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率先退後兩步。與此同時,隻聽“嘶”的一聲驚叫,一條約莫兩米長的烏黑的蛇從剛剛我杵到的地方竄起來!“啊!”溫聆玉的尖叫刺破耳膜。邱鹿也嚇得躲到徐子戎身後:“蛇!是蛇!”徐子戎把邱鹿護在身後,但他自己也怕得兩股戰戰。我們這夥人,對於蛇的認知大部分都是來自於書本,剩下的部分來自網絡視頻,見過的真蛇少之又少,更何況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那條蛇似乎是吃痛得緊,人立起來,吐著猩紅的信子。它黑色的鱗片有著些微光澤,豆子般的兩顆眼睛盯著我,慢慢地把身體弓了起來。這是準備發起攻擊的動作。說不害怕是假的。我手心全濕,額頭上也滾下一串冷汗,心跳得幾乎要從胸膛裏衝出來,太陽穴突突地痛。我隻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可七寸在哪裏卻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希望它沒毒,有毒也別是劇毒。正當我嚴陣以待時,那蛇忽然一頓,弓起的身體驟然鬆下,迅速地趴迴地上,遊動著身體毫無預兆地爬走了。難道是被我們的氣勢給嚇退了?第13章 山穀村寨我們靜默僵硬地目送那條蛇遊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我們一個眨眼就再次激怒了它,讓它迴過頭來攻擊。過了好一會兒,我額頭上的汗水都淌下來沾濕了眼睫毛,緊張的情緒才鬆懈下來。“可以動了嗎?”邱鹿試探著問。我捏著棍子的兩條胳膊都僵硬了,肌肉又酸又痛:“可以了,那條蛇已經走遠了。”他們這才長舒一口氣。“剛才真是嚇死我了。”溫聆玉聲音顫抖著說,“我都看到那條蛇的毒牙了,還以為我們要死在這裏了……真的嚇死我了……”邱鹿從徐子戎的懷裏探出頭,一張臉白得如紙,嘴唇上沒有血色。我強自鎮定心魂:“我們走吧。”森林裏的危險數不勝數,還要更加當心才對。而在森林深處的某片闊大的蕉葉下,一條烏黑的蛇在原地掙紮扭動。“嘶嘶!嘶……”猩紅的信子不斷吐出,那聲音宛如憤怒的咆哮,又像是瀕死的哀嚎。黑蛇的蛇頭時而向後翹起,時而瘋狂甩動,尾巴也因為疼痛而拍打著地麵,妄圖掙脫這痛苦的來源。一隻鮮紅的蟲。不管黑蛇怎麽扭曲掙紮,這隻小蟲都風雨不動地咬在蛇的七寸上。遠遠看去,如一滴豔麗的血。地麵的植物因為黑蛇的劇烈掙紮而簌簌抖動。終於,那蛇力氣用盡,最後一次掙紮自救失敗之後,在空中凝滯了一秒,然後如爛泥般重重砸在地麵。蛇信拖在嘴外,再也不會收迴去了。嫣紅的蟲子這才慢吞吞地從蛇的七寸上離開,伸出四隻纖細的足,向前攀爬。一直爬到了早就等待在前方的白皙的手背上。“紅紅,你好乖。”那人張口,聲若鳳鳴。他把蟲子湊到眼前,嫣紅的蟲與他眼皮上那一點嫣紅的痣相映成趣。他轉過身,視線仿佛能夠穿過交錯掩映的枝葉,落在某個人身上似的。半晌,他優哉遊哉地抬腳,如閑庭信步般在森林裏遊走。暗藏著無數危險的密林於他而言似乎不過是遊戲的場所,根本不足為懼。一聲輕微的歎息飄散在風裏。“有客人要來嘍!”“有客人要來嘍……”我恍惚間好像聽到了人聲,若有似無地落在耳邊,迴頭一看,可除了他們三個以外並沒有其他人。“怎麽了?”溫聆玉問。難道是聽錯了?還是不要多生事。我搖搖頭,說:“沒事,就迴頭看看。都能跟上吧?”邱鹿喘著氣,一手叉腰一手拄著不知從哪裏找來的充足拐杖的樹枝:“跟不上也得跟!走吧!”卻說我們沿路都是照著徐子戎的標記走,可前麵似乎總有數不盡的樹木等待著我們。在我們力氣快要用盡,耐心即將告罄時,我的眼前忽然一亮!不遠處綠意將盡,被遮蔽的天空總算痛痛快快地展露了出來。清澈的藍宛如湖水一般醒目,看得人身心舒暢。我們終於走到了森林的盡頭!“前麵就出去了!”我迫不及待地快跑了兩步,直接衝出了森林!頭頂沒了蔭蔭遮擋,一直沉沉地壓在心上的石頭也就驟然消失。我深深地唿吸,感受胸腔的擴張與收縮,感受活著的氣息。溫聆玉兩手拄著膝蓋,原地休息。邱鹿腳一軟,帶著徐子戎跪倒在地。他們也不管什麽髒不髒了,直接翻身躺下,頭緊緊地抵靠在一起。我站直了腰,心中的歡喜還沒來得及收斂,可眼前的一幕卻讓我如遭雷擊,腦子裏空茫茫一片!我們衝出來的地方哪裏是平坦的水泥公路,而是一段泥濘的鄉間小道。而在小道的不遠處,立著一個木製的大寨門!這寨門讓我想到了硐江苗寨的寨門,外形極為相似,但它明顯更飽經風霜的摧殘,木頭都已經呈現暗褐色。寨門頂上有一塊長方形的牌匾,也是褪色了,漆掉得斑斑駁駁。牌匾上麵刻著字,我並不認識,但看字體和形狀,與我們之前在小溪邊發現的石碑上的字相似。安普和阿黎三緘其口的氏荻山,被我們誤打誤撞地找到了。