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死一般的寂靜。


    唐無殤終於明白自己為何那麽不安了——這一路走來,她沒有遇到任何一類走獸。而現在,連頭上偶爾鳴叫一聲的夜鳥也沒有了,整片森林都籠罩在一片難耐的靜默當中。


    萬物都有天生的危機意識,連蛇蟲鳥獸也不例外。


    唐無殤意識到自己已經深入這片森林的真正主人的領域腹地。


    這個主人,它的陰影即是森林的陰影,它的強大威脅令整個森林的飛禽走獸都噤聲逃匿。


    她一時有點絕望和氣餒,找個棵勉強不那麽潮-濕的樹,靠在上麵略作休息。


    事已至此,現在迴頭也太晚了。


    休息片刻,又吃了點幹糧,唐無殤咬咬牙,撥開前麵的藤蔓,繼續前進。


    走走停停,又過了半個時辰,唐無殤發現樹木漸漸變得稀疏了,而且,她聽到了微弱的潺-潺的流水聲。


    走了這麽久,她早就口幹舌燥了,聽到水聲,心中一陣歡暢。至少,多了一個自然而無害的聲音,讓自己不至於產生“世界隻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獨感了。


    她循著流水聲走去,步履放慢,愈加警覺起來。


    離那流水聲越來越近,那是一條緩緩從林中穿過的溪流。唐無殤甚至能感受到清涼的溪水滋潤幹涸的喉嚨的爽快-感了。


    她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忽然,有臭蜈發出了找到目標的震動聲。一個、兩個、三個……一共有五個臭蜈的特殊聲音響了。


    唐無殤先是一驚,隨後興奮地朝那些聲響的聚集點跑去——那也是溪流的方向。


    幾條臭蜈都停在溪邊,舉起尾端,大力地震動。


    這條小溪寬不足一丈,水深也就一尺左右,清澈見底。唐無殤仔細看了一下水中和對岸,發現並沒有郭田或人走過的蹤跡。


    這些臭蜈為什麽以為目標在這裏呢?


    她蹲在溪邊,鞠起一捧水,正要喝,忽地想到了什麽。她把水倒迴溪裏,吹了幾聲尖細的哨音,那些臭蜈紛紛停止震動,爬迴她手上。


    她一手托著臭蜈,一邊沿著溪流往上遊走去。走了十來米,她又把臭蜈放在地上,吹響另一種哨音。那些臭蜈聽了哨音,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全都爬到溪水邊,震動起尾端來。


    沒錯,小田兒一定在這溪流的上遊!


    唐無殤再次收起臭蜈,沿著小溪往上遊走去。


    為了保險,每隔一段路,她都放下臭蜈測驗一次,而每次測驗,所有臭蜈都是對著溪水震動尾端。


    如此走了將近兩刻鍾,不知不覺間,已走出密林,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地。借著熒火蟲光球的光亮,唐無殤發現自己已經走到溪流的盡頭,一個水平如鏡的水潭邊上。


    唐無殤抬起頭,想確認此處是否索橋底下,然而看到的是一片低壓在頭上,緩緩翻滾流動的霧氣。


    噢,都忘了從上麵往下看隻能看到霧氣,從下麵往上看,當然也隻能看到霧氣了。


    唐無殤難得地自嘲一笑,開始凝神查看麵前的水潭。


    藉著頭上的熒光,她隻能看到水潭的一角。從這一角的邊緣弧度來看,這個水潭大約半畝大小,潭水如碧玉,不知深淺。


    她又極目往水潭那一端望去,隱隱約約看到潭中央有一團黑影突出-水麵。


    那個,莫非是……


    她的心髒猛烈狂跳,一陣恐懼寒意侵襲全身,令她雞皮直冒,渾身僵硬。她注視著那團黑影,一動不敢動,害怕那黑影上會突然睜開兩隻眼睛。


    良久,她大汗淋漓,全身都濕透了,那黑影還是毫無動靜。她這才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這絕非她太過鶴唳風聲,直覺告訴她,那個一直籠罩在自己心頭的陰影的主人,就在附近。


    如火一般的幹渴感灼燒著她的喉嚨,她再也顧不了許多,小心翼翼地走到水淺的小溪邊捧起水猛喝了好幾口。她可不敢冒險到水潭邊取水喝。


    喝足了水,她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了下來,在離水潭好幾米的草地上坐下,考慮下一步的事情。


    小田兒從上麵掉下來,估計是落在了這水潭中,因此順流而下的溪水才帶有他的氣味。不過他挨了一刀,又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隻怕兇多吉少了。


    就算他掉下來僥幸不死,也逃不過潛藏在這裏的兇猛怪物;就算這裏沒有什麽怪物,他受了那麽重的傷,過了這麽久,又怎麽撐得過去呢?


