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雖留在溫家舊宅,但那溫天樂似乎也不是沒盡孝,宅裏一切都應有盡有,隻是二老年紀大,吃的方麵就簡單了些,她迴來的這兒日,溫天樂還待地外聘廚子來掌廚,大方供給一堆人馬吃食.昨兒個他大概以為事過境遷,她不會再提雀兒的事,中午便迴來與他們同桌共食,未料,她刻意提起雀兒事,隻見舅父舅母和溫天樂三人臉色瞬間大變,舅母雖極力想用笑容掩飾,但那笑真的比哭臉還苦上幾分,舅父則把話題轉開,明顯不願聊和雀兒有關的話題。而昨晚溫天樂就不敢迴來,想必今日一定也……


    「爹、娘。」才想著,一道拔高的細尖女聲從廳外傳來,隻見溫家仆人低頭恭敬喊著,「少夫人。」


    少夫人﹖那不就是溫天樂的妻子!


    「爹、娘,唷,湘雲真的迴來了。」個麵容削瘦,身穿華服,斜眼看人的婦人突然做出副恭敬樣,「不,攝政王夫人,民婦直唿你名諱冒犯了你,還請攝政王夫人恕罪。」


    「想必這位就是天樂哥的妻子,湘雲的嫂嫂。」見舅父母氣得全然沒有替她介紹的打算,瓶湘雲自己出聲。「都是自家人,不必見外,嫂嫂還是和以前樣叫我的名字,這樣也親切得多。」「唷,當了攝政王夫人就是不樣,挺會說話的。」想起往事,曹麗如實在沒辦法給瓶湘雲好臉色,加上以為現在的瓶湘雲還是以前那個軟弱可欺的,攝政王也不在場,講話也就不客氣。


    她淡瞥她眼,冷哼著,「我就說嘛,天樂怎麽突然想當孝子,這兩日老往舊宅跑!」


    仆人為她遞上一副碗筷,恭請她入座,她一屁股坐下,盯著桌麵幾盤菜,又是一陣嘲諷,「唷,這一整桌又是魚又是肉的,天樂對我們母子可就沒這麽大方過。」她冷瞧了瓶湘雲一眼,「還是攝政王夫人的麵子大呀。」


    瓶湘雲淡然一笑,並不作聲。


    舅父舅母明顯不悅,但卻低頭自顧自吃飯,不吭一聲,瓶湘雲想,許是因為整個宅子的開銷,包括仆人薪資和三餐夥食全靠染坊收入,吃人嘴軟,即便再不悅,舅父舅母也不敢翻臉。


    也幸虧她說要和舅父舅母說體己話,沒讓小春在這伺候,否則可要吵起來了。


    曹麗如不客氣地舉著夾了塊雞肉吃。「我就沒夫人這麽好命,成口閑在家中,有丫鬟照料,有山珍海味可食,民婦的命苦呀,天未亮一張眼就得忙染坊的事,一直忙到天黑,累得腰都挺不直……夫人,民婦今日才來給你請安,你可別見怪!」


    聽出她話裏的嘲丟,瓶湘雲卻仍不生氣,因為她說的不假。


    她聽舅母說過嫂嫂的事,嫂嫂曹麗如原本是另一間小染坊老板的女兒,平日也參與染坊事務,手腳俐落,精明幹練,婚後染坊工作都是她在發落,溫天樂倒真閑得天天樂逍遙。


    「嫂嫂說哪兒的話,我這不天天閑著等你來。」她自嘲著,反倒令曹麗如一時啞口無言。


    「嫂嫂,你多吃點,染坊的工作挺勞累的,吃飽才有力氣工作。」她殷勤的為曹麗如夾菜。


    曹麗如狐疑的看她一眼,最後還是順她的話,嚷著,「是累呀,這一大家子的人光吃不做事,有誰知道我的辛苦。」


    「怎會沒人知道你的辛苦﹖這溫家染訪是舅父和舅母打拚起來的,他們在染坊從年輕做到老,也是和你一樣天天勞累著,個中辛勞,他們最能體會。」


    一番話,又將曹麗如堵得詞窮。


    瓶湘雲再度替她夾菜,「若沒有舅父母,哪來今日的溫家染坊。」見曹麗如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瓶湘雲忙不迭堆笑道:「當然,也需要有像嫂嫂這麽勤快精明的媳婦,才能扛下溫家染坊的重任.」


    她並不想讓曹麗如下不了台,對她又褒又眨,是想讓曹麗如能飲水思源,也讓她知道她的辛勞眾人皆知,希望她心喜之佘,能善待舅父母。


    桌上的三人皆錯愕的看著她,舅父舅母錯愕之餘,對她為他們說話也很感動,曹麗如則是不改愛從鼻孔噴氣的習慣,哼聲道:「唷,湘雲失憶後,像變了個人似的,這麽會說話,以前可是連個聲都不吭,多說她兩句,她就委屈掉淚呢。」說著,她挺直腰杆,有些得意,「不過她說的倒是實話,溫家要不是有我這個媳婦,那染坊早倒了。」


