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著孫誌看了許久,也沒想起來他是誰,孫誌隻是個七品小官,沒有上朝的資格。


    劉喜在旁邊提醒了一番,皇帝才隱約記起此人是翰林院的太史,孫誌的女兒便是大皇子曾經的皇子妃。


    皇帝以為孫誌是來替被廢的皇子妃求情的,便厲聲嗬斥道:“簡直是胡鬧!今日是兩國議和的日子,豈容你放肆,還不速速退下!”


    孫誌充耳不聞,他從懷裏掏出一疊書信,高高的舉過頭頂,“臣有罪!十一年前,臣替吳鑫偽造了一十八封書信,編造紀國公同蚩尤部落勾結的罪證,致使紀國公府滿門蒙冤……”


    太和殿上嗡的一聲炸了!文武百官臉色各異,交頭接耳,熱鬧的如同菜市場一般。


    皇帝手中的玉璽落到龍案上,明黃色的卷軸上浸染了一道紅痕,豔如血跡。


    “住口!住口!來人,把他拖下去!”


    無人聽從皇帝的號令,蕭衍理了理衣袍站起來,平靜的目光掃向了孫誌。


    孫誌知道這是自己和女兒唯一的活路,隻能頂著皇帝的盛怒,繼續往下說。


    “十一年前,蚩尤部落大舉侵犯我朝邊境,紀元帥鎮守邊境多年,本可守住我朝邊疆,可吳鑫勾結蚩尤部落,泄露我朝邊防圖,斷了紀元帥的補給,致使北疆失守。”


    “眼看著蚩尤部落就要一路南下,京城危矣,紀國公明知此事有異,卻依舊拖著年邁的身體請求北上,庇護北疆子民。”


    “此後,吳鑫便帶著偽造的書信進京,汙蔑紀國公和紀元帥投敵叛國,陛下你聽信小人讒言,不顧滿朝的反對,定了紀國公府滿門死罪!”


    “八萬昌鴻軍命喪北疆,才奪迴了北疆八城,守住了蕭國邊境,而這些功勞全都落到了吳鑫頭上,陛下識人不明,陷害忠良,重用奸邪……”


    皇帝癱坐在龍椅上,氣得渾身發抖,他顫抖著手將桌案上的茶盞狠狠的砸向了孫誌,“放肆!簡直是一派胡言!殺了他!朕要殺了他!來人!殺了他,五馬分屍!”


    茶盞咕嚕嚕的滾到了孫誌腳下,皇帝氣數已盡,連暴怒都顯得那麽無力。


    “臣以身家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虛言,臣甘受淩遲之刑。”


    暴怒的皇帝像是龍椅上的跳梁小醜,禁衛軍目不斜視,太監低頭垂手,唯有劉喜走下台階,將茶盞撿了迴去。


    “陛下息怒,保重龍體為要,此等瑣事自有太子殿下處置。”


    皇帝的目光轉向了蕭衍,居然帶著幾分哀求,“阿衍!陳年舊案已成定局,一個七品小官的胡言亂語,做不得數。”


    蕭衍語氣平靜,“父皇放心,兒臣必定查明此事,絕不讓父皇背負罵名。”


    田閣老摸著胡子,沉吟道:“要查明此事,倒也簡單,孫大人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太史,可接觸不到當年的物證,若書信中的內容同當年的證物一致,孫大人所言自然屬實。”


    案卷很快就調了出來,兩相對比之下,字字句句都是一樣的。


    蕭衍看著手中一模一樣的書信,孫誌當年特意多留了一份書信秘密保存起來,否則像他這種代筆的棋子,早就被吳鑫滅口了。


    “既如此,那便令三司會審,重審當年紀國公府一案。”


    皇帝居然強撐著龍案站了起來,厲聲道:“不行!朕不同意!朕才是皇帝,皇太子隻有監國之責,還是說,蕭衍,你想造反?”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蕭衍平靜的同皇帝對視,“父皇誤會了,兒臣不敢。”


    皇帝鬆了一口氣,“哼!你知道分寸便好,此事到此為止,即使書信有假,北疆失守是真,紀國公府就有罪!”


    紀雲歡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大殿中央,她挺著肚子,沒有跪。


    “有罪?紀國公府滿門忠烈,何罪之有?陛下為何不肯重審當年之案?午夜夢迴之時,那些冤死的魂靈,枉死的百姓,可曾找過陛下?陛下心裏難道就沒有一絲愧疚嗎?”


    “當年陛下執意要滅紀家滿門,連稚齡孩童也不肯放過,但國有國法,我還是活下來了。”紀雲歡拉下袖口,露出了小臂上猙獰的“奴”字印記,“吳鑫不過是你手中的一把刀,滅了紀國公府,害了北疆數萬百姓的罪人,是你,蕭啟平!”


    “放肆!放肆!放肆!”皇帝怒拍龍案,“亂臣賊子,紀家餘孽,把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紀雲歡打開了係統,那碗參湯不過是個幌子,真正能讓人口吐真言的是係統的“吐真劑”,她要讓蕭啟平親口承認自己的罪過,千秋萬世,蕭啟平死了也該受人唾罵!


    “吐真劑”一欄亮起了白光,進度條正在快速變短。


    皇帝有一瞬間的呆滯,之後便笑了起來,笑得得意極了,“人都死了,朕還會怕一群死人?朕是天子,九五之尊,朕想讓誰死,誰就得死!”


    “太祖嫌棄朕平庸,甚至有過將皇位傳給紀承鵬的心思!紀承鵬手握重兵,權勢滔天,朕不得不防!紀國公該死,紀承鵬也該死,紀家全都該死!”


    皇帝行若癲狂,他想閉嘴,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壓抑了多年的心裏話像是瀑布似的飛流直下。


    “還有齊家!太祖讓齊家輔政,還硬塞給朕一個皇後!朕最見不得齊皇後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她也看不起朕!齊家也該死,齊家死了,朕就徹底安心了哈哈哈……”


    大殿內迴蕩著蕭啟平暢快的笑聲,蕭衍心裏空落落的,他對蕭啟平早就沒有任何期待,自然也談不上什麽失望,他隻是替母後,替齊家覺得悲涼。


    他知道母後不愛蕭啟平,但母後也算是為了蕭啟平殫精竭慮,替他平衡朝局,為他養育太子,若非母後和齊家支持,蕭啟平這個皇位根本就坐不穩!


    可母後的勸誡,母後的端莊賢良,在蕭啟平眼中,全都成了罪過。


    紀雲歡握住了蕭衍的手,無聲的安慰著他。


    “吐真劑”的進度條已經走完了,蕭啟平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他臉色灰白,急切的想走下台同蕭衍解釋。


    雙腿使不上力氣,蕭啟平手一鬆便從台階上滾了下去,發冠碎了,花白的頭發散開,臉上也磕出了青紫色的印記。


    “阿衍,朕大病未愈,一時胡言亂語,都是奸臣誤國,都是吳鑫的讒言蒙蔽了朕,朕這就下令滅了吳家滿門……朕是明君,朕沒錯!”


    蕭衍扶著紀雲歡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蕭啟平伸過來的手,他的語氣很冷,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待真相大白於天下,是非功過,自有世人評說,今日陛下也累了,該迴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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