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出關後,很快安撫平複了邪派眾人的不滿情緒。


    現在有一個新的問題擺在正邪聯盟麵前:群龍不可一日無首,誰來做聯盟的盟主?


    “大家共聚萬劍峰,客隨主便,當然是我們周掌門做這盟主了。”一名萬劍門弟子叫道,其餘萬劍門弟子紛紛附和稱是。


    “自古以來強者為尊。咱們聖派弟子人數最多,這盟主的位子自然由咱們聖派的人坐。俺推薦天一莊蔣莊主!”一名天一莊的弟子也喊道,頓時贏得一片山唿叫好——邪派中以天一莊弟子居多。


    “我支持善隱寺慧空方丈!他有如此這般的好……”


    “幽冥宮屠宮主更合適!他是這樣那樣的厲害……”


    正邪兩派弟子,你一言我一句,又開始互相嘲罵起來。


    周平、王檬、蔣猛、屠元化麵色變幻不定,慧空方丈略現左右為難神色,隻有十三疊樓樓主白小千淡然端坐。


    白小千現在是滿麵黑須,肌肉虯結的戇直大漢模樣,和他之前的書生外形毫不相似。


    “阿彌陀佛,大家聽我一言。”一聲雄渾的佛號響起,終止了紛亂的局麵。慧空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走前幾步,環視兩派弟子,打個稽首,洪聲說道:


    “今日兩派聯手,共抗天魔,是武林前所未有的盛事。望大家能暫時放下成見,勠力同心,則兩派之幸,武林之幸。貧僧鬥膽說一句,這盟主之位,周掌門是最佳人選。”


    兩派弟子中響起了一陣竊竊低語聲。正派弟子自然拍手叫好,邪派弟子則是憤憤不平。


    慧空又宣了一聲佛號,接著說:“第一,此處乃萬劍峰,自然應以周掌門馬首是瞻,我們實在不宜喧賓奪主。第二,周掌門雄才偉略,人品武功俱佳,又對兩派弟子一視同仁,論實力,論胸襟,無人能出其右。這盟主之位,便由周掌門擔當,大家以為如何?”


    慧空說完,正派弟子齊聲叫好,邪派一眾人則默然不語。


    “阿彌陀佛,貧僧願以性命擔保。”慧空平靜而堅決地說。


    蔣猛和屠元化相互看了一眼,勉強點了點頭,就要開口答話。


    “不可!”有人大聲反對。


    眾人齊齊望向那人,不由得愕住了。


    反對的正是周平本人。


    周平對著慧空一拱手,說道:“承蒙方丈謬讚,然周某難以擔當此重任。”


    慧空大為錯愕,滿腹疑問望向周平。


    王檬更是不解,拉了拉周平的衣袖,急急叫道:“周郎!不……”


    周平抬手打斷她,向著兩派弟子,大聲道:“周某雖在武學上略有造詣,然比起慧空方丈的大金剛掌,蔣莊主的白骨鑄魂神功,屠宮主的寒冰掌,白樓主的迷蹤心法,實在自愧不如。”


    眾人見他對在場眾高手的的絕技了如指掌,不由得心內暗自吃驚。


    周平不理眾人的反應,又自說道:“再說,兩派今日雖同坐一堂,仍不免有人心中存疑。周某身為地主,更應避嫌。”


    這次輪到邪派弟子連連稱是,正派弟子鴉雀無聲了。


    “說了那麽多,到底誰來當呢?”天一莊莊主蔣猛笑逐顏開,向周平問。


    周平還以一笑,走到慧空旁邊,說:“善隱寺濟世助人,慧空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人敬服。又與八臂天魔交過手,知其根底,更為促成兩派聯手出力甚多。盟主之位,由他來擔當,最是合適不過。”


    這一番話,句句在理,邪派眾首腦縱然心有不服,也知道自己德望比不過慧空,隻得盡皆稱是。


    一時眾望所歸,慧空推脫不得,隻好應允。


    當下兩派首腦歃血為盟,對天約誓。誓畢,周平大擺筵席,眾人把酒言歡,盡興而散。


    待眾人散去,王檬責怪周平為何不爭盟主之位。


    周平嗬嗬一笑:“你想一下,做這盟主,有甚好處?”


    王檬想也不想:“號令群雄,莫不聽命。聲威遠播,人人敬服。”


    周平搖搖頭:“要是這麽簡單就好了。”


    “這其中有什麽玄機不成?”王檬滿心疑問。


    “正邪兩派,積怨已久,今日驟然聯合,如何能相安無事?此是其一。邪派弟子,向來不尊禮教,行為放浪,現在要受正派管束,心中如何肯服?此是其二。慧空方丈立誓以性命擔保,萬一出什麽差池,如何向善隱寺交代?屆時隻怕萬劍門千夫所指,正邪不能容了。此是其三也。”


