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澤一怔,這才肯定眼前這個少女不是什麽精怪,她隻是來曆不凡,既然知道霍子安,應該是假戾王的同夥。


    心一動,垂眸道:“霍大人是我們的首領之一,他另有秘密任務。”


    他說的肯定,可錦歲的直覺告訴她,這人在撒謊!


    但凡他說不認識霍子安,或是不知道霍子安的任務,自己也會半信半疑。


    可他一口就迴答霍子安有秘密任務,錦歲反而懷疑這是離間之計。


    稍微動腦子想一想,哪有人上來就出賣同伴的。


    霍子安說自己遇到譽王派的另一支刺客,且被識破身份,看來就是這些人了。


    她冷笑一聲,再次抽出刀,對準他的另一隻大腳指頭,在他的慘叫哀求聲中,一刀切了下來。


    “我說了,不要給我耍心眼!我沒那麽多時間跟你鬼扯!”


    “現在,重新迴答我,霍子安的任務是什麽?”


    方澤汗如雨下,太陽穴的青筋,牙齒都快咬碎了,喉嚨裏翻滾著無數聲髒話,卻不敢罵出聲來。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兩隻腳指頭變成兩塊爛肉。


    “霍子安背叛王爺,偷走密函,失蹤了。”


    錦歲眉一挑:“密函?寫了什麽?”


    方澤咬緊牙關:“我隻是小緹騎,無權知曉。”


    這話錦歲信,她又問:“密函本要給誰的?這你總知道吧?”


    “吳大總管。”


    見錦歲一臉疑惑,他又補充道:“前往邊城宣旨的內侍吳公公。”


    錦歲恍然,霍子安偷了譽王要給吳公公的密函,那天他要跟顧長蕭單獨聊,應該就是聊密函的事。


    搖搖頭,這已經跟自己無關了。眼下最要緊的是:“你們追的人是不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


    方澤點頭又搖頭:“還有一個身手極好的少年,那少年殺了我們好幾弟兄,若不是他,我們早就抓到假戾王的至親。”


    錦歲垂眸沉思,隻稍一想她就把人對上號了,絕對是流雲!


    看來那一夜殺狼的人也是流雲,他救了阿爺和錦安。錦歲不想去懷疑背後的目的,單從結果看,流雲是值得信任的。


    她想到錦安手帕上的血,又問道:“他們三人誰受傷了?”


    “那個少年,他背著那孩子,拉著老人,動作太慢,中了幾刀。”


    又陰陽怪氣地加一句:“嗬嗬,今夜找不到他們,明天找到必是三具冷死的屍體!”


    錦歲像看死人一樣看他一眼,就憑這句話,你很快就要到閻王殿了。


    “你們的任務是抓假戾王,那真戾王呢?”


    方澤不知是凍的還是失血過多,打了個擺子:“首領說,真戾王無需譽王動手,很快就會死。”


    要不是錦歲給顧長蕭把過脈,聽這話還以為他得了絕症呢!


    她搞不清譽王的腦迴路,你抓我這個冒牌貨幹嗎?


    好嘛,本來你隻有顧長蕭一個敵人,我壓根不想摻和你們皇家搶皇位的事。


    現在,你多一個敵人了!哪怕是為了車夫少年報仇,這事我也不能算了!


    他是做我替身時死的,也就是替我死的,我欠他一條命。


    錦歲最後問他一句:“你確定那三人逃到這一片?”


    方澤點頭:“確定,血跡在這裏斷了,他們根本逃不遠。”


    錦歲站起身來:“很好!你可以去找你的兄弟了。”


    方澤怔住,找我的兄弟?是放我離開去找其他人的意思嗎?


    然後他就看到眼前的怪力少女,提起了那把本屬於他兄弟的長刀。


    原來,是這個意思……


    錦歲把兩具屍體堆到一起,拿雜草簡單蓋了一下,她不知道這一片還有多少黑衣人,根本不可能留方澤活命。


    方澤跟霍子安不同,她沒時間也不想策反。


    將兩把刀收進空間,月亮已經升到頭頂,她拿出手電筒,往樹林深處走去。


    寒夜,溫度驟降,她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方澤的話難聽,卻也是事實,這樣的寒夜在荒野,會凍死人的。


    特別是流雲受了重傷失血過多。


    當走到一塊石頭前,錦歲發現了一個眼熟的東西,幾顆小石子圍著,中間是一根倒下的樹枝。


    這不是阿爺拿來卜卦探路的嗎?錦歲眼角微抽,這麽兇險的環境下,阿爺您也沒忘卜卦啊!


