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陽的出現已經讓眾人震驚,而突然現身的黑衣少年謝安更是讓武藏和張大帥心神震撼。


    天空怒雷翻湧,風雨更急,後院火勢無法控製,已經快燒到前院,火光衝天,熱浪夾著風雨寒氣席卷整個張家大宅。


    武藏轉過身,看著地上的一刀一匕,突然笑出聲,口鼻黑血依然在不斷滲出,自語道:“封皇刀,魚腸匕,這還是五年前在大衍墓我冒死拿出來的寶物,想不到五年過後,竟然都要殺我!”


    張大帥神色震怒,可突如其來的變故卻讓他稍稍冷靜,尤其謝安的出現,更讓他覺得這件事情似乎不是那麽簡單,這個背後有一名深不可測的大修行者的少年放眼天下都讓人投鼠忌器。


    武藏轉身望向謝安,笑了笑道:“第二境界巔峰,我當是誰一直在暗處,原來是你這個小家夥,怎麽,不偷東西,改殺人了?”


    謝安目光微沉,沒說話。


    武藏說完艱難的蹲下撿起地上的一刀一匕,有些愛惜的多看了幾眼,這才望向胖少年,提起那把匕首道:“伍陽,你媽媽是我害死的,但是......算了,你來吧,我就在這裏,使出你全身的本事為你媽媽報仇吧!”


    話落猛的將匕首一擲,寒芒乍現,再次穿過人群準確無誤的插在伍陽身前一寸,而他自己口鼻再次湧出一股股黑血,臉色煞白。


    張富貴迴過神來,心思電轉猛然從懷裏掏出一塊黑色令牌,高高揚起道:“月組天申令在此,日組叛逆武藏,神殿已下格殺令,張大帥,請您務必出手幫忙鋤奸!”


    武藏迴頭冷冷望了一眼張富貴,殺意畢現,手中大刀掄起,頓時天地色變,一股獨屬於第三境界修士的恐怖氣息席卷而來,隻見血紅色刀影千變萬化籠罩在張富貴全身,張富貴驚恐大喝道:“大帥救我!”


    張大帥卻站在原地未動,肺腑中突然一股劇痛鑽心,嘴裏猛然吐出一口鮮血,霎時間麵如紙灰,搖搖欲墜,手下人急忙上前扶住,個個都心中大駭,血是濃黑色,顯然中毒!


    張富貴眼見此狀,這才驀然想起他早已暗中命令竹姐給張大帥下毒,心中立時後悔不已,生念斷絕,而這時武藏用盡全力的那一招刀法卻在他身前戛然而止,刀光盡消。


    過了好久,張富貴鬼門關前繞了一圈睜開雙眼,武藏突然朗聲仰天大笑了起來,刀鋒氣息再次湧動,張富貴全身衣服立刻支離破碎,就連其身後四間小院也瞬時轟然倒塌!


    “盒子留下,我不殺你!”


    武藏收了刀,再也不看張富貴一眼。


    “為什麽?”張富貴突然驚叫說道。


    這個顫顫巍巍的七尺大漢遲疑片刻,慢慢擦去口鼻的黑血,緩緩道:“從今天開始,你我不再是兄弟了。”


    謝安從頭看到尾,心中猛然一陣刺痛,握緊了拳頭。


    在場眾人無不震撼,都垂下了頭,身邊屍橫遍野,靜謐無聲。


    張大帥已然奄奄一息,可手指突然指著張富貴,嘴裏囫圇冒著黑血,想說什麽卻再也說不出來,從發作到現在不過區區十息,便含恨而死。


    張富貴顫抖著雙手,忽然眼圈泛淚,仰天大笑,步履闌珊,指著武藏大聲道:“武瘋子!你永遠不配贏,你從小就講義氣,可是你看看當今這個時代,誰還講義氣,你個傻子,瘋子!”


    他幾乎發狂一般圍著武藏邊走便說,手舞足蹈,可武藏單刀駐地,真的再沒有理他。


    “我實話告訴你,謝安是我找來的,伍陽也是我找來的,你們這兩年一直以來和張大帥的衝突矛盾也是我暗中製造的,包括今天晚上這場狗咬狗也是我策劃的,怎麽樣,哈哈哈哈,你還是一樣敗在了我的手下!”


    張富貴邊說便掉眼淚,到最後泣不成聲,嚎啕大哭,“你這個瘋子,廢物,你為什麽不殺我,啊?我這麽對你你都不殺我?好,你不殺我,我送你去見閻王!”


