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宗出手殺了胡總管以後,頭也不迴就又返迴房間,高嶽和蕭威兩人麵麵相覷,高嶽沉默良久歎道:“大人神機妙算,碼頭上果然有奸細。”


    蕭威沒有答話,把目光放遠,望著漆黑一片的寬闊河麵,其中火光映紅,仿佛鮮血流動,這個七尺粗莽大漢破天荒感慨道:“大人比我們都辛苦,可後世又會怎樣評價呢?”


    高嶽愣了愣神,很難想象這番話從蕭威口中說出來,他拍了拍蕭威的肩膀,“至少現在我很羨慕你們能一直在大人手下效力,當然我也很自豪自己能有一天和大人共事。”


    蕭威咧開大嘴,充滿幸福的笑了笑。


    .......


    魏都城北邊,伍家。


    伍家雖然和張家在晉州這片土地算的是齊名的盜墓龍頭,但是伍家與張家的行事作風卻截然不同。


    張大帥為人囂張跋扈,嗜殺成性,而伍陽的父親伍滄海就要穩重多了,而且一般都是和和氣氣,待人接物都極有禮數,這一點,遠近聞名。


    不止如此,伍家行事也是出了名的低調,不到萬不得已,從來不會驚擾百姓,反而隔三差五由伍家夫人出麵,為魏都城的百姓免費瞧病,鑒寶,遇上大災,通常也會開倉放糧。


    反觀他們自己,日子過的就相對簡樸許多,尤其是和張大帥相比,虞河東邊的張家鎮那是張大帥一個人的底盤,這已經不是家大業大的說法了,簡直如開宗立派,勢力堪比過去的封疆大吏。


    而伍家隻有簡簡單單的一處宅子,兩進院落,不說和張大帥相比,就是與河安城的何家也差的不是一丁半點兒。


    所以,其實拋去職業的問題,伍家的口碑在魏都城人們的心中幾乎沒有任何槽點可尋,再拋去兩年前因為山中大墓失控跑出一隻墓妖荼毒許多百姓的事情,伍家更幾乎是接近完美了。


    起碼講武堂對伍家的觀感極好,若非如此,兩年前的事情,廖堂主就絕不會輕饒了伍家。


    其實一切的變化,也的的確確是從兩年前的大墓開始的,在那以前,魏都城對一個女人有口皆碑,可是從那以後,魏都城對那個女人的生死也都毫不關心了。


    或許是良心畢竟難受,這事兒就這麽默默翻篇兒了,人們閉口不提,也絕口不問,那個女人仿佛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那個不分高低貴賤,從來都是和和氣氣,活潑灑脫的女人,逛遍了魏都城所有的集市,攤販,接濟過所有的乞丐,修補過所有的廟宇,幫助過無數人度過生活的艱辛。


    那個女人叫陳雪,有人叫她伍夫人,有人親切的喚她一聲大妹子,也有人念她雪姨。


    伍家的宅子白牆綠瓦,靜靜的矗立在魏都城北邊的龍門湖北岸。


    是一座間於河安城和魏都城兩地的建築,河安城最南,魏都城最北。


    當流浪漢抵達伍家宅子門口的時候,有一個人從屋子裏點著了燈,披著外褂出了房門。


    院子當中有一棵不大不小的銀杏樹,地上鋪著一層金黃的落葉,即使在夜裏,也清晰可見其厚實鬆軟,耳邊銀杏葉隨風舞動的颯颯聲竟然有如波濤拍岸。


    對麵房間也有一個人開了門,手中提著一隻白燈籠。


    一東一西,兩人都微微一怔。


    提著白燈籠這人麵相消瘦,眼袋極大,笑問道:“三弟,又要出去?”


    對麵這人,是伍家三爺,伍陽的三叔,也是流浪漢的上線。


    三叔嗯了一聲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望著那掛白燈籠道:“大哥,您這是?”


    “該掛起燈籠了,雪兒的魂魄召靈之前總得有個聚靈的過程,老話講白燈引路,入土為安,兩年了,是時候給她一個交代了。”


    伍滄海說完這句話苦澀歎道:“就是不知道雪兒召靈時,城裏的百姓會作何感想,我實在擔心大家因為我而棄雪兒,那時候,她的魂魄該有多失望啊。”


    三叔心中一痛,咬牙道:“不會的,不會的,大哥放心吧。”


    伍滄海搖搖頭不置可否,先一步走入庭院,邊走邊說道:“其實如果就算真那樣,也沒關係,人死如燈滅,我們這麽做本來也隻是個吉利說法,無論結果如何,都沒關係的,你別擔心。”


    三叔沒說話,在後邊跟隨。伍滄海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走起路來卻極為蹣跚,他慢慢開了門,仿佛自語一般說道:“你看咱們家也不是沒錢,按說來,就算房子不大,也該有個大戶人家的排場吧?可當初是雪兒堅持要一切從簡,現在她沒了我反倒變本加厲,辭退了所有弟子,連個管家,守夜都沒有,哎,越活越不像樣子嘍。”


    伍滄海說完直起腰,顫顫巍巍把白燈籠舉高,腳下蹬了幾下毫無反應,不禁哀歎一聲轉頭道:“愣著幹什麽,搭把手呀!哈哈。”


    三叔心裏憋屈難受,一個人死了,一個家沒了。


    他猛的聽大哥說話,從呆滯中醒過來,急忙應了一聲就要從伍滄海手裏接過燈籠,伍滄海卻搖頭道:“你扶我上去,我得親自掛。”


    三叔突然冷不丁大喝道:“大哥!你就真的走不出來了嗎?你難道現在連個尋常武夫都不如了嗎?”


    伍滄海搖了搖頭,眼神卻一眨不眨,三叔眉頭深鎖,過了好久才歎道:“罷了罷了,伍家幾百年傳承,就毀在你手裏,你如果不好自為之,誰能救了你?大不了死了以後,我跟你一起做這天地間的遊魂逃避祖宗!”


    三叔蹲下來,也沒用任何的神通,就用蠻力把伍滄海抱了起來,伍滄海似乎聽都沒聽他的話,身子平地升起,終於夠到了門頭,這一刻他黑瘦的老臉被火光映的通紅,開心道:“掛著了,掛著了。”


    三叔慢慢放下他,替他一點一點整理好褶皺的衣衫,最後長籲勸慰道:“人死不能複生啊,大哥。”


    伍滄海雙目微紅看著他,嘴唇微動,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三叔轉頭就走,在遠處,有個流浪漢在等著他。


    流浪漢一見麵隻跟他說了一句話,“老胡犧牲了。”


    三叔一言不發。


    龍門湖波濤陣陣,催人心肝。


    伍滄海在原地目送著三叔離開,最後背著手,緩緩走進宅子。


    伍滄海每走一步,就念叨一個名字。


    “陳雪,杜平,葛輝,殷至,包文謹,納蘭天官.....”


    秋夜風寒,銀杏樹旁落葉紛紛席卷而起,仿佛一道道人影綽約,伍滄海不知道念了多少個名字後,銀杏樹旁人頭攢動,仿佛一支黑壓壓的軍隊。


    有一中年婦人緩緩而至,伍滄海停下腳步,淚流滿麵。


    婦人挽上他的胳膊攙扶著他,絮絮叨叨:“都散了吧。有仙天上迴,有鬼投胎去。”


    “人間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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