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了張柬之的心頭,道:“即便扶陽王說得是真的,自己給自己安排碑文,前所未有。此乃亂命,陛下不應聽從。”


    崔耕冷笑道:“前所未有,就是亂命?漢陽王這話太也荒唐!則天大聖皇後,還當過前所未有的女皇帝呢,你做她老人家的宰相,不也做得挺開心的嗎?”


    “那怎麽能一樣?碑文有蓋棺定論的作用,理應由世人評說,怎能自己……”


    “你怎麽就知道,則天大聖皇後的意思,不是任由後人評說?”不待張柬之說完,崔耕就打算道。


    “啊?什麽意思?”


    “本王剛才說,則天大聖皇後早就對自己的碑文有了安排,可不是她自己寫了自己的碑文。”


    “那到底是什麽安排的?”


    崔耕深吸了一口氣,道:“則天大聖皇後要立一座無字碑!她曾經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帝,是褒是貶,定當多有爭議。則天大聖皇後老人家虛懷若穀,決定自己的是非功過,任由後人評說。”


    “好,好一個任由後人評說!”李顯猛地一拍禦案,道:“謹遵母後遺詔,這事兒就這麽定了,為母後立一座無字碑!”


    武三思趁機招唿自己的同夥一起,跪倒在地,道:“吾皇聖明!”


    人家崔耕說道合情合理,清流派也沒辦法啊,也隻得跟著跪倒,道:“謹遵聖命!”


    李顯越看崔耕越是高興,道:“既然扶陽王如此得母後信任,朕就封你為禮部尚書,主持母後的葬禮!”


    “謝主隆恩。”


    本來崔耕和張柬之等人一樣,被剝奪了一切職司,成為了隻能在朔望日出現在朝堂上的吉祥物。現在可好,又以“禮部尚書”之職,從返朝堂了。


    大唐宰相一般是走馬燈似的連環換,但禮部尚書相對來說就穩定多了。從這個意義上講,禮部尚書比宰相要實惠多了。


    張柬之此時望向崔耕的目光中,簡直能冒出火來!這是多麽好的搬倒武三思的機會啊,竟然因為此子的一句話全毀了。


    更關鍵的是,這次是清流派積極謀劃,不僅惡了李顯,還毫無所獲,崔耕卻得了最大的彩頭,真是氣死人了。


    另外,他還深深地懷疑,為武則天立無字碑的事兒,真是她自己提出來的?不是崔耕杜撰的?


    事實上,崔耕還真是根據後世的記載提出了此事,畢竟,武則天那塊無字碑在後世簡直太出名了。


    為什麽會有這塊無字碑,有多種猜測。


    第一種說法認為,武則天立無字碑是為了誇耀自己,表明自己功勞太大,非文字所能表達。


    第二種說法認為,武則天自知罪孽深重,感到還是不寫碑文為好,免得自討沒趣;


    第三種說法認為,武則天謙虛謹慎,立“無字碑”是為了是非功過任由後人評論。


    最後一種說法,就是難寫褒貶,幹脆“一字不銘”。


    其實,還是最後一種說法最為準確。自從武則天以來,無字碑就越來越多。


    比如李顯也是無字碑,關鍵是他登基之後,寵信韋後,把朝廷弄得烏煙瘴氣。說他的好話吧,與事實不符。全說壞話吧,對於本朝皇帝,著實不怎麽合適,幹脆就給他立了一塊無字碑。


    還有一位,那就是大漢奸秦檜兒了,沒有名人願意給他寫碑文,死後也是無字碑。


    所以,一般來講,後人不想說好話,但不說好話又覺得無話可說,就立一塊兒無字碑。


    ……


    ……


    當夜晚間,漢陽王府內,密室中。


    張柬之、袁恕己、王同皎、崔玄、敬暉等三十多名清流人士,再次齊聚一堂。


    袁恕己恨恨地道:“功虧一簣啊!崔二郎太可恨了,今日竟然徹底站在武三思這一邊,讓咱們功虧一簣。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王同皎道:“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關鍵是,如何再施手段,把武三思徹底搬倒!”


    “難啊,難!此子有陛下支持,再加上崔耕相助,咱們這點子實力,著實沒法子跟人家鬥。除非……”


    “怎樣?”


    袁恕己猛地一拍幾案,道:“再給他來個魚死網破!”


    一個“再”字,他的意圖就昭然若揭了。


    敬暉道:“萬萬不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皇位上的人姓李,羽林軍大部分人不會跟咱們走的!真發動起來,咱們的勝算絕對不到一成!”


    袁恕己道:“哪裏,我又沒說要換皇帝,羽林軍憑什麽不跟咱們走?”


    “不換皇帝?那是……”


    “隻要把韋後和武三思宰了就行,咱們這叫清君側。”


    張柬之好懸沒氣樂了,道:“漢朝吳王叛亂,打的旗號就是“誅晁錯,清君側”。這口號無非是塊遮羞布而已,早就蒙不了人了。”


    “那您說怎麽辦?難不成,咱們隻能坐以待斃?告訴您,薛季昶已經出家當和尚了。”


    薛季昶是清流派的中堅人物,一直堅持武三思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不過,他認為崔耕有大才而無大誌,對朝廷構不成什麽威脅,倒是不讚成群臣對付崔耕。


    理念不同,最近和清流派漸行漸遠。


    張柬之訝然道:“什麽?薛季昶當了和尚?為什麽?”


    袁恕己道:“他說,現在武三思已經勢大難製,自己雖然有匡扶朝廷之心,卻無匡扶朝廷之力,也隻能獨善其身了。我等敗亡後,他會為我等念經祈福的。”


    敬暉嘿然一歎,道:“這小子還真做的出來啊。難道……形勢果然如此危急?”


    盡管理念不同,人們對薛季昶的才學還是佩服的,頓時一股濃重的陰霾籠罩上了人們的心頭。


    王同皎不耐煩地一拍幾案,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決定,跟他們幹了!”


    張柬之道:“琅邪郡公莫衝動,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不用從長計議,我已經想好了。”王同皎道:“過幾天,就是則天大聖皇後的出殯之日,到時候,武三思必定參加,他的侍衛也不好隨行左右。我是左羽林將軍,負責護衛。到時候,我就用白綾將兵器包裹,充作儀仗器物,伺機刺殺武三思。”


    袁恕己道:“那韋後呢?”


    “張柬之不悅地看了袁恕己一眼,道:“不管怎麽說,皇後是琅邪郡公的丈母娘,你讓人家殺皇後,那不是強人所難嗎?”


    袁恕己不以為然地道:“韋後又不是安定公主的親生母親,有什麽啊!”


    王同皎搖頭道:“她總是安定的嫡母,同皎不敢行此違逆倫常之事。另外,我殺了武三思後,恐怕也沒機會再殺皇後了。”


    袁恕己還有些不滿足,歎道:“也隻能如此了。”


    王同皎往四下裏看了一眼,道:“同皎殺了武三思後,勢必難逃一死。崔耕負責主持這場葬禮,也得受罰,難保祿位。皇後雖然貪婪了些,但其手腕並不高明,沒了武三思,想必難成氣候。以後這大唐朝廷,就拜托諸位了!”


    眾人站起,齊聲道:“琅邪郡公且放寬心,隻要沒了韋後和武三思,我等必能保大唐江山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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