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杵。如今,嶺南王一怒,雖然及不上天子之怒,但也相差不遠。


    頓時,泉州城四門緊閉,全城商民關門閉戶。大街上,城防營,禁衛軍,泉州府衙,各路官兵齊齊出動,劃分區域,逐片偵查。


    刺桐港全部船隻被扣押,各船上不準留人,由駐港官兵挨個搜查。


    更有秘堂、共濟會、北門會出動精銳,將全城的城狐社鼠集中起來,不查出點蛛絲馬跡誓不罷休。


    一個時辰後,周興快步走入嶺南王府,單膝跪倒,道:“啟稟王上,找到殿下的下落了。”


    “什麽?你找著了?瑚兒在哪?”


    “呃……就在青雲坊的高家老店。不過……那賊子劫持了殿下,非要,非要……”


    “非要什麽?讓本王饒他們的性命才肯放人。”


    周興吞吞吐吐地道:“那倒不是,他們非要的是……見……見秦孺人一麵。”


    所謂秦孺人就是秦雨兒。按照大唐製度,親王有正妃一人,正一品。孺人二人,正六品。媵十人,從六品。崔耕受封親王之後,秦雨兒和王美芳都受封孺人。


    崔耕眉頭微皺,會意道:“這麽說……賊子不是衝著本王來的,而是雨兒?到底是誰?”


    “那個……”周興麵露難色,道:“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


    崔耕也不難為他,帶著楊玄琰、安祿山以及幾十名衛士,和周興一起,往高家老店方向而來。


    一萬左右的大軍和衙役,早已把整個青雲坊圍了個針紮不透水泄不通。賊子妄想逃脫,真是比登天還難。


    進了高家老店,但見三名賊人成品字形立,各持利刃,把一名幼童夾在了當中。


    中間正衝外的那名賊人,看麵色是四十來歲,但他的頭發已經花白,滿眼的瘋狂之色。


    左邊那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相貌英俊,玉樹臨風,有著一股特殊的親和力,令人一見就新生好感。


    右邊那個看不出年紀大小,以黑布遮麵。露出的兩隻眼睛有黑又亮,一看就不認識凡俗之輩。


    崔耕不認得左右的賊人,卻識得這小童是自己的兒子崔瑚,而中間那名四十多歲的男子也和自己有著數麵之緣。


    此人正是段簡!


    崔耕心中暗想,在曆史記載中,來俊臣權傾天下,先是矯詔逼著段簡休妻,搶走了他的正妻王美芳,然後又搶走了段簡的小妾秦雨兒。


    而自己的出現,改變了這段曆史。自己不僅和王家定了婚約,讓來俊臣的圖謀功虧一簣。還和來俊臣打了一個賭,把秦雨兒從來俊臣那搶了過來。


    怪不得段簡今日口口聲聲要見秦雨兒呢。


    雖然嚴格來說,自己搶的是來俊臣的妻妾。但是,要說這事兒跟段簡完全無關,那也說不過去。


    隻是,不管秦雨兒還是王美方,都是段簡迫於來俊臣的壓力主動放棄的。要說自己或者這兩位美人有什麽愧疚,那也不可能。


    想到這裏,崔耕冷笑一聲,道:“段簡,是你?你想幹什麽?堂堂的河西段氏子弟,今日要做綁匪了麽?識相的,你趕緊把瑚兒放了。否則的話,本王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不就是個死嗎?老子不怕。”段簡緊喘了幾口粗氣,道:“現在我無兒無女,生活無著,還有性命之憂。活著跟死了沒啥兩樣。”


    “你怎麽混的這麽慘?”


    “還不都是拜你所賜?”段簡恨聲道:“你、我和來俊臣之間的事,早已轟傳天下。你崔二郎成為天下名臣,萬眾敬仰。而我段簡的名聲,卻是頂風臭了八百裏。河西段氏為了名望,將我開革出族。朝廷官員屢次將我貶謫,最後竟貶到了嶺南道。我要是不最後一博,不知還能否活到明年!”


    “這……”


    天地良心,崔耕還真不知段簡就在自己的治下,更不知他的狀況如此之慘。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天下跟紅頂白的人多啦,隨著來俊臣的倒台,以及自己的權勢日隆,不用自己主動示意,有的是人找段簡的麻煩。


    自己為嶺南王後,那就更不用說了。誰敢在自己麵前提“段簡”二字?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那不是給王美芳和秦雨兒添堵嗎?


    誰又敢不找段簡的麻煩?怎麽?你對此人如此之好,難道是想看嶺南王的笑話?


    崔耕苦笑道:“一切都是誤會,不管你信不信,本王可從沒殺你的打算。”


    “你特麽的少來這套!”段簡怒道:“信不信,我帶著你和這孽種一起上路?”


