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還是老生常談,父親把帶來的食盒放在桌子上,讓母親喝。母親不喝,還說要跟父親和離。


    父親呆怔,接著是暴跳如雷,然後憤怒地說不同意。


    母親很平靜,說自己非走不可。


    父親慌了,過來要抱母親,被母親躲開。他便放軟了聲音說了好些花言巧語哄母親,大抵就是他還是愛母親的,否則也不會把江令媛關起來,把喬姨娘送走了,他隻是要母親落胎而已。


    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其中不乏甜言蜜語、山盟海誓,說到激動之處,父親還賭咒發誓說自己一定不會辜負母親,否則天打雷劈。


    江令宛一時有些不確定,母親該不會被父親的糖衣炮彈所打動,不和離了吧?


    母親沒有,任父親說盡好話,她亦沒有絲毫的動容,隻是要求和離。


    然後父親徹底怒了,他指著母親破口大罵,罵母親不知好歹,他對母親這麽好,連母親失身他都能原諒,母親卻恩將仇報,要離開他。


    他睚眥欲裂,語氣惡毒,說母親不守婦道,必然是生了外心,要跟外麵的姘頭私奔,才會要和離。


    他還說自己瞎了眼,竟然看不清母親本性輕浮、水性楊花、見異思遷……


    母親也終於怒了,她目光泠然,語氣淩厲反問父親:「江伯臣,你說錯了。瞎了眼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梅雪娘。」


    「是我眼瞎,認不出你是狼心狗肺之徒,看不清你是披著人皮的狼。當初你病倒在街頭,昏迷不醒,險些喪命,是我救了你。我給你棲身之地,讓你有飯吃,有衣穿。」


    「當初入贅我梅家,你是怎麽說的?你口口聲聲說,你生是梅家的人,死是梅家的鬼,否則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後來你恢複記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迴京城之前,你是怎麽說的?你說你是侯府公子,父母尚在,並未娶妻。我對你毫不懷疑,滿心信任,放棄青城縣的一切跟你來到京城,你是怎麽對我的呢?」


    「你不帶我迴家,將我安置在客棧,多虧我找人打聽才知道你已經娶妻。」


    「你不僅騙我,還欺我,你將我的路引拿走,讓我有家難迴。你將宛姐兒奪走,強迫我留下來。」


    啊!江令宛在外麵聽著,震驚又心酸,原來母親是這樣來到江家的,並不是像別人說的那樣,父親為了報救命之恩,才娶了母親這個小門小戶的商戶女。


    迴憶起那段往事,梅雪娘臉孔雪白,眉宇間一片凜然。


    想她梅雪娘從小便是父親掌上明珠,長大打理鋪子,當家做主,說一不二,何曾受過那樣的委屈?


    宛姐兒是她的命,她不能放棄宛姐兒,但是讓她進府做姨娘,那也絕不可能。


    她堂堂正妻,豈能委身做妾,一輩子矮人一頭,任人拿捏?又豈能讓自己的女兒淪為庶出?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實在不行,便先做了外室,然後花錢買也好,從江伯臣那裏騙也罷,一定要把路引弄到手,帶著宛姐兒迴青城縣去。


    不料幾天之後,江伯臣來客棧告訴她,說他原配發妻已經死了。


    那一天,江伯臣陪發妻去上香還願,路上遭遇劫匪,他被打暈,流落至青城縣,而他的發妻喬氏則被推下山去,等找到的時候人已經咽氣了。


    江伯臣跪在地上求她原諒,求她跟他迴江家。她去江家,不是為妾,而是做妻。雖然是繼室,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嫡妻。


    江伯臣口口聲聲地保證,此生絕不納妾,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想著繼室便繼室吧。事情到了那一步,江伯臣死捏著她的路引不放,又讓人抱走了女兒宛姐兒,還許下那般諾言,她不低頭也不行了。


    江家不算大戶,可上上下下也有好幾十口人,上有公婆壓頭,中間有妯娌攀比,下有仆婦盯著,肯定不比在青城縣當家做主輕鬆。


    好在江伯臣對她不錯,一心一意跟她過日子,女兒又一天天大了,越來越冰雪可愛。雖然生活中磕磕絆絆不如意的事情很多,可看著女兒健康活潑的笑臉,再難熬她都熬過來了。


    直到六年前,江伯臣突然帶了一個懷有身孕的婦人迴來。


    他說,這婦人名叫喬映柔,乃是他先頭那位夫人的堂妹,因死了丈夫迴到京城,被他無意中碰到。


    喬映柔的容貌與他的原配喬映蓉十分相似,他一時把持不住,逾越冒犯了她,本不欲聲張,不料喬映柔懷了他的孩子。


    他不能讓親生骨肉流落在外,所以要給她名分,納她為妾。


    喬映柔也十分乖覺,跪在地上求她,說什麽都不要,隻要一個棲身之所。


    她被形勢所逼,不得不麵帶笑容、寬和大度讓喬映柔進門,背地裏卻夜夜難免,懷了孩子還未坐穩胎就小產了。


    三年後,她再次有孕,江伯臣卻鬧出了大虧空,眼看著就要被捕入獄。公公一心煉丹不問事,婆婆更是眼中沒有他們長房一絲一毫。


    為了不讓丈夫入獄,不讓她自己被牽連、女兒被發賣,她不得不立起來,沒日沒夜地雕玉,為此大病一場再次小產。


    連著兩次小產掏空了她的身子,若非她手裏有錢,上好的補藥流水一樣的喝,又怕自己不在了,女兒受人欺負,不得不咬著牙撐著一口氣,她的墳頭怕是都長草了。


    她養了好幾年,身子終於有了起色,但這些年的難堪、痛苦、憤怒、失望卻一直積壓在心底。


    她嫁人,是想找個人跟她一起頂風抗雨,卻沒想到,她一生的風雨都是他給的。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騙她,欺她,還聽信喬姨娘的話辱她不清白,為了女兒,她不得不忍,不得不忍著惡心與他生嫡子。


    她以為她要忍一輩子,不料女兒懂事爭氣,願意讓她離開。


    她不用再忍了,真好,真是好啊!


    梅雪娘眉頭一揚,眸中盡是譏誚:「早知你是這樣背信棄義、狼心狗肺之徒,我當初就不該救你,就該讓你病死街頭、客死異鄉、無地葬身,去了黃泉想投胎都不能。」


    江伯臣沒想到平素端莊得體、賢惠懂事的妻子罵起人來竟然如此惡毒。


    他一聲怒吼,如失去理智的野獸般跳起來,揚著手要去打梅雪娘:「賤人,你好大的膽!」


    梅雪娘又豈會讓他打到,她一朝後退了兩步,隨手抄過桌上的茶盞,毫不客氣地砸到江伯臣頭上。


    江伯臣一聲悶哼,捂著額頭蹲了下去,站起來時鮮血從他指縫裏流出來,淌了一臉。


    江令宛本來為母親捏了一把汗,生怕母親挨打,不料眨眼功夫就形勢大變,挨打的變成了父親。


    她不由在心裏為母親叫好:打得好,母親大人霸氣威武!


    江令宛拍手稱快。


    江伯臣卻氣得五官都挪了位置,雙眼噴火怒瞪著梅雪娘。


    梅雪娘毫不示弱,一臉譏諷挑釁地於他對視。


    夫妻二人至此徹底撕破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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