    周平將個中道理一一道來,聽得王檬一身冷汗,再也不提爭盟主之事。


    定下盟主後,正邪聯盟內部除了偶爾出現小紛爭,倒也風平浪靜。隻是嚴陣以待之下,八臂天魔一直沒有現身,令人陷入慶幸和焦慮的矛盾情緒中。


    八臂天魔不是不想現身,而是他一時無法現身。


    ————————


    話說當日,問蝶穀三名弟子在破廟與八臂天魔慘烈一戰後,被迫分散逃命。


    其中碧春庵的楊無心帶著斷了右腿的藍染閣師兄姬不教返迴問蝶穀。


    在路上因姬不教失血過多,以及傷口受到感染而不得不在一處小鎮停下療傷。這一耽擱便是兩個月。腿傷恢複了,但終身殘廢的事實令姬不教一蹶不振。他拒絕迴去,每日沉淪於醉鄉。看著萎靡不振的師兄,楊無心隻好含淚獨自迴穀。


    另一邊,紫鳳苑弟子唐無殤孤身作戰,不得不施放本命蠱逼退天魔,卻在亡命奔逃後迷了路。


    距破廟一戰已經過去三天,唐無殤也循著自己的直覺驅馬跑了三天,經過的地方卻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前往問蝶穀,難道不是這個方向嗎?


    她一向憑著直覺行,事,現在理智告訴她,自己的直覺一文不值。


    馬兒喘著粗氣,熱汗淋漓,嘴邊圍著一圈白沫。唐無殤知道,它和自己一樣,已經快要累垮了。她收緊馬韁,讓馬慢慢停下來,然後扶著馬鞍,滑下馬背。


    平時她下馬都是一躍而下,現在她覺得雙腳酸麻無比,如同萬針齊刺,一點勁都使不出來。


    她把馬匹拉到一條溪邊,讓它盡情飲用那清冽甘甜的溪水,自己則在溪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拿出一塊幹糧嚼起來。這匹是師兄的馬,得益於師兄萬事考慮周全的謹慎性格,她在鞍囊中找到一小袋幹糧——其實隻是姬不教漏拿了。


    總之,感謝這袋幹糧,讓她在這三天裏不至於餓暈過去。


    在逃亡過程中,她遇到過幾個小村鎮,由於恐懼和其他原因,她沒敢進去。在這短短三天裏,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唐無殤,似乎一下子長大了許多。她懂得害怕了,雖然這種情緒有點強烈得過分。


    因為,她是孤身一人。從沒試過如此無助的孤身一人。還有,因為師兄,那個說“有什麽事師兄都會解決”的師兄,不在她身邊了。


    師兄的右腿,在逃亡的當天,就已經發臭了。她不得不掘了個坑把它埋起來。把師兄的一部分埋起來,也把自己屬於他的一部分埋起來。


    幹糧也快要吃光了。唐無殤捧起清涼的溪水喝了幾口,思考著怎麽應對接下來的日子。


    又來了!那種令人心悸的戰栗感。


    唐無殤知道這是本命蠱遭遇危險時,與主人以及宿主感同身受的信息。這三天來,這是她第六次感受到這種危險預警了。


    掙紮吧!隻要本命蠱一死,你也休想活著。當然,自己也休想活著。她的嘴角露出殘忍笑意。


    戰栗感隻持續了短短的一刻鍾便消失了,看來八臂天魔已經意識到體內的蠱蟲並非一般毒蠱,而是與自己性命相連的存在。強大如他,也開始因此感到不安起來。


    如果那個妖女能操縱這蠱蟲,那他的性命豈非捏在她手上,隨時可被奪走?


    他開始後悔自己的疏忽大意了。對的,就不應該讓任何敵人有機會接近自己。


    如今他的性命和唐無殤的性命,以及本命蠱的性命,已經連成一個三角形,隻要其中任意一個死去,這個三角形就會崩潰,另外兩個也會即時一同死去。


    唐無殤不無想過自殺,和那個可憎又可怕的八臂怪物同歸於盡,這樣就能報師兄斷腿之仇,報他毀了自己人生之仇。


    可是她不想死。她為什麽要死?


    她死了師兄的腿會複原嗎?她死了師兄會感激她,記念她嗎?


    不會。她死了隻能讓自己心裏好過一點,在世上完全消失前的那一刻好過一點。


    饑餓感消失了,唐無殤略略振作精神,打算繼續上路。


    這一迴,她決定學著師兄的樣子,向人求助。幹糧吃完了,也不知道迴穀的路。再這樣下去,她就真的要餓死在野外了。


    唐無殤的運氣很好——她運氣一向不錯,在傍晚時分來到了一個村子。


    望著村子裏冒起的幾處炊煙,她打心底裏感到一陣欣喜。自己雖然身無分文,可是管他呢!唐無殤兩腿一夾馬肚,那馬兒向村子飛奔而去。


    來到村外,她看見村口大樹下有個人正在劈柴,於是下了馬,向那人走去。


    “這位…大叔,請問……”第一次向人求問,唐無殤覺得很別扭。


    那人滿頭大汗,聽到聲音,轉過頭一看,嚇得大叫一聲退後幾步:“是你!”


    待看清那人的麵目,唐無殤也驚得合不攏嘴。


    冤家路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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