    想來想去,都找不到任何能讓郭田在這種情況下生還的可能。唐無殤又是喪氣又是懊惱。


    既然如此,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決不能空手而還。


    唐無殤略略振作精神,再度望向那個水潭。


    這麽久了,水潭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的膽子也迴到了身上,決定開始對水潭展開查探。


    她取出另外一種藥粉,抹在頭發上,消去原來藥膏的氣味,然後取出銀鈴,以特殊的節奏搖出一陣輕微的振動聲音。


    那熒光蝶失了氣味的指引,先是不知所措地亂飛了幾圈,待鈴聲響起,它這才穩定下來,朝水潭中間飛去。那些螢火蟲紛紛跟在它後麵,如同一團拖著尾焰的火球。


    熒光蝶帶著螢火蟲飛到水潭中央的黑影上方停下,重新形成一個光球慢慢往下飄,照亮了那團黑影。


    唐無殤躲在草叢後,定睛細看。


    原來那黑影不過是水潭中凸起的一處平台,大約一丈見方,四角立著四根高約三尺的圓柱,中央有一方四角端正的石台。平台上爬滿某種藤蔓,連石台及四角的圓柱都包裹住了。


    石台上似乎放著一團東西,也已經被藤蔓覆蓋了大半。四角圓柱上的藤蔓從圓柱頂端伸出,不約而同都連接在石台上的東西上。


    那好像一個祭壇。


    唐無殤從平台的製式布置認出這是一個用來進行某種儀式的祭壇。


    祭壇上供奉的是什麽呢?


    唐無殤好奇地指揮熒光蝶下降在平台上方六七尺的位置,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


    祭壇上的東西徹底震驚了她。


    躺在石台上的赫然正是郭田。而那些藤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生長,要將郭田如蠶繭般包裹起來。四角石柱上延伸到郭田身上的藤蔓,在他腹部聚合並凸起一個拳頭般大小,潔白的花-蕾。


    那花-蕾也正在緩慢地生長,膨-脹,如同即將盛開的曇花。


    那些藤蔓似乎把郭田當成祭品了,正在進行一場獻祭儀式。


    “小田兒!”唐無殤顧不了許多,站起來向著祭台大喊起來,“小田兒!你醒醒!我來救你了!”


    “你快醒過來啊!小田兒——”唐無殤用盡肺裏的空氣,竭盡全力長叫一聲。


    郭田依舊毫無反應。幾根碧綠的藤蔓開始沿著他的耳朵慢慢爬上他蒼白如紙的臉。


    “小田兒——小田兒——小田兒——”


    唐無殤的叫聲在山穀中不斷迴蕩。她不敢貿然下水,焦急四顧,尋找可讓她前往祭台的方法。


    就在她心如火灼的時候,在水潭邊的一個深洞裏,兩隻血紅的眼睛睜開了。


    眼中是一對令人毛骨悚然的豎瞳。


    伴隨著一陣鱗甲摩擦洞壁的聲音,豎瞳的主人快速向外遊去。


    唐無殤終於找到可以不涉水就能登上祭壇的方法了,那是一棵長在潭邊崖壁上的一株怪鬆。


    這株怪鬆樹根緊緊抓-住崖壁,枝幹向外斜斜地很橫跨在水潭上方,其中一根樹枝正好對著祭壇。


    唐無殤看準落腳點,走到山崖底下,扳著凸出的石塊,借著垂落的樹藤,終於有驚無險地爬上了那株怪鬆。


    她還來不及高興,下麵猛地響起一聲震天動地的巨吼。吼聲如同低沉的悶雷,震得崖壁上砂石簌簌落下。


    接著“嘩啦”一聲,似乎有什麽龐然大物衝入了水潭。


    唐無殤驚魂未定,兩股戰戰,緊緊抱著樹幹,望向下麵。


    隻見一道白色的水浪從水潭那端向祭台蜿蜒激射,如同一把鋒利的鋼刃將平靜如鏡的水麵一分為二。那白浪衝到祭台邊,從浪頭中竄出一個水缸般大小的白色頭顱。


    頭顱呈扁平的梨狀,形如蛇頭,吻尖顎寬,頜下有白色長須;頭上兩側眉骨高高突起,分別長著一列甲刺,狹長血紅的眼睛藏在眉骨下,一枚狹長漆黑的豎瞳立在眼球中,顯得惡毒而暴戾。


    蛇頭後是兩顎往後延伸的甲刺,崢嶸突兀,十分威武。之後便是由大-片雪白鱗片覆蓋的身軀,大部分隱沒在潭水之中。


    那白色怪蛇從水中撲出,巨口以大得不可思議的角度裂開,露出四排白森森的的利齒和一條火焰般的細長叉舌。


    唐無殤隻見它巨口一合,將那螢火蟲光球一口吞下,眼前一黑,整個山穀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漆黑中傳來“嘩啦”一聲水響,想必是那怪蛇落入水中的聲音。之後便是一陣大魚在水中緩緩遊弋的水流翻騰聲,那怪蛇似乎正在潭中來迴逡巡遊動。


    唐無殤看著下麵黑暗中時隱時現的兩點紅光,渾身發抖,牙齒打架,四肢死死纏著怪鬆樹幹,才不至於因過於恐懼而掉落下去。


    這到底是什麽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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