    「嫂嫂,你可得多費點心多擔待點,畢竟以後這溫家染訪,是要傳給喜子的。」溫家長孫喜子,就是曹麗如的兒子。


    「當然是要傳給喜子,誰都別想搶!」


    「那是自然。」


    —聽瓶湘雲這麽說,又感受到她釋出的善意,仿佛和她站在同一陣線般,曹麗如對她的態度和善了些。


    「想到湘雲撞到頭失憶,腦子沒撞壞,反倒靈光多了,要早知道的話,我就扮黑臉抓你去撞牆,省得你傻乎乎的被天樂……」


    曹麗如話說到一半,溫老爺突然重咳出聲打斷她,「麗如,這都中午了,你不迴去看看喜子兄妹倆吃飯沒﹖」


    溫老爺嚴厲的看了曹麗如一眼,原本盛氣淩人的曹麗如,竟乖乖噤聲。「也是,我該迴去瞧瞧。」


    順著公公的話接腔,曹麗如忽地起身,「那個新請的廚子就愛偷懶,我若不在,他就隨便丟兩個菜打發,我得迴去盯著。」


    她看向瓶湘雲,突地揚起笑說:「湘雲,哦,不,攝政王夫人……」


    她打斷曹麗如的話,「嫂嫂,都是自家人,你還是叫我湘雲就好。」


    「就是!我們可是一家人呢。」曹麗如走到她身邊,殷勤的握著她的手,「湘雲,你這麽瘦可要多吃點,嫂嫂得迴去工作,晚點我再來看你。」


    瓶湘雲起身,微笑道:「嫂嫂,你辛苦了,慢走。」


    曹麗如笑得更歡,「我走了,你坐,慢慢吃。」


    曹麗如離開後,溫老爺幹笑道:「湘雲,讓你看笑話了。」


    「湘雲,多虧有你替我們二老出麵。」溫夫人感概道:「這麗如自從接手染坊後,就沒給我們好臉色看。」


    瓶湘雲輕握舅母的手,心疼不巳,「舅母,我相信嫂嫂以後不會了。」


    「真是多虧有你,方才她還笑咧著嘴,我可不知有多久時日沒見她笑過,每迴來總板著一張臉……」


    「別和湘雲說那些廢話,快吃飯,說不定等會王爺就來了。」舅父傕促的話,讓她陡地想起禦風揚今日會到一事。


    方才太專心應付曹麗如,一時竟忘了這麽大的事!「湘雲,吃,多吃點。」溫夫人替她夾菜。


    她也為舅母夾菜,「舅母,你也多吃點。」


    一家和樂融融的,可她心頭卻還想著方才舅父打斷曹麗如話語的情景,曹麗如那句未說完的話——「省得你傻乎乎的被天樂……」絕對藏著什麽玄機,可惜曹麗如並未說全。


    不過無妨,現下曹麗如視她為自己人,隻要在她身上多下點功去,或許就能打探出來。


    吃完飯,喝過藥後,瓶湘雲正想小憩一會,等王爺到來才有精力陪他,未料,外頭突然一陣鬧烘烘的,聽了黑虎査明後告知的詳情,她突然有股啼笑皆非的感覺。


    她才想著中午餐桌上那場戲,應當會讓曹麗如覺得她是自己人,沒想到曹麗如馬上以行動力挺。


    許是宅由仆人告知曹麗如今日王爺要來,才一會兒功去,她便差人在溫府外頭張燈結彩的,宛若召告天下似的,竭力歡迎攝政王駕臨。


    風揚定不喜歡這種招搖場麵,再者,她隻是單純迴娘家探望二老,不必弄得人盡皆知。


    她讓黑虎去告訴曹麗如不要弄這些招搖場麵,沒想到她反當她是在客氣。


    原先讓黑虎去應付,就是不想在短時間內和曹麗如打第二次照麵,孰料,巳將她當自己人的曹麗如不請自來,大刺刺的推門進入她房內。


    「湘雲,你也真是的,王爺要來這事你怎沒跟我提,我剛走得匆忙,也忘了問。」曹麗如自己倒了水喝,「還好下人有跟我說,我才能把場麵給弄得熱熱鬧鬧的。」


    「嫂嫂,真的不需要這樣。」


    「什麽不需要,你是溫家人,攝政王要來夫人的娘家探訪,我們溫家多有麵子。」曹麗如還刻意壓低聲說:「再說了,溫家礬上攝政王這層關係,那染坊生意隻會更好。」


    瓶湘雲啼笑皆非,說到底,還是看在銀兩的麵子上,不過曹麗如倒也算坦然。「不隻這樣,我這兒隻是小場麵,我來之前去通知了縣令,這會兒,縣令應該巳經動員佑安縣城所有百姓,在街上列隊等著歡迎王爺了。」


    聞言,瓶湘雲倒抽了一口氣,暗叫糟糕,這下可好,她家嫂子搞出這套,她要拿什麽臉去麵對不喜歡張揚的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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