    話落,張富貴站在武藏身前舉起雙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然推向武藏胸膛,閉上雙眼腦中此刻全是從小到大所有的一幕幕,同吃同住,一起練功,一起被師傅罰,一起進入神殿日組,一起麵對敵人,一起盜墓,四十多年的恩怨糾葛全部在這一掌之中!


    武藏一動不動。


    可是謝安突然動了!


    門樓上的少年也同時動了,上前一步,但好像受到什麽限製一般,嘴角立刻溢出一口鮮血,少年咬牙顫抖著又退了迴去,眼裏全是不甘心。


    謝安身形倏忽飄動,並指如刀,指尖泛起耀眼的青色光芒,少年臉色潮紅,竟是用盡了全身的真力元氣,武藏猛然睜眼喝道:“不要,謝安!”


    可是為時已晚,謝安這一指已經清清楚楚點在張富貴掌心,然而一點之下,張富貴掌中竟然虛弱無力,毫無勁道,謝安這才意識到張富貴這是一心求死,猛然撤出真力,可是已經來不及,大半指力透入心肺,張富貴仰頭吐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淒然道:“可是我始終都不如你!我恨啊,我,恨啊!”


    武藏頓時飛身出去接住空中的張富貴,而這時伍陽也突然動了!


    伍陽抄起地上的魚腸匕,雙目血紅死死盯住空中的武藏,身形陡然化成一點幽幽的藍芒,直刺武藏胸口!


    謝安大驚失色,猛然出手,上前阻攔,可伍陽全力一擊,短短距離眨眼即至,謝安身形在空中撲了個空,駭然迴頭望去,隻見伍陽手裏魚腸匕劃破重重雨幕,藍芒暴漲已至武藏身前。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富貴在武藏懷裏突然大吼一聲,猛然支撐著擋在了武藏身前!


    “噗!”


    魚腸匕無堅不摧,更何況血肉之軀!


    張富貴後背直至胸前全被洞穿,鮮血飛濺,全身痙攣,武藏怒視著伍陽全身氣息猛然爆發,無形罡勁以他為中心攪動八方風雨,伍陽頓時口吐鮮血也如斷線的風箏猛然朝後跌落而下!


    謝安再次足尖點地飛身而上,接住伍陽,武藏再次運氣,口鼻黑血更急,可他一直抱著張富貴,四人緩緩從空中落下。


    張富貴胸前後背已經全是鮮血,臉上蒼白一片,可眼睛卻死死盯著武藏,口中鮮血直冒,最終隻斷斷續續吐出三個字:“我.恨...啊!!”


    謝安和伍陽落地後,伍陽一把推開謝安嘶吼一聲再次拾起魚腸匕向前衝去,謝安咬著牙又一把拉迴了他,怒喝道:“小陽,你冷靜點兒!武藏臨死能這麽對他的敵人,你想想他真是殺死雪姨的兇手嗎?!”


    “還有今晚,我們哪件事不是被張富貴牽著鼻子走,所有的計劃都是他定的,你看看他,他還是以前那個慈眉善目的張叔嗎!”


    伍陽嘴角又溢出一絲鮮血,可人卻不再掙紮,眼圈裏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而場中眾人本來是要殺武藏,沒過多久竟然張大帥先死,人人渴望的換元丹成了泡沫,樹倒猢猻散,所有活著的張家殺手都褪去了戰意,紛紛起身扔下兵刃離開了。


    還有下人們,男男女女都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雨夜裏紛紛搶奪瓜分張家財物,然後又是一批逃亡的哭喊聲。


    大火仍在繼續,後院已是一片火海,燒到了前院房梁、荷花池、聽雨軒,諾大個張府短短一炷香時間,已經恍如隔世。


    自此,傳承了上千年的盜墓家族,在民國二年秋,煙消雲散。


    武藏跪了許久,放下了張富貴冰冷的屍體。


    門樓上的少年終於微微一歎,失望透頂,手指微搓,張富貴懷裏的那塊黑色令牌陡然化成了飛灰,少年輕輕咳嗽了一聲,閃身離開。


    武藏微微瞥了一眼遠遠的門樓,似有所覺,卻顫顫巍巍走向謝安,再無剛才衝天的霸氣殺意,此刻竟然就像一個垂暮的老人,每走一步口中就多吐一口黑血,直到最後走不動轟然倒在他們身前,謝安站了起來護在伍陽前邊,神色微動,卻沒有敵意。