    想想之前他們三個逃路的時候,阿爺也是這樣,狼群在後麵追著,他還扔根樹枝算方向。


    但是還就這麽巧,每次雖然兇險,可也順利逃脫了。


    錦歲順著樹枝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個險坡,但凡眼神不好都會滾下去。


    可這樣的險坡下麵,很容易有天然的藏身地洞。


    錦歲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滑坡,用手電筒在上麵晃著,小聲地喊:“錦安、阿爺。”


    就在她手撐到一處草堆時,突然從下至上猛地竄出一支劍尖,差點捅到她的手。


    她不驚反喜,聲音漸大:“錦安!阿爺!”


    下麵傳來錦安帶著哭腔的聲音:“姐。”


    錦歲同樣聲音哽咽:“是我,快上來。”


    她趴在地上,扒拉著斜坡下的枯草,先拉上來的是錦安,小家夥提著劍,跟奮力保護同伴的奶牛貓一樣,滿臉警惕。


    待確認真的是姐姐之後,猛地鬆開手,衝著抱住錦安:“姐,流雲哥哥快死了。”


    錦歲忙道:“別慌,姐會救他的。”


    她正想跳到坡下,卻聽阿爺道:“歲歲別下來,我把流雲推上去,你和錦安在上麵拉。”


    流雲跟死了差不多,一點意識也沒有,整個人軟綿綿的任由祖孫三人跟推物什一樣,把他從地洞裏拖迴地上。


    淩爺爺累到力竭,差點爬不上來,錦歲和錦安又協手把阿爺拉上來。


    再看流雲的情況,確實很兇險,就這麽說吧,真在荒野凍一夜,淩爺爺和錦安有一半機會活命,流雲是百分百必死無疑。


    他失過多,其中一刀再上往三寸,便捅到心髒。


    淩爺爺已經用隨身帶的藥給他包紮過,錦歲又喂了幾樣空間裏的藥。


    輕聲道:“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安全的地方讓他養傷。”


    錦安哽咽著說:“流雲哥哥是為了保護我和阿爺才重傷的,他要是自己逃,早就逃出生天了。”


    錦歲知道這小子在擔心什麽,輕歎一聲道:“我不會不管他的。”


    這是在擔心自己因惱怒顧長蕭,便不管流雲把他扔下。


    淩爺爺坐在地上大喘氣,吐出一團團白霧:“先離開這鬼地方,前麵不遠處有個村子,咱們多給點銀子去投宿。今夜露宿,流雲小哥會死的。”


    錦歲忙問:“阿爺,當時追你們的人有多少?”


    “怎麽也有十幾個吧!”


    錦歲心一驚,她才砍死兩個……


    這個念頭才起,就聽見樹林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壓抑的歡喜:“找到了!快,他們在這裏。”


    淩爺爺第一反應是繼續躲進坡下的深坑裏,可已經晚了一步,兩個打頭陣的黑衣人,已經提刀躍向他們。


    錦歲反應極快,抬起手弩,一發魚油火器射了出去。


    “轟”的一聲宛如驚雷,將那打頭陣的兩人轟的倒飛,火焰燃起樹林中的枯草,在四人和黑衣人之間形成一道火牆。


    錦歲架起流雲,對錦安道:“牽著阿爺,走!”


    可她低估了黑衣人的能力,他們並不像韃子那樣懼怕火器,很快有幾人繞到另一邊,衝了過來。


    離得太近,再發射魚油火器,自身所在之處也會染上火。


    錦歲換成麻醉針,隻射落一人,可另一人的刀已經逼近。


    千鈞一發之際,淩爺爺和錦安都飛撲過來,想擋在她身前。


    “噗”的一聲響,一支箭從幾人身後的方向射出,一箭射進撲過來的黑衣人胸口。


    錦歲和淩爺爺、錦安同時迴頭去看,從遠處衝過來一隊人馬,他們目標明確,就是殺樹林中的黑衣人。


    錦歲在淡淡的月光和火光下努力辨認,這隊人馬不是邊城將士。


    邊城的每一個將士她都認識,包括才征收的新兵。


    她隱隱聽到來人裏有人問:“戾王在哪?”


    也有人答:“不在這裏,兩個道士都在。”


    錦歲還沒猜出這話是何意,就聽一人下令:“全帶迴去!”


    她驟然一驚,這支不明隊伍雖然從譽王的人手中救了他們,但聽著也不像好人啊!


    我一個假戾王還成了香餑餑,你們搶我幹什麽?


