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看著皇帝毫不留戀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澀。


    她以為自己是不同的,宮中那麽多女人,隻有她能到陛下的雍和宮來,同陛下商討宮中之事。


    她等了陛下三日,可陛下卻沒有讓她進去。


    雍和宮的宮門緩緩合上,德妃身形一晃,狼狽的倒在地上。


    大宮女錦繡上前扶起德妃娘娘,低聲安慰道:“現在娘娘總該放心了吧?奴婢就說了陛下不會遷怒娘娘的,娘娘非要跪上三日,傷的還不是自己的身子。”


    “還不快把軟轎抬過來,天黑露重,多鋪兩層墊子,暖爐還熱著嗎?拿過來給娘娘暖暖手。”


    錦繡想得很周到,德妃卻推開了錦繡的手,麵露淒然之色,“既然是請罪,怎麽能乘軟轎迴去,本宮還是走迴去吧。”


    深宮清冷,可陛下從不曾給他半點憐惜。


    她不愛皇帝,可她必須得到皇帝的寵幸,哪怕隻有一晚都好。


    ……


    ……


    雍和宮內。


    龍凜躺在床上,沒有半點困意。


    他隻要一閉眼,就會看到紀雲歡倒在血泊裏,而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紀雲歡掙紮,枯萎,變成一捧黃土。


    魏公公端著安神湯輕手輕腳的進來,小聲道:“陛下迴宮之後,逆賊伏誅,前朝後宮都很安穩,可陛下似乎並不高興,奴才不知陛下為何事憂心,但想來一定是宮外之事吧。”


    龍凜喝了幾口安神湯,頭疼得厲害,可他還是不想睡。


    “奴才嘴笨,不會說話,陛下總這麽悶著也不行,不如出宮去看看,陛下好好休息,奴才告退。”


    最後一盞油燈熄滅,龍皓昌在黑暗裏睜著眼躺了一夜,直到天光微亮,他動了動僵硬的身體,終於下定決心去丞相府看看。


    丞相府離皇宮不遠,龍凜帶上了幾個禦林衛,悄無聲息的潛入了丞相府。


    府中掛起白幡,入目是大片的慘白,來往的下人身上也戴著白花,整齊肅穆。


    龍凜獨自去了琳琅苑,院子裏的秋千還在,葡萄藤開得旺盛,樹下還立著一個練鞭法的木頭人。


    一切都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就好像紀雲歡下一瞬就會從屋子裏衝出來,追著他滿院跑,逮住他就使勁親。


    龍凜等了好久,直到太陽都升起來了,掛在繁茂的樹梢上,他也沒有等到想見的人。


    整個琳琅苑空空蕩蕩,沒有丫鬟的嬉鬧聲,沒有下人來迴走動,龍凜終於意識到,紀雲歡真的不在了!


    淚水猝不及防就下來了。


    他還能為紀雲歡做點什麽呢?


    或許他應該兌現自己的承諾,即使紀雲歡沒有聽到,紀雲歡也該是他最尊貴的護國長公主!


    “誰在那裏?來人,抓賊啊!”


    紀丞相嗷的一嗓子,很快就有護院衝到了琳琅苑。


    龍凜剛要進屋的腳收了迴來,他抹了抹眼淚,平複了一下心情,轉身看著如臨大敵的紀丞相,“是朕,朕來……來看看丞相。”


    紀丞相不敢怠慢,立刻帶著皇帝去前院落座。


    他有些奇怪,皇帝來看他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而且還闖到了後院女子的閨房裏。


    聽聞皇帝來了,紀雲平隻能出來相陪,父子兩人都是一臉病容,紀雲平更嚴重些,除了身上的鞭傷,手指頭也包著紗布,還在往外滲血。


    龍凜越發愧疚了,“朕再命人送些藥材來,紀丞相好好養傷,好好打理府中喪事,切勿哀痛太過,傷了身體。”


    紀丞相一點都不哀痛,他對紀老夫人的那一點感情早就被消磨完了。


    丞相府遭難那日,紀老夫人恨不得丞相府的人都去死,甚至拉著那些逆賊,口口聲聲說要大義滅親,揭發丞相府的罪過。


    後來禦林軍趕到,府中男丁也砸門從屋裏衝出來,那些逆賊見勢不妙,就跑了。


    紀老夫人一死,他反而鬆了口氣,火速跟在老家的弟弟分家,紀老夫人的屍骨自然是派人送到老家下葬,至於如何操辦喪事,他就不管了。


    府中掛著這些白幡,不過是裝裝樣子,免得落人話柄,皇帝這一安慰,他也隻能掩麵假意哀痛了一番,感歎道:“多謝陛下體恤,臣感激不盡。”


    兩人又說了一些場麵話,龍凜深吸一口氣,艱難開口道:


    “不知府中小姐葬在何處?朕想去祭拜一下她。”


    紀丞相的臉色有些古怪,“陛下您在說什麽?小女活得好好的,陛下何故要咒小女?”


    龍凜懷疑自己聽錯了,還是說紀丞相跟他一樣,自欺欺人,無法接受紀雲歡已經死了的事實。


    他扯下梁柱上纏繞的白幡,一雙手抖得都不像是自己的,“沒死?她真的還活著?那這些白幡是怎麽迴事?”


    紀丞相冷哼一聲,氣鼓鼓的不想說話。


    若不是因為眼前之人是皇帝,敢詛咒他的寶貝閨女,他早就命人大棒子打出去了!


    紀雲平不明白皇帝在發什麽癔症,他妹妹活得好好的,皇帝上來就說要祭拜妹妹,多晦氣!


    “死的是紀老夫人,所以才掛白幡,不過屍骨已經送迴老家了,不敢勞煩陛下祭拜。”


    龍凜心中湧起了一陣狂喜!


    他激動得在大廳內走來走去,手裏的白幡被撕得粉碎,他極力想控製自己的神態,可嘴角還是止不住的往上揚。


    “好好好!朕不是說老夫人死得好,朕是說,紀小姐還活著,實在是太好了!”


    “朕也是聽聞逆賊逼迫紀小姐喝毒藥,又看到府中白幡,朕才誤會了,紀雲歡福大命大哈哈哈……朕就知道她不會這麽容易死的,朕真是白擔心了這三天,朕應該早點出來的,朕實在是太高興了哈哈哈……”


    龍凜也不知道自己語無倫次的說了些什麽,仿佛隻有這樣不斷的說,他才能平複胸腔內激蕩的情感。


    紀雲平根本就插不上話,當日許多人都看到歡喝毒酒了,傳到皇帝耳朵裏也不稀奇。


    隻是皇帝為何這麽關心他妹妹?這般欣喜若狂的姿態,倒像是兩人早就熟識了似的。


    皇帝喝了一大口茶,興奮道:“快跟朕說說,她是怎麽活下來的?”


    紀雲平按下了心頭的疑慮,答道:“承蒙陛下垂問,小妹手上剛好有梅嶺山莊的百毒解,所以平安無事,倒是家母被嚇得不輕,病了一場。”


    龍凜兩眼放光的衝到了紀雲平身前,急切的問道:“那她在哪?朕現在就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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