    “你……”


    周興要是有法子把崔瑚救下來,還用得著找崔耕?然而,事到如今,麵對段簡的威脅,崔耕也沒啥好辦法。


    這年頭又沒狙擊槍,用弓箭射能一下把人射死?


    至於像上次救阿布那樣用迷煙呢?還是不行,這玩意兒見效太慢。當時是三個人在打鬥,無暇他顧,才給了安祿山可乘之機。


    崔耕沒理段簡,扭頭看向安祿山。


    安祿山馬下會意,微微躬身,低聲道:“兒臣倒是想到一個法子,不過,父王您得暫時吸引賊子們的注意。”


    “什麽法子?”


    “您看見他們站的位置沒有,後麵是一堵牆。兒臣若把那牆挖一個口子,豈不是能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


    崔耕質疑道:“這能成嗎?你挖牆的時候,能沒有聲音?”


    “這是苗老爺子交給我的秘法,保管萬無一失。不過,需要的時間比較長,怎麽著也得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行,這事兒交給你了。”


    “遵命。”安祿山領命而去。


    段簡皺眉道:“姓崔的,你讓那個大胖子幹什麽去了?”


    “那你就別管了。”崔耕轉移話題,道:“你綁架瑚兒,到底想要幹啥?不妨說來聽聽。注意,別太過分。我崔耕的兒子多了去了,就是雨兒的兒子也並非隻有這麽一個。”


    段簡道:“本來我的打算是,綁架了這個孽種,再和秦雨兒談條件。但既然被你發現了,你把雨兒找來,我和她當麵談。”


    “那完全不可能。”崔耕麵色一板,道:“雨兒和你見麵,難逃瓜田李下之嫌。本王寧可不要這個兒子,卻不願意雨兒的名聲受損。”


    “哼,什麽叫不願意讓雨兒的名聲受損?依我看,分明是不願意自己被說長道短吧?”


    崔耕聳了聳肩,道:“隨你怎麽想,總而言之,你休想見雨兒一麵。”


    “難道你就不怕我一生氣,真把這孽種殺了?”


    “本王當然不怕。首先,本王說過了,我子嗣眾多,多一個少一個的無關緊要。其次,以你段簡單的尿性,我還不信了,你真敢動手?”


    “我怎麽不敢?”


    “你動手啊!”


    “我……”段簡還真被崔耕叫住陣了。


    說白了,他要是真有魚死網破的語氣,當初能主動把王美芳和秦雨兒送給來俊臣?要知道,太原王氏與河西段氏聯合起來,也未必不能和來俊臣鬥一鬥。再說了,這不還有五姓七望的聯手嗎?


    就是今日綁票之事,依他本身的膽子也不敢幹,這還是受了別人挑唆。


    崔瑚年紀雖小,卻非常聰明。他也知道,父親故意說對自己不重視,是一種談判策略,並非真的不愛自己。


    當即,崔瑚喊道:“這位伯伯,你真是倒黴啊!俺娘在嶺南王府裏最不受寵,更別說我了!往常俺跟俺爹一年都見不著一次麵啊,他現在能顧得著我的死活?”


    “這樣啊……”


    段簡當時就有點傻眼。


    他哪知道嶺南王後宮之事?仔細想來,秦雨兒乃是妓子出身,跟崔耕的時候又非完璧,被冷落毫無奇怪。子以母貴,似乎崔瑚不受寵也是理所當然。


    想到這裏,段簡深吸了一口氣,道:“不叫秦雨兒來也行。你給我準備四匹寶馬良駒,以及各種吃食二十斤,還有黃金萬兩。我們得了這些東西,帶著這孽種出泉州城。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自會放人。”


    “那不行。到時候,你不肯放人怎麽辦?”


    “你隻能選擇相信我。”


    “即便如此,萬兩黃金是一千斤,你們四匹馬也帶不走啊。”


    “說的也是,要不,改成兩千兩?”


    ……


    就這樣,雙方開始談判,段簡一心求財逃命,崔耕卻有意拖延時間,不斷出各種問題刁難。


    但是,不管怎麽說,半個時辰的時間,還是太長了,段簡已經漸漸地不耐煩。


    最關鍵的是,直到半個時辰後,安祿山那邊還是毫無動靜。


    奶奶的,安祿山一向狡猾,怎麽這次竟然算錯時間了?崔耕心急如焚。


    正在這時


    轟隆!


    那牆壁後麵傳來一聲巨響,而牆卻安然無恙。緊接著,就是一陣喊殺聲傳來。


    這是出什麽事兒了?


    段簡恍然大悟,大怒道;“我明白了,姓崔的,從始至終,你都在拖延時間,而不是真心談判。既然如此,咱們就……一拍兩散!”


    “不是,你聽我說……”崔耕直嚇了個亡魂皆冒,趕緊開口阻攔。


    然而,此時已經晚了。


    噗!


    寒光閃動,血光崩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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