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中各方耳目眾多,太子和鎮江王不敢明目張膽直接將綠林異士請迴家中,而是先將他們分別請到長運、萬裏客棧,再前往拜訪相請。一是恐貽人口實,避免皇上起疑心,二是正好顯出自己禮賢下士的風度。”


    慧空等人都清楚,表麵上結果是一樣,但中間多了一步,萬一皇上追究起來,斡旋的餘地便大了許多。


    這其中的官場文章,倒是時常跟隨父親應酬達官貴人的蘇振宏最為明白,一席話說得眾人心領神會。


    話題又迴到天魔真偽上麵。


    慧空方丈聽聞待斬的天魔是真的,自己等人都被鎮江王瞞天過海的手段騙了,麵色黯淡,心情低落了許多。


    在未擔任正邪聯盟盟主之前,他還是個豁達的高僧,自從坐上盟主之位,聯盟中大小事務無不時時考驗他的自身的佛理修為和正派立場的取舍。


    在門派利益和各方的壓力麵前,他不得不屢次讓自己的本心妥協,以至今日喜怒憂悶皆表於形色,枉費了多年苦心修行。


    楚江一看大家情緒不佳,便告辭,迴太平山去了。


    又過了一日,楚江一心想事實確定了,再在大都呆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便打算和鬼愁十怪先迴萬劍峰。


    自從師傅帶迴消息後,郭田便若有所思,聽到要先迴去,便說道:“師傅,我覺得有點不對。”


    “嗯?哪裏不對?說說看。”


    “當初你們殺了天魔時,那個鎮江王不動聲色,把你們騙慘了。說不定你們殺的是真的天魔,他為了交差,弄了一個假的。皇上是他爹爹,心疼他,就不罰他了。”


    “哈哈,你這說法倒有趣。不過這點我想過了。就算皇上不罰他,拿一個假的天魔在天下英雄麵前斬首,是很容易被人看穿的。”


    “被人看穿又有什麽關係?他是皇帝,誰敢說他的不是?”


    郭田此言一出,楚江一腦中登時閃過一道電光。


    對啊!就算斬首的天魔是假的,一般的平頭百姓也看不出來。捅出來要得罪朝廷,知道真相的人多半也不敢張揚起來。無論待斬的天魔是真是假,對朝廷來說,都沒有什麽區別。


    “沒錯!我不該就這麽輕信鎮江王的話。我們先不迴去,在這裏等候斬了天魔再做打算。”


    楚江一欲趕入城通知慧空方丈,摸到太子殿下的請柬,靈機一動,帶上鬼愁十怪,大搖大擺往天星城而來。


    到了城門,他將請柬遞上去,十一人順順利利進了城。


    最近帶著太子殿下或鎮江王信物、請柬進城的綠林好漢每日都有好幾撥,許多都是長相怪誕的奇人異士,守城門的兵士都看得審美疲勞了,因此對鬼愁十怪隻是多看了幾眼,也沒有大驚小怪。


    進了城,路上的行人看他們大搖大擺在街上走,都以為是走江湖的表演戲法者,也知是讚歎他們的道具逼真,演技傳神,完全沒人覺得害怕或可疑。


    甚至一路還跟了幾個頑皮的小孩,一會兒摸摸謝延的巨螯,一會兒扯扯鳥人的翅膀,一會兒去拖方醒的蛇尾,一會爬上去擰豹豹的耳朵。


    向來鬼愁十怪去到哪裏,哪裏的人都是驚懼不安,遠遠看著指指點點的,現在被一群小孩肆意擺弄,又被楚江一再三叮囑不能鬧事,好不鬱悶。


    總算到了長運客棧,店中以慧空方丈為首的大部分正派群雄都應邀到太子府上做客未迴,楚江一等人便開了四間房,暫時住下。


    到了傍晚,慧空等人才陸續迴來。


    楚江一求見,說了心中疑慮和打算。就似絕處逢生,慧空方丈也極為認可,決定留在大都等待天魔斬首。


    越賓王府一處房間中,太子端木彥飛正和柳歡相對而坐。


    “柳兄,皇弟將天魔押解迴來後,也不知道對父皇說了什麽,父皇嚴令,誰都不準去查那天魔。我真懷疑天牢裏關的天魔是假的。”


    “鎮江王最近動作越來越多了。昨日招攬了‘白煙鬼’尹習,又和北莽國的斷臂老尼搭上了線。今日又到萬裏客棧見了天一莊莊主蔣鵬和幽冥宮實權人許天楓等人。要不是殿下你及早去插上一腳,隻怕他連長運客棧都要走一遭。”


    “名不正則言不順。這還在其次,就算我不去長運客棧,慧空方丈也不會受皇弟所惑。我此去目的無非是壓一壓皇弟的風頭,也免得讓正派人士對我寒了心。”


    “慧空方丈已表下態,殿下可以安心了。”


    “這在我意料之中。隻是另外一事,令我心中甚為不安。”


    “是什麽事?”


    “今日探子迴報,已尋到已死天魔的埋骨處,但墳塚已被掘開,裏麵屍骨無存了。”


    “看來鎮江王在那個天魔死後早料到我們有這一著,趕在我們前麵就毀去了那具可疑的天魔屍首。”


    “是啊。本來隻要驗明那具屍首,便能知曉皇弟在玩什麽把戲,現在又失了頭緒,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現在大都中群雄濟濟,都是來看天魔授首的。我們除了掣肘鎮江王的動作,其餘時候便靜觀其變,坐等真相水落石出,也不失為一條計策。”


    “唯有如此了。以不變應萬變,看那小子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殿下智計過人,萬事想百步走一步,鎮江王是自討苦吃啊。”


    “柳兄,請你放心。隻要你幫我成了大事,我便讓你與趙貴妃和麟兒走,決不為難你們半分。”


    “殿下一諾千金,柳某是信得過的。柳某定當盡心竭力,圓殿下心願。”


    “其實柳兄不必見外,說到底,在名分上麟兒是我弟弟。柳兄助我成就大事,麟兒也不像俊平,我是希望你們留在大都的。”


    柳歡聽他說“麟兒是我弟弟”,不禁悚然心驚,連忙道:“現在談論是去是留,為時尚早。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告退了。”


    太子殿下笑道:“柳兄所言甚是,一切等事後再談吧。請便。”


    柳歡走後,端木彥飛慘然一笑,長歎道:“苦苦相煎,骨肉相殘。柳兄啊,我生在帝王之家,像你們一樣的天倫之樂,連一刻都沒享受過。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推窗望著天邊的眉月,又喃喃道:“我又何嚐不羨慕你呢。就算是關在籠裏的鳥兒,隻要有伴,也是快樂得很的。可惜,你在裏麵,我在外麵。”


    無聲的鉤月掛在樹梢,夜空深邃而清冷。


    高處不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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