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是不是謠言,重點是這幾年父皇一直想給周月屏賜婚,可她那副驕縱性子誰忍受得了,好不容易挑到敬淵侯的長子,卻又因為皇後娘娘駕崩得守孝,這一拖便是三年不說,聽說那位駙馬爺有意思退婚,想向父皇求你為妻……」


    自始至終在後頭盯著兩人看的周旭鏞,緩緩地歎口氣,嘴角流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第八章 重修舊好的機緣


    夜深,周旭鏞穿著夜行衣來到李萱屋裏。


    輕輕燃起燭火後走到床邊,他凝視著躺在榻上的她。她睡了,細細的膀子露在棉被外頭,肌膚白皙柔嫩。


    她還是那個倔強驕傲、聰穎慧黠的李萱,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隻是,以往活潑熱情的性情變得冷然。


    也許她不是今日才變成這樣的,自從李叔李嬸過世後,她就慢慢轉變了。


    那時她躲在安禧宮裏,來往的隻有慈禧宮,她對任何事皆不關心,當整個後宮正為「婢女受封為公主」之事炸開鍋的同時,始終不見主角出頭。


    她是在意的吧,在意自己娶了王馨昀,在意人人口中的琴瑟和鳴,在意他沒為她出頭,助她離開冷宮,在意她的委屈隻能壓在胸口。


    唉……怎麽能夠不在意,換做是他,他也要在意。


    周旭鏞坐在床沿,看著李萱被長發覆蓋的小臉,動手輕輕將她的頭發順開,藉著窗外月光看著她小小的臉龐。


    她話說得豁達,其實還是介意臉上的傷疤吧,否則怎會放任自己披頭散發?誰能真心把醜八怪當成讚美諛詞,是女子都會把容貌看得極重,何況是她生了這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


    他從懷裏拿出一瓶藥膏,取了些在她的傷疤處塗勻後,他勾起她一束青絲,忍不住動手為她打辮子,像那個天尚未亮的黎明,像那個生死分離的日子。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得幾不可聞。


    「那日,看著你緩步走進慈禧宮,我心跳得飛快,我轉頭看你,你卻移開視線,說實話,有點傷……我看見你臉上的疤痕,你已經不痛了,可我卻痛得緊,那道傷是因我而劃下的。」他歎氣搖頭,續道:「過去幾年我是沉穩淡定、謀事決策不曾猶豫的大將軍,沒有任何事可以為難我,可你……為難到我了。」


    「我經常想起過去,想著我們相處的光陰,記不記得我為你搭的那個秋千?我把它移進王府了,不允許任何人去碰,我給你整理一間屋子,時不時就往裏頭添些東西,我想像著你在裏頭住得愉快,想像你趴在那張楠木大床上看書。


    「我幫你準備幾十個箱籠的書冊,堆滿整間庫房,明知道你不喜歡金銀財寶、珠翠碧玉,還是忍不住捜羅些好的、珍稀的存起來……


    「這些天,我時常看著你,忍不住想問一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恢複過去的情誼,好不?


    「可我很清楚,你不會允許的,如果有人像我這樣傷你,我也不會允許你和他建立關係,隻是,萱兒,我真的很想念過去……」


    他的聲音帶著魔力似的,在李萱耳際盤盤旋旋,她眼睛緊閉,不知道該怎麽理解他的話。


    迴到過去?要怎麽迴去,時空已變,他不是他、她亦不是過去的自己。


    她不懂,他為什麽要把秋千移進王府,為什麽要給她捜羅書或首飾,如果他憎惡她,不是該離她遠遠的?


    他把她弄得滿頭霧水,怎麽樣都找不出合理解釋,隻是……他的聲音很煽惑人,說得她心動、也心痛……


    周旭鏞並沒有待太久,但他離去後,李萱睜眼至天明,小手握住他擱在床頭的藥膏,眼底有著濃濃的疑慮。


    隔天,宮裏傳出一個大消息,淑妃被軟禁了!


    淑妃被軟禁,是因為罪證確鑿。她權謀算計,勾心鬥角,為了鬥培正受皇帝寵愛的悅貴人,竟買通宮人在她的屋裏放迷香。


    皇帝因迷香所惑,鎮日裏隻想往悅貴人宮裏跑,一天天過去,皇帝身子漸虛,太醫查出病因,皇帝震怒將悅貴人入獄,沒想到服侍她的宮女「忠心耿耿」,情願賠上一條命也要將淑妃招出來,保住悅貴人以及她腹中胎兒。


    這一查二查的,誰出宮買這肮髒東西、經由誰的手炮製,東西從哪些人手中送進悅貴人身邊……全查得清清楚楚,千夫所指,這迴淑妃再也逃不掉。


    宰相王益為此事進宮與皇帝深談,但事關龍體、不能輕饒,定要做出規矩,免得日後宮人仿傚。


    過去這種事淑妃沒少做,王益心裏多少知曉這迴會被掀出來,自然是背後有人指使,隻是那個「背後人」藏得太深太密,直到眼下仍然尋不出痕跡。


    沒有對手就難有對策,淑妃再不甘心也得乖乖待在宜禧宮裏,不過她有自信,很快皇帝就會將她放出來,就憑王家對朝廷的重要性,皇帝也得多看重她幾分。


    然而翌日,皇帝卻下令讓德妃出慈禧宮,接替淑妃主持後宮之事。


    淑妃這樣算是倒了嗎?不可能,王益依然是朝廷重臣,王倎輔依然掌理大周雄兵,而王家子弟出仕者仍然多達數十人,皇帝對於王家依然極其看重。


    一時間,後宮氣氛詭譎,宮人們無所適從,淑妃雖被軟禁但勢力仍在,德妃手邊沒得用的人,難以管住偌大宮廷,因此,大權會落在誰的手上還難說。


    不過,這股氣氛並沒有漫進永平宮。


    不久前,工匠來了,大張旗鼓將永平宮重新翻修一遍,新櫃子、新桌子、新椅子……所有的東西全換新,小小的院子裏也種上新花草,短短十數日,永平宮煥然一新。


    周煜鏞很高興,宮裏的太監宮女也很開心,認為這是皇帝看重五皇子的表現,認為懷玉公主給自家主子帶來福氣,也認為永平宮很快就要興旺起來。


    改建完,搬迴新屋時,幾個皇子都送來賀禮慶賀,周旭鏞也不例外,隻不過他把東西全送進李萱屋裏,滿匣子的珠玉寶翠、美玉金簪,滿櫃的錦衣玉袍以及滿滿一箱的書……她的屋子本就不大,被這些東西一塞就變得更小了。


    這樣的舉止惹得周煜鏞側目,李萱想製止的,但周旭鏞做這些事時那興高采烈的模樣,讓拒絕的話凝在她唇邊說不出口。


    她始終想不出那天夜裏他為何出現,為何說出一篇教人動容又易誤解的話,那口氣彷佛他在乎她,彷佛她是他心中珍寶,她想了又想,隻想出一個結論——他想念的是過去、是童年時期的情誼,他心懷罪惡,企圖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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