憚這些東西,竟然一下子四處奔逃潰散,就連包裹著金色符文的那些看樣子品相較為高級的黑氣也抵擋不住,紛紛化為青煙,消散殆盡。


    那些脫困的金色符文猛然光芒大熾,又重新穿過漩渦,就要迴到棺材之上,可是棺材猛然一陣劇烈晃動,一股股姽嫿已經相當熟悉的威壓四散出來,水底轟轟震蕩不已,濃密的黑氣從地底升起,再次包裹住這些符文,令符文遲遲不能歸位!


    姽嫿眼睛一眯,她好像看出一點兒門道。


    那聲音忽然罕見的放低姿態說道:“小女娃,天道不仁,人道不義,你堂堂一方山水正神淪落至此,難道還要幫著他們出頭?如果此刻你相助本座,本座擔保你出去以後,絕對可以做一方至尊,別說一個地方的小小水神,就是江湖共主,四海稱臣又有何難?”


    姽嫿忽然冷笑一聲,第一次開口說話,輕聲道:“你是還沒有恢複元氣吧?這些金色符文還有那道符籙對你的壓製力還是相當可觀的吧?”


    “笑話!”那聲音怒吼著,憤怒不已,“區區一道符籙和一個破陣法能困得住本座?”


    姽嫿低下頭,咬了咬牙,再次抬起的時候,她全身都籠罩在一片綠火之中,“如果再加上我這個曾經的山水正神的靈魂燃燒呢?”


    “哼!”那道聲音冷冷說道,“威脅本座?”


    姽嫿雙拳緊握,眼神冷冽而淒然,身上的綠意漸漸變黃,而且開始有火苗延伸,一股熾熱的氣息很快就在水裏擴散,蘊藏著驚人的能量。


    隻是她直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那麽傷心,那麽難過,就好像腦袋裏丟了很重要的一片記憶,心裏卻裝著所有的淚水,沒地方哭泣。


    隻求速死。


    姽嫿眼神決絕,猛然朝著下邊的漩渦墜落,一路向下,所有的黑氣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前仆後繼的向著姽嫿撲來,這種靈魂燃燒還未徹底開始,那道聲音的主人絕對不允許這樣一尊前山水正神的靈魂燃燒徹底和那道水神符籙融合,否則,別說他再多破一道棺材板,就算全破了,恐怕還得等待那道水道祖神符籙的禁製徹底消亡,他才能重見天日!


    什麽叫祖神,那是曾經和他們這些天底下的絕頂大妖並肩存在的東西!


    那道聲音看的出這個油鹽不進的小女娃眼裏的決絕態度,當下不再廢話,可是他活了無盡歲月,還真不怕這個女娃能翻起什麽大浪來,要知道,靈魂燃燒不難,但要是想和那道符籙徹底融合,那就必須準確把握落點,還有精氣神的高度集中,而且最關鍵的是,這還是建立在他這位已經一隻腳邁出陣法的千眼石妖袖手旁觀,任人宰割的基礎之上。


    他當然沒那麽傻。


    漩渦下,毫無征兆的,猛然一道極為劇烈的元氣波動衝天而起,這道元氣波動之恐怖直接掀翻了所有在外邊大水上所有修士,天空都猛然陰沉了下來,黑雲匯聚,月色隱藏,天空上修為雖高的廖堂主都微微一個趔趄才站穩,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就這麽一刹那的功夫,外邊的水位又瘋狂上升,吳坤,秋若雲還有廖堂主,以及相當一部分的大名府修行中人、各派散修都同時掐訣的掐訣,催動法寶的催動法寶,一時間罡氣四溢,各種神通光芒在水麵上瘋狂交織,聚靈陣的一百二十位兄弟也臉色煞白,這種天地元氣的消耗速度,已經抵達了他們承受的極限!


    這是今晚從虞河斷裂以後,第二次最為兇險的時刻!


