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是你?”


    這人崔日知還真認識,正是駙馬裴巽,也就是那位納了小妾後,被老婆宜城公主“截耳劓鼻, 剝其陰皮, 縵駙馬麵上”的倒黴蛋兒。


    但奇怪的是,現在裴巽不是應該在長安嗎?怎麽來洛陽看和尚裝神弄鬼了?


    裴巽心思電轉,打了個哈哈,微微一躬身,道:“下官參見駙馬爺!”


    裴巽連個具體職司都沒有,倒也沒必要多麽尊重,保持基本的禮貌即可。


    “免禮。”裴巽道:“崔縣令,這佛汗之說史有所載,圓清大師可不是妖言惑眾,你剛才之舉,實在是太孟浪了。”


    崔日知陰陽怪氣兒地道:“哦?是嗎?那本官可得開開眼,親自看看這個稀罕物兒了。”


    說著話,抽出寶劍,就要砍掉擋在前麵的繩索,到大雄寶殿去看佛像。


    裴巽勃然大怒,道:“大膽崔日知,竟敢對佛祖如此不敬!你就不怕今日這舉,連累全城的百姓遭殃嗎?”


    崔日知正色道:“子不語怪力鬼神,本官為聖人子弟,當然不怕一具銅胎木偶!”


    頓了頓,他一揮手,道:“來人,把那勞什子佛像,給本官拖出來。我倒要看看,這裏麵有什麽機關?”


    崔日知是正兒八經的洛陽令,裴巽就是一個空頭駙馬,職權範圍內的事兒,那說不給麵子也就不給了。


    “好膽!眾善信,保護佛像!真出了什麽亂子,本駙馬給你們撐腰!皇帝是我的老丈人,誰怕誰啊?”


    “保護佛像!”


    人群中有人答應一聲,把隨身帶的兵刃抽出來了。


    雖然說百姓怕官兒,但有駙馬撐腰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在這些人的帶領下,不少百姓也抽出了隨身的佩劍,形勢一觸即發!


    崔日知深吸了一口氣,道:“駙馬爺,您有何必為了維護一尊銅胎木偶,和本官為難呢?莫非,這法賢寺的和尚,和您有什麽關聯不成?”


    “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駙馬今日之舉,隻因義憤,與其他的無關。”


    “你……”


    事到如今,崔日知也深感為難,法賢寺的和尚們裝神弄鬼當然有罪。但因為這麽點兒事兒,狠狠得罪駙馬裴巽,乃至於出幾條人命,就不大值當的了。


    但就此退走,還真是顏麵掃地,大不甘心啊!


    正在這時


    忽然,遠方的坊門處又是一陣大亂。不消一會兒,有一隊甲士分開人群,來到崔日知的麵前。


    為首是兩個人,左邊正是成王李千裏,右邊正是李千裏的結發之妻慕容真如海。


    崔日知可以不把裴巽放在眼中,但對李千裏,就不能不尊重了,趕緊大禮參拜,道:“下官參見成王千歲千歲千千歲,參見王妃千歲千歲千歲千千歲!”


    “崔縣令快快請起。”李千裏好像沒注意到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似的,笑嗬嗬地以手相攙。


    “謝王爺!”


    李千裏道:“崔縣令今日來法賢寺,可是為了那流汗的佛像?”


    “呃……正是。”


    “趕巧了,英雄所見略同。”李千裏猛地一拍大腿,道:“孤王也正是為了這佛像而來!你說他怎麽就那麽神呢,佛像能流汗!真是佛法無邊啊!”


    說著話,他揮了揮手,道:“帶上來!”


    “喏!”


    有甲士答應一聲,兩人一抬,抬過來十口箱子。把箱子打開,黃燦燦亮晶晶,不是黃金又是什麽?


    李千裏微微一躬身,對圓清和尚,道:“每口箱子黃金千兩,這裏總共是萬兩黃金。不知大師可否賜小王一滴佛汗?”


    此言一出,可了不得了,百姓們頓時一片沸騰。


    “一萬兩金子,就是十萬貫錢,這就全布施出去了?”


    “真金白銀就擺在這兒,那還有假?連成王都折服了,看來這法賢寺的佛像果真法力無邊!咱們的錢沒白花!”


    “咱們出幾貫錢,撐死了千貫錢,就能求得的佛汗。成王卻要出十萬貫錢,才能如願。我怎麽覺得咱們有種占便宜的感覺呢?”


    ……


    崔日知聽了這些議論,暗暗叫了一聲“苦也”,明白自己今日之舉算是完全失敗了,灰溜溜地帶著眾衙役閃在一旁。


    然而,這還沒完呢。


    稍後,李千裏的王妃慕容真如海,又獻上了珍珠二十斛,美玉三十方,引起了百姓們的陣陣驚歎。


    有這二位一帶頭,接下來的事兒就簡單了,百姓們踴躍拿家財換“佛汗”,兩個時辰後,法賢寺內的財物已經堆積成山。


    賀婁傲晴睜大了眼鏡,道:“這……法賢寺的和尚們,也太好賺了吧?這都有將近百萬貫了!”


    “沒那麽多。”崔耕道:“你現在還沒看出來嗎?成王和那圓清和尚就是一夥的。他交的錢越多,帶動百姓們交的錢越多,最後這些錢還得還給他。”


    “真的假的?”


    “廢話,不是真的,李千裏能這麽賣力氣?”


    “可是……”賀婁傲晴遲疑道:“本將軍聽說成王的官聲還過得去,若崔尚書你推測的都是真的,他今日如此舉動,盡管斂了一筆錢財,是不是太有失~身份了?他真的肯幹?”


    “呃……”


    事實上,崔耕也有些納悶。他原本以為,圓清和尚的後台是鄭普思,現在怎麽變成李千裏了呢?李千裏受封成王,食實邑八百戶,按說根本就不缺錢啊!


    咦? 不對!


    崔耕轉念又一想,心中豁然開朗,有一種情況,是多少錢財都是不夠的,那就是謀反。


    在曆史記載中,李重俊為太子,被武三思和韋後打壓得沒辦法了,毅然發動兵變。在追隨他兵變的臣子中,就有成王李千裏。


    現在李顯雖未立李重俊為太子,但也說不定,李千裏看好李重俊的前途,主動投靠過去。


    “崔尚書,崔尚書,你想什麽呢?”見崔耕久久不答,賀婁傲晴不滿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崔耕這從沉思中才清醒過來,微微一笑,道:“呃……本官是想,是時候,揭穿那圓清和尚的真麵目了。”


    想到這裏,他越眾而出,衝著四下裏抱拳拱手,道:“謝了啊,謝謝洛陽的眾父老為十七州的災民們,捐獻了這麽多錢財。本官代表災民,謝謝你們了!”


    這都哪跟哪啊?


    百姓們麵麵相覷,不知崔耕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剛才崔耕躲在人群中,李千裏還真沒注意到他。此刻,李千裏也是微微一愣,道:“崔尚書你不是走了嗎?啊,不,本王的意思是……你剛才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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