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百姓如此激動,實在是死亡太過可怕,而又避無可避。無論富貴貧賤,都免不了這麽一遭。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各大宗教。


    道家講究外服金丹,內修自身,最終長生久視,成仙了道。


    佛家講究虔誠向佛以求解脫,或者多修功德以求來世。


    然而,仙人的傳說很多,誰真見過神仙?那麽多和尚,誰見過哪個和尚成佛做祖了?說是求來生,投沒投胎轉沒轉世,可有什麽證據?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現在,崔光大師在這麽多人麵前,莊嚴肅穆,送一個將死之人進入極樂世界,卻是大家親眼目睹。


    換言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確鑿無疑地解決了生死間的大恐怖,這如何不讓人激動?


    一時間,在場絕大多數百姓,乃至達官貴人,都成了崔光大師的信徒。


    崔耕也沒想到會出現如此大的效果,其實他隻想安穩地過了這一關罷了。


    隻是那老者竟然臨終前產生了幻覺,竟讓他今日的舉動,成了一個不折不扣地傳奇。


    這當然是好事兒,當即,崔耕頻頻頷首,招手向百姓們致意。


    但是,同行是冤家,新羅國師、法流寺方丈慧覺卻看不過眼了。崔光如此受歡迎,自己的國師之位,豈不是岌岌可危?


    待人們的聲音漸低,他輕咳一聲,道:“敢問崔光大師,你這臨終告解,是出自哪部經書?出自哪門哪派?貧僧才疏學淺,怎麽全然不知呢?”


    崔耕淡然一笑,道:“此舉並非出自哪門那派,也並非出自哪部經書。而是貧僧經佛祖開示,學得了佛門最新的臨終超度之法。”


    “笑話!佛祖若果有什麽臨終超度之法,為何當初不授予僧眾?”


    “當然是佛祖成佛已久,又有了新的領悟,這才重新傳下法門。”


    “就算領悟了新的法門,也不該單單傳於你吧?”


    崔耕靦腆地一下,道:“也許是在天下萬千僧眾中,貧僧最具慧根,所以佛祖最為青睞。”


    ……


    崔耕腦海中滿是後世的腦洞,對於這種詰難,那還當真是毫不在乎,信手拈來。


    慧覺卻越辯論越覺得不對勁,這崔光雖能自圓其說,但許多說法,與各種經書完全對應不上。


    他心中暗暗琢磨,該不會這崔光真是個騙子吧?


    於是乎,他開始通過經文開始辯難。


    這果然對了路子,崔耕佛學修養有限,左支右絀,不斷拿佛祖開示做最後的擋箭牌。


    慧覺直感自己大占上風,準備乘勝追擊,道:“哈哈!崔大師的說法太過無稽,我佛門《金剛經》有雲……”


    “我呸!”


    可正在這時,旁邊有個身著紅袍的官員,忽然的啐了一聲。


    他高聲道:“我說慧覺和尚,你瞎逼逼個啥啊?你真有本事,就引領人進西方極樂世界。沒那本事,就特麽的給老子閉嘴!”


    “對,我看你慧覺和尚,是狗掀簾子,全仗著嘴了。”


    “竟敢與崔大師為難,難到你就不怕死後墮入阿鼻地獄嗎?”


    ……


    新羅的選官製度是“骨品製”,也就是看血統定官階。要說眾位高~官的個人素質有多高,那就純屬扯淡。


    他們也聽不懂這佛經辯論誰高誰低,隻知道崔光大師是有神通,能引領大家進入西方極樂使節的人。


    現在有了向“崔大師”表忠心的機會,焉能錯過?


    這些貴族官員尚且如此,圍觀的百姓們就更為不堪了,紛紛怒斥起慧覺和尚起來。


    “對,打死他!打死這個對崔大師不敬之人!”


    “這慧覺毫無法力,要不然我新羅能連年遭災?”


    “可惜了我們這麽多年的供養了!”


    “誰知道他是不是魔王波旬的魔子魔孫,混進了法流寺?”


    ……


    在呐喊聲中,街邊的小石子兒、爛菜葉子潮水一般,如雨點兒一般,向著慧覺襲來,把他弄得狼狽不堪,直如叫花子相仿。


    要不是怕誤傷著崔光大師,規模還得擴大幾倍。


    “我……”


    慧覺自從少年入法流寺來,一直順風順水,何嚐受過這等侮辱?直氣得麵色鐵青,渾身顫抖。


    忽然,他指向崔耕,咬著牙道:“好,今日算你崔光厲害,貧僧認栽。不過,你不是想進法流寺修行嗎?告訴你,隻要貧僧在一日,你就休想踏進法流寺一步!”


    言畢,氣唿唿地一拍馬頭,揚長而去。


    “誒!慧覺大師!”


    事到如今,崔耕也有點後悔。


    他來新羅的根本目的,是偷佛祖指骨。這迴把慧覺和尚得罪狠了,連法流寺都進不去,算怎麽迴事兒?


    上大等尹安仁卻以為他是不想得罪慧覺過甚,笑眯眯地勸道:“崔大師就隨他去吧,依老夫看,這新羅國師也該換人了。”


    “換人?”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尹安仁的意思,是新羅連年遭災,國師慧覺早就引起了新羅貴族的不滿。


    既然崔大師法力無邊,完全可能取而代之。


    但在崔耕看來,沒錯,慧覺是法流寺的主持,他不讓我進入法流寺修行,表麵上看,我就全無辦法。


    其實大大的不然。


    我不但可以謀奪他的國師之位,還完全可以謀取他的法流寺方丈之位嘛。


    當上了法流寺方丈之後,那佛祖指骨不就唾手可得麽?


    想到這裏,他正色道:“這國師之位麽……還請上大等多多費心了。”


    “好說,好說,以後咱們可以多親多近。”


    說著話,整支隊伍繼續前行。


    “對了!”


    走著走著,尹安仁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道:“聽聞崔大師是個火居和尚,還帶了一個妾侍?”


    “呃,說來慚愧,貧僧修行不夠,還是斟不破這……”


    “啊,不,崔大師誤會了,老夫不是要興師問罪。佛祖釋迦牟尼有妻有子,最終創立佛教,妻子俱皆成佛。您有幾個紅顏知己,同修大道,也不算什麽出格之事。”


    “那上大等的意思是?”


    尹安仁沒有正麵迴答,忽地轉移話題,道:“老夫還聽說。崔大師與老夫的孫女尹紫依有些誤會?”


    “啊?”


    崔耕當聽說尹紫依姓尹的時候,就考慮過她和新羅尹氏家族之間的關係。但是,萬沒想到,她竟然是尹安仁的親孫女!


    那不就是尹容娘的親妹妹了嗎?


    我跟她勢同水火,會不會引來尹容娘?要知道,我們雙方可是之前照過麵的!


    做賊心虛之下,崔耕忍不住驚唿出聲。


    尹安仁卻再一次誤會崔耕的意思了,笑眯眯地道:“怎麽?崔大師很意外?老夫對出家人可沒什麽成見,紫依若能和崔大師結為連理,也是一件好事哩。”


    “不是,上大等誤會了,尹娘子心裏想著的可是三王子金喬覺,而不是貧僧。”


    “這老夫當然知道。不過,崔大師一直破壞紫依和三王子之間的婚事,其心思豈不是昭然若揭?沒關係,老夫懂的。”


    崔耕簡直哭笑不得,道:“您懂什麽啊?事情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樣!”


    “崔大師不必解釋,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放心,老夫對此事可是……誒……到了。”


    說著話,尹安仁卻伸手一指,卻原來眾人已經到了新羅王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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