    如果說方才紅衣女子姽嫿第一次聽到那道蘊含著天地大妖無上威嚴的怒聲之時,水位上漲是像一個人扛著整條虞河緩慢站起來,那現在這道由水底衝天而起的元氣波動造成的水位上漲,就幾乎是這人一下子站了起來,還踮著腳尖!


    所有人的壓力,增加了不止一倍!


    百姓們有的從休整中迴過神來,紛紛驚唿叫喊,這一下叫喊不要緊,緊接著全城一片驚恐悲慟!


    天地變色,人間疾苦,仿佛末日。


    黃道十二妖之中的一位,尚且在陣法之中,就已經擁有著如此令人恐懼的滅世之力。


    而在南邊大山之中,離字火嶺上空,那道八卦圖猛然光芒熾烈,向下揮灑無盡的殺機劍氣,一襲黑衣獵獵的武當山小師叔端坐山口,紋絲不動,身旁古劍驀然清鳴,從地上陡然躍升至八卦高空,緩緩而落。


    這一落,仿佛把天上的黑雲都揪了下來,天地元氣發了瘋一樣雲集在劍柄,最後仿若一座巍峨高峰的一樣巨劍橫亙在離字火嶺的山口上空!


    朱雀憤怒尖鳴!


    而在龍門湖上,底下無數圈金色符文緊緊包圍著的那一對青紅雙魚猛然速度加快,好像極為歡快一般,充滿了渴望和戾氣,瘋狂衝撞陣法!


    一時間,本來黑黝黝的湖麵,金光照亮整個湖麵,無數的符文一個個亮起,天地之間有元氣垂落,對應著每一道符文,景象極為壯麗!


    從高空急掠而迴的兩位大名府長老紛紛大驚失色,等落地觀潮亭以後,已經見過了白衣女子的侯少峰表情不比他們鎮定多少。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都愣神的望著這瑰麗的天地異象。


    不知過了多久,侯少峰才迴過神來想起正事,急忙問道:“兩位長老,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那位矮小的長老因為先前的矛盾自然不願先開口,要不是當時柳長老主持大局,他連這趟腿也不樂意跑,不過一跑之下,還真讓他們發現了一些很重要的蛛絲馬跡!


    負劍長髯中年人道:“你派去的那些人根本就沒有到達指定位置去尋找阿虎,我們路上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發現,反而在此往上的河邊發現了一具屍身,被人用利器割斷了喉嚨,看樣子是你的人吧?”


    負劍長髯中年人說完,那雙幹枯的手裏突然多出一張血淋淋的麵皮,侯少峰看見以後,大驚道:“不錯,正是我手下阿虎的人!”


    負劍長髯中年人淡淡嗯了一聲,收起了麵皮道:“老夫有此雅好,喜愛收集死人麵皮,候軍師不會在意吧?”


    侯少峰臉色難看,矮胖中年人哼了一聲添油加醋道:“護犢子可不隻是護活犢子,死犢子也在此列,老賀,你恐怕是攤上事兒了,迴去少不了我們的大軍師給你在府主麵前穿小鞋。”


    侯少峰沉聲陰冷道:“侯某事前已經向柳先生言明,此次絕對不姑息手下任何一人,為何鄭長老依然咄咄逼人,不肯放過侯某呢?”


    負劍長髯中年人不願看到這種無休止又毫無意義的爭吵,心裏冷哼一聲突然轉移話題道:“對了,柳先生呢?”


    “之前有人在此大戰,其中一方很像柳先生!”侯少峰立即說道。


    “什麽?”鄭長老詫異道,“果真是柳先生?”


    這突兀的一問,侯少峰倒是也詫異起來,“怎麽,鄭長老有什麽發現?”


