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麵色微微一變,道:“啊?安波注究竟犯什麽事了?”


    那衙役道:“殺……殺人。據百姓們所言,安老爺子昨天晚上和他新納的小妾朱雲煙發生了口角,一怒之下,把她勒死了。但是,安老爺子卻矢口否認,他表示發生口角是真的,但朱娘子是懸梁自盡而死。與他全然無關。”


    崔耕道:“不對吧?到底是勒死的還是懸梁自盡而死的,非常容易分辨,這有什麽為難的?”


    那衙役苦著臉道:“事關安老爺子,我們縣令不敢不小心斷案。越王千歲,您還是過來看看吧。”


    “好吧。”


    崔耕吃過了早飯,帶著楊洄、楊玄琰等人往長安縣衙方向而來。


    長安縣令李複得了稟報,大開中門,將他們引入了大堂。


    李複微微一躬身道:“越王人稱崔青天,斷案如神。下官卻才疏學淺,難免有斷錯之案。這個案子還是您來斷吧。”


    崔耕斜瞥了他一眼,道:“據剛才那衙役所言,這個案子沒什麽難斷的,怎麽聽你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本王要徇私枉法似的?”


    “下官絕沒有那個意思,隻是……”李複滿臉的為難之色。


    崔耕道:“行了,沒什麽可是的。這個案子還是你來審,本王在一旁觀看即可。隻要你秉公執法,本王絕不會胡亂插手。”


    “那……好吧。”


    李複也隻得快刀斬亂麻,開始審案。


    “威武”


    在衙役們的呐喊聲中,安波注被帶了上來。


    李複輕輕一拍驚堂木,道:“安波注,剛才已經過了一堂了,對於朱雲煙一案,你抵死不認。好吧,本官也不動刑。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對越王再說一遍。越王明察秋毫,若你果真冤枉的話,定能為你分辨個明白。”


    安波注道:“越王您還記得嗎?昨日搜查馮宅的時候,小老兒發現他的銅箱子裏麵有一個肚兜,多看了一會兒。其實,我是發現那肚兜非常眼熟,好像是我家娘子朱雲煙的。迴去之後,我就問她,那肚兜到底在哪?是不是背著我和那姓馮的人有勾連?她矢口否認,卻拿不出來自己的肚兜,我們倆就撕扯起來。小老兒年老體衰,和她打了個平手,就分房睡了。誰成想,她竟然在昨夜懸梁自盡了!我本來想,央鄉鄰一起把她裝殮了。卻被鄉鄰們懷疑是我殺了雲煙,扭送到官府來了。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李複點點頭,看向崔耕道:“越王還有什麽要問的沒有?”


    崔耕道:“沒有。李縣令繼續審吧。”


    “遵命!”


    李複又叫了安波注的一個鄰居上堂,問他事情的經過。據那鄰居所言,昨天夜裏,的確聽到安波注家裏發生了劇烈的爭吵,還有陣陣打砸東西之聲。第二天早上,安波注就宣稱朱雲煙懸梁自盡了。大家都懷疑是安波注辣手殺人,卻偽造了朱娘子自盡的假象,就把他扭送來長安縣衙。


    崔耕質疑道:“安波注的宅子有多大?深宅大院的,你怎麽可能聽得那麽清楚?”


    那鄉鄰道:“其實安宅沒多大,就是一個三進的院子。安老爺子雖然有錢,但他把大部分錢財花在尋花問柳上了,沒花多少錢用在宅子上。”


    崔耕又道:“那朱雲煙和你們既非親戚,又搬來不久,本身還隻是個小妾,即便真的是被安波注所殺,和你又有什麽關係?你又何必扭送安波注,為朱雲煙出頭呢?”


    那鄉鄰道:“朱娘子雖然剛進安家不久,卻和我們眾鄉鄰處得很是得意。小妾怎麽了?小妾也是人啊。一個溫柔和善的好女子,昨晚竟遭此橫禍,我們實在是氣不過,這才挺身而出,將殺人的兇手綁赴官府。小的毫無私心,還請越王千歲明察。”


    “這樣啊……行,你下去吧。”


    然後李複又找了其他鄉鄰來詢問,結果和剛才那人都大同小異。


    最後,他說道:“越王千歲,安波注和鄉鄰們各執一詞,如今看來,隻有查看一下朱雲煙的屍體,才能分辨個明白了。”


    崔耕道:“理應如此。”


    李複再拍驚堂木,道:“來人,將朱雲煙的屍首,抬上大堂。”


    “是!”


    功夫不大,朱雲煙的屍體被衙役們用門板抬了上來。


    李複道:“越王您看,是讓仵作再查一遍,還是您親自驗看?”


    “本王看看吧。”


    崔耕起身,來到那屍體旁,仔細觀瞧。稍微看了一會,他就長歎了一口氣,就招了招手道:“安老爺子,你過來。”


    安波注沒被上刑具,徑自走了過來,道:“怎麽了?”


    崔耕指著那屍體道:“一個人到底是被勒死的,還是自盡的,其實非常容易分辨,隻要看那勒痕就行了。若是自盡而亡,那勒痕會斜著朝上。而且因為人的掙紮,勒痕會不止一條,。”


    說著話,他又指了指死屍的耳朵,道:“還有這雙耳,會因為繩子的摩擦,有所損傷。”


    安波注道:“但是,這雲煙屍首的耳朵上,根本就沒什麽損傷,那脖子也……”


    “那脖子也並無數道勒痕,甚至勒痕並非朝上,是吧?”崔耕道:“所以,朱娘子定是被他人殺死,而不是你所言的自殺。哎……事到如今,你就認了吧,何必做無益的掙紮呢?”


    “什麽啊?”


    安波注聞聽此言,頓時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道:“越王您人稱崔青天,怎麽就這點斷案的本事?那雲煙分明是自盡而亡,怎麽可能是被人勒死的呢?”


    崔耕苦笑道:“到底是被勒死的,還是自盡,普天之下都是這麽個斷法。走到哪裏,都是安老爺子您沒理。您又何必如此作態呢?”


    頓了頓又補充道:“按我大唐律令,妾比畜產,即便您真的殺了朱雲煙,也不過是徙一年。您又那麽大歲數了,依律可以減刑。最終的結果,不過是關押您三個月到半年罷了。這麽點的刑期,你就認了吧。”


    熟料,那安波注毫不領情,跳著腳道:“什麽認不認的?真發生了的事情,我肯定承認。但我根本就沒殺人,為什麽要認?就算越王你,也休想拿著屎盆子往老頭子的腦袋上扣!”


    ……


    就這樣,崔耕斷定朱雲煙並非自盡,而是為人所殺,但安波注抵死不認,一時陷入了僵局。


    安波注這麽大歲數了,又是安思順的老爹,總不好用刑。


    崔耕無奈的看向李複道:“看來安老爺子還沒想清楚。這樣吧,此案暫時壓下,改日再斷。”


    李複想了一下,道:“其實這案子即便坐實了,安老爺子的罪過也不大。他年紀太大,押在縣衙裏,如果出了什麽事兒,下官可擔待不起。要不,就讓他在家裏等著開堂,下官派兩個衙役監視?”


    崔耕道:“如此也好。”


    ……


    稍後,兩個衙役跟安波注一起迴安宅,安波注既是犯人,他的那些丫鬟仆役,自然不能繼續留著伺候他了,以免串供。這兩個衙役既是監視之人,又是伺候他起居的。


    崔耕等人則迴到了越王府。


    當夜晚間一更天。


    崔耕剛要上床休息。忽然,楊玄琰輕輕敲門,道:“父王睡了嗎?今天晚上,咱們府內來了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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