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在靈前跪下,重重三叩首,從禮官手中接過一炷清香,閉眼默禱。


    她跪直身子,頰邊的舊疤讓垂下的長發掩去,但額頭上的紅印在如漆黑發及蒼白臉龐上更加明顯。


    周旭鏞的視線在李萱身上凝結,心頭激動,她不一樣了,她變得更美麗更教人動容,黑白分明的大眼裏也透露著淡淡的哀愁。


    過去幾年,他無數次想起她,想她的聰穎可愛,想她的可愛嬌憨,想她振振有詞的訓誡旁人,想她滿口的大道理。


    他經常想她,想得失神,然後在迴神時茫然不已……


    「李萱,可知道是誰讓你出冷宮?」


    皇帝突然開口,悲慟的臉上閃過哀憐。


    她是李廷興的女兒,沒有李廷興,或許自己當不了皇帝,她也是皇後真心疼惜的孩子,為了頂罪,不得不成為棄妃,皇後說得對,終究是皇家對不住她,但是……這場戲他想演得演、不想演也得演。


    「奴婢明白,是皇後娘娘的恩典。」她垂下眉睫,隱去眼底的寒意,那是苦寒深潭般的冰霜,是千年冰山般的冷冽。


    「你明白就好,皇後臨終前口口聲聲要我替你的終身考量,今日朕便當著皇後的麵問你一句,你還想嫁給旭鏞嗎?」


    他目光炯炯地望向李置,如古井般平靜無波的臉龐透露不出半分情緒。


    李萱凝眉迴望皇帝,目光直勾勾的,頃刻間慈禧宮裏一片靜默,人人都在等著她的答案。


    她細細思量,在這種時候問這個問題?是為了安慰皇後在天之靈,還是為了安定淑妃的心情?


    淑妃肯定很擔心自己恃寵而驕,決意嫁進靖親王府吧?


    李萱低頭失笑,視線定點處,她看見了久違的周月屏,她心裏在想什麽?肯定是想——李萱真是好運道啊,皇後便是死了也沒忘記替她謀劃,有人這樣看顧著,李萱這個公主肯定還能穩穩當當做下去。


    因此,周月屏定然是滿肚子火氣、滿心不平,認為她們之間的千年仇恨還得繼續結下去。


    李萱尚未說出答案,但所有人都認定她會點頭,誰知,當所有人都這樣相信的同時,李萱卻淡然笑開。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這種事她已經不屑再做。


    高舉雙手、長揖在地,再度抬起頭時,她漆黑的眸子對向皇帝,緩緩開口,「啟稟皇上,奴婢不配也不願。」


    她的答案讓滿堂的人們震驚不已,不配也不願?


    周旭鏞氣息一窒,眼神在瞬間變得波濤洶湧。


    周敬鏞迴首看她,這是什麽意思,她再不想同旭鏞糾葛?!她心裏再無他,她已經把過去拋在腦後?


    「這是你的真心話?」皇帝有說不出的驚訝。


    當年先皇看重次子旭鏞,但多年觀察,他覺得長子敬鏞更適合當皇帝,因為敬鏞不看重男女私情,他把國家擺在自己的欲求前頭,再加上他善謀略、懂得經營人心,百姓需要這樣的帝君。


    而旭鏞有才有能、有智有謀,雖然善兵事,但他對感情太過偏執,光是多年無出仍然不肯再娶側妃這點,他就不是個合格的君主。


    所以他早已默許此事,期待李萱能為旭鏞留下一兒半女,卻沒想到李萱會給他這樣的迴答。


    「是的。」


    「你確定?朕記得,當年你同旭鏞兩小無猜,感情好得很。」


    「當時年幼無知,奴婢知道錯了。」她垂下長睫,苦苦一笑。


    年幼無知的心、年幼無知的自信,年幼無知的她認定了二皇子,便以為人家非娶她不可。真是蠢,娶她有什麽好,無權無勢,有的不過是個空殼封號,性子驕傲、脾氣拗,了不起贏在一張過人的容貌,可那又如何,這張臉不也已經毀了?倘若再無自知之明,連她也要鄙視自己。


    她沉浸在自嘲與自傷中,沒發現周旭鏞深邃目光中翻騰不已的情緒。


    「所以你有什麽打算?」


    皇帝看向周旭鏞,兒子眼底的掙紮他懂,也為他微微心疼。


    「奴婢希望能夠出宮,萬望皇上成全。」再次伏地長揖,她的話於眾人心波中投下巨石。


    有人想,她這是想以退為進,企圖謀求更多吧。有人想,冷宮真能讓這般驕傲的女子天翻地覆大改變?有人忖度,三年過去,她的心機更深沉,不知她背後有什麽目的?


    李萱簡短兩句話,成就了他人心中的千思萬念。


    皇帝不著痕跡地向淑妃掃去一眼,見她拳頭緊攥,麵帶憤懣,他想起皇後臨終所托,心底暗道:朕定要保她一世安泰。


    「君無戲言,朕向皇後允諾過你的終身,自然不會耽誤你,你先到永平宮待著吧。」


    永平宮?五皇子周煜鏞的永平宮?!皇帝話一出,許多人心中發出一聲冷笑。


    皇帝居然想把李萱和五皇子湊成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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