難道這裏就是傳說中生苗聚居的地方?這個認知讓我隱隱興奮激動。我們這一行的目的就是調查苗族的風土人情,人文風貌。硐江苗寨漢化嚴重,雖然我們也了解了一些,但卻並不深入也並不全麵。如果能夠觀察到原汁原味的苗族生活,那對於我們的調查簡直是大有裨益!而且從網上的文字上看,還沒有人找到真正的生苗,我們如果能夠接觸生苗,展現他們的生活狀態,那豈不是開創性的調研!邱鹿從地上爬起來,神情卻退縮:“這裏就是阿黎說的那個藏在氏荻山裏的苗寨?”徐子戎把手搭在眉骨上眺望,說:“有炊煙冒起來,還不止一股,裏麵肯定有人住著。”邱鹿卻抓住徐子戎的胳膊:“裏麵會不會有危險。”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我可不會輕易放棄。“迴頭路照樣不好走。”我淡然地說,“我們這一路沒有見到一個人,一直這麽打轉早晚會被困死在氏荻山裏。還不如進去問問裏麵的人,他們熟悉這裏,說不定還能給我們指條明路。”溫聆玉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對。而且都到這裏了,我們再退迴去,讓葉老師知道了也不好吧。”說著,溫聆玉又上前幾步,湊到邱鹿耳邊說著什麽。她們的聲音很低很輕,我隻聽到了“保研”、“名額”、“競爭”等字眼,總之溫聆玉說完,邱鹿就撅著嘴不情不願地點了頭。邱鹿都點了頭,徐子戎就更沒有異議了。我們幾個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裝束,不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冒昧,這才踏上泥濘的小路,走進寨門。穿過寨門,小路變得寬敞了些許,我們四個可以勉強並排而行。我忽然想起來抵達硐江苗寨那天,我們想要進寨就得喝攔門酒。但我們現在是不速之客,寨門前也沒有人在迎接。也是,如果真的與世隔絕,又怎麽會想到要迎接外人?走了約莫五分鍾,前麵的路驟然消失。原來前麵根本是一處斷崖,別說村莊了,連路都沒有。“沒路了?我們走錯了?”邱鹿摸不著頭腦。“不可能,寨門立在那裏怎麽會走錯?!”我斷言道。我上前幾步,大著膽子臨崖眺望。隻見下方是個寬廣山穀,綿延伸展向著更深處,與大山相接,不知通往何處。山穀裏青樹翠蔓,枝繁葉茂。幾縷炊煙就如柔軟的劍,穿透阻礙,直上雲來。我搜尋炊煙的方向,可惜被一座山頭遮住了視線。但我視線掃過山穀時剛好看到了一座掩映在樹林下的房屋一角。下麵果然有人住!可我極目望去,隻能看到層層密林,根本沒有發現下去的道路。正在我們疑惑的時候,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們,怎麽在這,裏?”我們四個嚇了一跳。溫聆玉拉著我從崖邊退迴,生怕我不小心摔了下去。身後,那個我們遇見過的少年沈見青,背著背簍,探究地看著我們。我的心重重地躍動了兩下。沈見青漂亮的臉蛋沒有表情,狹長而上挑的眼睛在我們身上劃過,目光落在溫聆玉抓著我的胳膊還沒來得及收迴的手上,停頓了片刻才挪開。沒來由的,我覺得他的目光很森寒,讓我想到在森林裏遇到的那條蛇。或許是我多心了。我還沒說話,徐子戎先上前幾步,氣勢洶洶地質問:“你還說我們怎麽在這裏!小弟弟,你指的路根本走不出去!”沈見青偏頭看他,編在發間的銀飾碰撞得叮當作響:“那路能出去,我不騙你們。”態度誠懇,表情認真,不像是說謊。所以說,真誠永遠是必殺技。任徐子戎心裏再窩火,對上這麽一雙澄澈幹淨的眼睛和充滿誠意的臉,也不好意思再發作。我說:“沈見青,你對這一帶很熟悉?”少年如墨的瞳孔注視我:“這裏是我的家,我就住在下麵。”他是住在這裏的生苗?我們幾個互相對視幾眼,都很欣喜。“我們可以下去看看嗎?”我斟酌著語言,不讓我們的目的顯得太冒昧,“我們沒有惡意,就是想看看風光。”沈見青說:“但是他們不習慣外麵的人。”邱鹿趕緊保證:“如果不歡迎我們,我們就馬上走!我們麻溜地走!”說完,雙手合十,做出一個“拜托”的手勢。“你們,真的想去?不後悔?”對於調查生苗、做出開創性研究的渴望戰勝了對未知危險的恐懼。我想,下麵的人如果不歡迎,我們離開就是。說不定我們的到來會給他們帶去新的知識和科技,讓他們萌生走出去的想法也不一定。這不是共贏嗎?沈見青見我們固執,最後妥協似的聳了聳肩膀,說:“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們得有膽子下去。”說完,他走到崖邊,撥開一團臨崖而生的雜草,露出一道鐵索編織的繩梯!原來是靠著繩梯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