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養心殿內。


    龍凜把自己淹沒在數不清的奏折裏,龍皓昌監國的時候把朝堂折騰得烏煙瘴氣,他要把之前積累的政務處理好,片刻也不肯停歇。


    他加封了紀丞相為太子太傅,無論以後誰當太子,紀丞相都是太子之師。


    紀雲平還是國子監祭酒,但他已經下旨來年讓紀雲平任蘇州知府。


    蘇州乃是富庶之地,容易出政績,但當地豪族鄉紳盤根錯節,知府很容易被架空,不過卓家就是從蘇州起家的,讓紀雲平去蘇州,誰都能看出皇帝對紀雲平的偏愛。


    國子監祭酒積累人脈,外放為蘇州知府積攢資曆,擺在紀雲平麵前的就是一條通天大道。


    這還不算完,鄭統領死了之後,肖衛長升為了肖副統領,禁衛軍大統領一職,皇帝留給了紀雲安!


    即使紀雲安推脫身體有恙,未曾入宮領職,但也足以讓人眼紅了。


    昨日的朝會上,滿堂都是反對之聲,就連與紀丞相交好的王奉常也跳出來反對,“陛下,自古文官和武將涇渭分明,陛下此舉未免抬舉太過,丞相府怕是擔不起這樣的榮寵。”


    皇帝一意孤行,誰勸也不管用,他隻恨自己給紀家人的不夠多。


    紀丞相和紀雲平在天牢裏受了刑,都在家養病,龍凜恩賞不斷,卻不敢見紀家人,他甚至不敢去丞相府看一眼。


    他一直活得清醒自持,可這一次,他隻想自欺欺人。


    仿佛隻要他不去,紀雲歡就還活著。


    紀雲歡還住在琳琅苑裏,華服美景,周圍都是歡聲笑語。


    她會在天氣好的時候躺在院子裏曬太陽,會拿著玄鐵鞭追著二哥打,會把大哥最喜歡的墨錠藏起來,看著大哥著急的樣子哈哈大笑。


    她會出去打馬球,放風箏,賞花踏青……她還好好的活在京城裏!


    龍凜的眼眶有些發熱,他以為自己哭了,伸手一摸卻什麽也沒有,他好像又不會哭了。


    魏公公端著一碗參湯進來,小心翼翼的勸道:“陛下一整日都不曾用膳,還是喝點參湯吧,政務也不是一日就能處理完的,陛下還是要保重龍體啊。”


    龍凜端著參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揮揮手讓魏公公出去。


    魏公公歎了一口氣,他伺候陛下這麽多年,從未見過陛下這副模樣。


    也不知陛下這一個月在外經曆了什麽,人平安無事,倒像是把魂丟了似的。


    許廷尉忐忑不安的進來,廷尉掌管司法審判,他是來向皇帝請罪的。


    “陛下,臣無能,陛下賜上官氏毒酒,可她喝了毒酒之後上吐下瀉,毒藥倒是吐出來大半,居然沒死成,眼下昏迷不醒,依臣淺見,不如賜白綾吧。”


    賜白綾就是勒死了事,這樣總不會再出紕漏了。


    龍凜從成堆的奏折中抬起頭來,忽然想到了梅淩霜追殺上官氏那一日,上官氏命硬得很,怎麽都死不了。


    白綾不一定能勒死她。


    “這樣也好,一死了之太便宜她了,每日給她一杯毒酒,七八分毒性,啥時候死了,再來報朕。”


    紀雲歡受過的疼,那女人該承受千百萬倍!


    許廷尉打了個冷顫,皇帝血洗了整個太子府,侍衛侍女,一個都沒放過,在逃的人也被全城追捕,禁衛軍大換血,也死了一批人。


    在這樁謀逆案上,皇帝沒有以往的仁慈,反而顯得格外殘暴。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許廷尉索性一股腦全說了。


    “陛下恕罪,臣奉命將龍皓昌五馬分屍,可天雷炸響,驚了馬,馬掙脫韁繩跑了,再換馬,依舊如此。”


    “現在京城內有謠言,說……說那逆賊是天命之人,不能殺,殺了會引發天譴!”


    龍凜放下了折子,冷笑了一聲,“嗬!天命?朕能活下來,就是逆天改命!去查,查出傳播謠言之人,以附逆罪論處!”


    “朕既然迴來了,朕便是天命所歸!逆賊不肯就死,那就慢慢審,等審出什麽新的消息,再來報朕吧。”


    龍皓昌就是個軟骨頭,早就什麽都交代了,許廷尉聽明白了,陛下就是要折磨龍皓昌。


    陛下沒有遷怒他,他就要燒高香了,自然不會替逆賊求情。


    許廷尉衝著皇帝磕了個頭,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


    ……


    德妃脫簪戴罪,已經在皇帝的寢宮門口跪了三天,終於等到了從養心殿迴來的皇帝。


    她膝行上前,卻不敢離皇帝太近,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啞聲道:“臣妾有罪,臣妾的兄長依附逆賊,臣妾無顏麵對陛下,求陛下賜死臣妾。”


    龍凜實在是沒有精神理會這樣的小事,可德妃已經暈過去三迴,他要是再不來後宮看看,以後德妃也沒有顏麵掌管後宮。


    他揮揮手讓德妃起來,可德妃堅持要請罪。


    魏公公看出了陛下的不耐煩,上前扶起德妃娘娘,好言勸道:“陛下是仁君,鄭統領已經死了,陛下不會因此遷怒娘娘。”


    “而且鄭統領又不是娘娘的親兄長,娘娘這般行徑,豈不是讓人覺得陛下不夠寬和。”


    德妃隻能站了起來,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陛下幾步,見陛下沒有發火,她的膽子就更大了些。


    “臣妾絕無此意,臣妾隻是羞愧,陛下金口玉言,把臣妾從鄭家救了出來,如果沒有陛下,臣妾怕是隻能一尺白綾吊死。”


    “陛下對臣妾這麽好,還提拔鄭家的人,可臣妾卻不能為陛下做什麽,臣妾忝居妃位,卻沒有盡到一個嬪妃的職責,也沒能替陛下開枝散葉,臣妾一心想報答陛下……”


    德妃說到動情處,不著痕跡的去拉皇帝的手。


    龍凜皺眉避了過去,冷冷道:“你知道朕接你入宮是為了什麽,朕不想讓太後管理後宮,你隻要占著德妃之位,就是對朕的報答。”


    “朕提拔鄭家人也是為了加重你的分量,鄭家那麽多人,死了一個,自然有其他人補上來,你還是德妃,不必在乎此等小事。”


    龍凜說完進屋去了,德妃也想跟進去,卻被魏公公攔下。


    “夜深了,德妃娘娘請迴吧。娘娘是聰明人,知道殿下討厭什麽,從前娘娘做得很好,所以您才是德妃,今日娘娘越界了。”


    “奴才不管娘娘是為了什麽,若是再惹陛下不快,奴才可不敢再放您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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