    她想去搶馬,搶到馬四人就有逃生的機會,落到不明人士手中,誰知道會麵臨什麽。


    淩爺爺明顯也是這麽打算的,爺孫倆相視一望,心有靈犀,齊齊看向離他們最近的那匹馬。


    錦歲手中的弩才裝上麻醉針,突然聽到錦安急道:“姐姐小心!”


    她扭頭一看,還沒看清什麽狀況,就見一隻手刀帶著疾風襲向她的脖子,瞬間眼前發黑,軟軟倒下。


    還真終日打雁,叫雁啄了眼。以往都是自己用這暗招對付別人,不久前還搏殺了兩個黑衣人。


    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自己。倒下前她看到幾個人將她和淩爺爺、錦安、流雲包圍起來。


    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是,看樣子不會殺他們,這樣就好,活下來,就還有重來的機會。


    不過,我是命裏注定永遠被人抓嗎?從穿越來到現在,不是在逃,就是在被抓的路上……


    很快,錦歲徹底失去意識。


    樹林中的打鬥結束之後,這隊人馬沒去管逃走的黑衣人,他們的任務是救戾王一行,並不在斬草除根。


    他們將四人分別馱在馬背上,很快到了之前錦歲留宿的驛站,跟她昨夜留宿不同,今夜驛站被人包了。


    除了兩個驛卒,沒有一個外人進出。


    將四人送到廂房之後,一個中年男子焦急地進來:


    “找到戾王沒有?土地廟裏死的那個根本不是戾王……不是小季道長。”


    “迴管家,我們沿著線索追蹤,隻找到這四人,老道長和小道童都在,這個重傷的是戾王的護衛,另外就是這個來曆不明的姑娘。


    並沒有找到小季道長。”


    那管家急道:“接著找!主子還在等信呢!小季道長聰慧過人,肯定是躲在哪裏了。”


    說話間他上前看一眼通鋪上的四人,季道長、叫錦安的小道童、這個少年不知道叫什麽名字,在邊城見過一迴,冷著臉跟啞巴一樣。


    這個姑娘長的真不錯,看著眼熟啊!不對……


    管家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伸手,試著去扒拉姑娘額頭邊緣的皮膚,很快他確定了一個事實,沒有易容。


    一個大膽的念頭升起,驚的他後退幾步,臉色驟變,不可能!這不可能啊!


    他往姑娘的胸口看,趕緊又扭過臉,非禮勿視。


    “去找個嬤嬤來,給這姑娘換身衣裳。”


    主要是確認一下,這真的是個姑娘?


    憑假戾王在邊城的幹的那些事,以他對小季道長的認知,他那桀驁灑脫的性情,幹出男扮女裝逃生的事來,也不是不可能。


    嬤嬤很快就帶來了,管家小心謹慎慣了,不管眼前這‘姑娘’是男是女,先把她抬到另一房間,再關上門讓嬤嬤看。


    嬤嬤一聽讓她確認一下性別,眉頭皺捅夾死蒼蠅,管家還是中年,怎麽就糊塗了?


    這是男人女人還用她看嗎?瞧那巴掌大的白淨小臉,一頭的青絲,宮裏自幼被閹的閹人也長不成這俊俏模樣啊!


    但她還是聽令進去,關好門窗,把床上姑娘的衣裳一層層脫去,脫的剩下兩件夾衣的時候,確定了。


    “是個姑娘!”


    管家‘嘶’了一聲,差點扯斷幾根胡子,在廊下轉著圈:“不可能啊!怎麽會這樣呢?”


    又問嬤嬤:“你肯定?”


    嬤嬤翻個白眼:“老身幾十歲的人,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啊!”


    你以為都像你啊!


    管家摘下帽子扇風,他覺得燥熱的慌,裏麵躺著真是個姑娘,那簡直打破他幾十年的認知。


    看著陣陣寒風吹動樹梢,嬤嬤越發肯定,管家年紀不大,腦子不好。這樣冷的天,竟然熱到扇風!


    “管家,您再轉下去,老身都眼暈了。裏麵是姑娘怎麽了?她又不吃人。”


    管家急赤白臉:“比吃人還嚇人!哎呀,說了你也不懂,快,去尋一身幹淨衣裳給那姑娘換了。”


    又令護衛:“快備馬車,弄暖和點,連夜把人送到主子那裏。”


    護衛忙問:“那另外三個人呢?”


    “老的老、小的小、傷的傷,送到梅花山莊養著吧。再派人去把那樹林裏的痕跡抹去,萬不可讓人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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