    鄭長老不說話,那位負劍長髯中年人緩緩解釋道:“我們剛走不久,府裏就不惜代價傳訊過來,說柳先生的命牌之火微弱,似乎是遭遇大敵,但命牌這種事對於像柳先生這樣的三境中期圓滿即將破鏡後期的人來說,變數太大,或許一個破鏡契機就能讓命牌微弱,所以我們當時並沒有及時尋找柳先生的位置,而且整個魏都城和河安城裏邊,據我們所知,能對柳先生有威脅的幾乎是零,所以當時我和鄭長老商量一番,還是繼續尋找虞河爆炸的線索為緊要,免得耽誤了府主的大事!”


    侯少峰沉吟不語,聽他這麽說,那位柳先生恐怕真的兇多吉少了。


    可是,當時和那位劍修大戰的人,他很確定有些歪門邪道的氣息,柳先生堂堂正人君子,怎麽會使出那樣陰毒的道法神通呢?


    這一點還是謎題。


    鄭長老突然悲戚道:“出師未捷身先死,可虧了柳先生這麽一位大大的好人啊!”


    這話一落,鄭長老馬上就滿臉戾氣,“是哪個賊子殺了柳先生?老子要為柳先生報仇!”


    負劍長髯中年人倒是冷靜的很,淡淡道:“這話言之過早。”說完又對著侯少峰問道:“候軍師,不知道他們大戰的方位具體在何處?”


    沒等侯少峰說話,鄭長老就怒道:“這還用問,你忘了方才不久之前這湖上邊有一道驚世駭俗的劍氣?”


    負劍長髯中年人皺眉道:“可是對方使用的可是邪術,不是柳先生!”


    侯少峰歎氣道:“實不相瞞,在下所見的也正是與兩位長老所見的一模一樣,隻不過當時在下修為淺薄實在看不清交戰雙方的模樣,不過那個會水係道法神通的人,好像真的和柳先生身姿有幾分相像,所以在下才大膽猜測了一番,還請兩位長老不要責怪在下如此猜測柳先生。”


    “混賬!”鄭長老怒聲道:“柳長老神通多變,豈是你這等末流修士能猜測一二的?”


    侯少峰皺眉反問道:“那你說說,那人到底是不是柳先生?”


    “你!”鄭長老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而就在這時,水麵上漫天的金光之中,突然一尊高大的洪荒神祗緩緩透出水麵,那神祗之巨大,腳踏八方,身形巍峨,比之姽嫿身邊的那尊不知大了多少倍,仿佛整個龍門湖就像是一個洗腳盆一般!


    侯少峰三人齊齊舉目望去,心裏再一次被震撼到了,今夜不知有多少大神通的人物在攪動這渾水!


    他們卻看不見,有一個髒兮兮怪人在神祗徹底站立起來的時候,他忽然將那道漢白玉模樣的符籙寸寸捏碎,化為星光灑在神祗的身上,這神祗猛然之間像是活過來一般睜開了雙目,一眼下去,虛空閃電奔雷!


    底下的金色符文也像是壓力頓減一般,抵擋那一對青紅雙魚的衝擊更加遊刃有餘,速度之快迅速旋轉成了一圈圈的金光院圈,並不能看清具體的符文麵貌。


    那怪人做完這一切最後仰起頭看了看天穹。


    最後和水下一個水箱裏的一個女子低聲傳語了幾句,最後全身放鬆了一般的開心的望著魏都城大水之下姽嫿的方向。


    “洛兒,我來了!”


    那人拔地而起,身形之快,如流星趕月,眨眼即至魏都城的上空,那人緩慢的舉起兩指,引動八方元氣,無窮劍意,刹那崩碎無數黑雲,硬生生把月亮重現人間!


    那一刻所有人都抬頭望著那位天上劍仙!


    隻見這位劍仙一指挑著整個月亮,從天穹而落,轟然沒入大水中!激起衝天波浪!


    後人最後記載魏都城這一天的大災時,特別提起了這一幕,說那一夜,有位乞丐劍仙乃是月宮仙人,從天而降,福澤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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