    武藏嘴角擠出一絲苦笑搖搖頭道:“別這樣,小家夥。”


    說完看著一直呆在原地的伍陽輕輕擺了擺手道:“伍陽,你過來。”


    伍陽攥著拳頭掙紮片刻還是走了過去,武藏指著地上的一刀一劍道:“刀名封皇,匕名魚腸,一把我送給了張大帥,另一把我送給了你爹。”


    伍陽沒說話,靜靜聽著。


    “這些年你們國家天下大亂,列強入侵,諸閥混戰,民不聊生,但我可以拍著胸脯說我是唯一一名沒有參與的日本軍人,因為我喜歡炎黃的文化,喜歡這裏的氣息,這一刀一劍我九死一生取出來送給你爹和張大帥,就是為了以此明誌。”


    “當然,盜墓本身並非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武藏自嘲著說著說著,血又流了下來,謝安給他擦掉,武藏繼續對伍陽說道:“你媽媽不是我害死的,可是身為組長自然難逃幹係,這也是為什麽這兩年來你爹為什麽不找我報仇的原因。”


    “這裏馬上會再多一具屍體,我要告訴你,害死你媽媽的人全在這裏了,你的仇,今晚算是報了。”


    伍陽頹然坐在地上,腦子一片空白,忽然失聲痛哭了起來。


    謝安心有所感,也落下了眼淚,兩年的謀劃,最終卻被人利用,可是不管怎樣,今晚張家滅了,仇人也死了,雪姨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武藏突然哎的歎了一聲,轉而對著謝安說道:“小家夥,你知道嗎,魏都城這幫後輩裏邊我最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修為高,而是你永遠願意站在別人的角度去同情別人,為別人著想,”


    武藏說到這裏咳了一聲,可臉上笑意漸濃,像是想起了什麽往事,指著遠處的一個黑木匣子道:“你不是一直想偷那匣子嗎?可那裏邊是假玉衣,這你不知道吧?當初從大衍墓取出來時隻有半件真玉衣,另外半件還在墓中,這件事除了我沒人知道,謝安,我希望你能把它取出來,玉衣之上有仙法,一定可以突破一步四境的修行壁壘,你千萬記住!”


    謝安突然明白,錯愕道:“那,那半件真的,您……”


    武藏點了點頭,“就在伍家。”


    伍陽臉色煞白,可是此刻卻放下了仇恨,感念武藏,解開衣帶,外衣裏一件美輪美奐的上衣呈現了出來,玉光圓潤,精美絕倫。


    武藏眼裏突然泛起淚光,顫抖著伸手親昵的摸了摸玉衣,喃喃道:“我不後悔,這東西在你們手裏,比在神殿手裏好太多太多了。”


    “修行路上一步四境已經困了足足五千年,你們,你們一定要試著突破,就當幫我看看一步之後是個他娘的什麽風光,這是我畢生的願望,交給你們了,永遠記住!”


    武藏說完重重拍了拍謝安的手背,唿吸突然無比急促,胸脯劇烈的起伏著,鮮血已經不止從口鼻滲出,麵上七竅都同時流出了濃黑的淤血,最後關頭,武藏流下了眼淚哀求道:“別…別殺…他…他…沒…沒錯!”


    謝安無力的點了點頭,心中如受重擊,眼淚不停往下掉,武藏已經毒發攻心,真元不斷流失,眼白翻起,謝安明白他想說的是田中正義。


    武藏死了,謝安的手還在他手裏,謝安抽出手,忽然看見手心裏武藏用血寫了一個字。


    謝安不禁閉上雙眼輕輕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嗚咽的哭出聲。


    這一跪,不跪生前,隻跪靈魂。


    即使到了地獄,武藏也必然是響當當的一條漢子。


    不知過了多久,謝安輕輕站了起來,走到木匣子旁邊抱起木匣子,伍陽拾起刀劍,刀劍忽然歡唿的輕鳴一聲。


    後院火光衝天,一陣劇烈的嘶吼響徹天際,謝安卻沒空理會這些地底封印的墓妖,腦中揮之不去的隻有武藏這樣一個憨憨的七尺大漢。


    修行路上,一步四境,第二境便攔住了大多數人,第三境驚才絕豔,天之驕子,第四境界幾乎絕跡。


    五千年來,人們已經習慣著和別人鬥爭,和別人比較,卻從未有人如此迫切的想要突破固有的一步桎梏,撥雲霧而見青天。


    武藏,正大光明,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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