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宏暉藝高人膽大,催馬向前,道:“本將軍就是蘇宏暉,老家夥,你是何人?”


    “要你命的人!


    小船順著洛水自西向東疾行,蘇宏暉和諸將排成一個從北到南的隊列,老者這話出口之時,正是他和蘇宏暉距離最近之時,直線距離絕對超不過五丈!


    嗖嗖嗖!


    老者左袖一揮,衣袖中三點寒芒,疾如閃電快流星,直襲蘇宏暉的麵門。


    右袖一掃,又是三道白光,襲向了王孝傑。


    “你看那殺人放火金腰帶,你看那修橋補路無屍骸;你看那豪富強梁縱~情歡,你看那忠臣孝子難保全;世間偌多不平事,唯有把酒與看劍!”


    隨著一陣蒼涼的歌聲,那老者頭也不迴,乘著小船漸行漸遠。


    眾將也顧不得追趕,趕緊看向王孝傑和蘇宏暉。


    開玩笑,這兩位要是死在這了,武則天震怒之下,恐怕大家都活不了。


    不幸中的萬幸,王孝傑安然無恙,手裏拿著一根弩箭道:“一左一右兩支伏遠弩,這老者好強的膂力啊,本總管都拿不動這麽重的家夥。”


    崔耕也看出了門道:“隻有箭杆沒有箭頭,看來這老頭對您並無惡意。”


    “沒有惡意?”王孝傑苦笑往前一指,道:“蘇將軍這邊可怎麽解釋?”


    “呃……”


    崔耕沒法解釋啊,蘇宏暉胸口中了三箭,前胸而過後胸而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咦?不對!”


    忽然,王孝傑突然驚唿一聲,從箭杆裏抽出了一張紙條。把紙條打開,上麵寫滿了蠅頭小楷。


    他高聲念道:“告天下人:洛陽有妓鄭瑤者,年方二八,貌美如花……偶遇蘇宏暉,托付終身,育有一子,婦德無虧……一朝齟齬,身首異處,可悲可歎!今,老夫殺負心薄幸之人,非為國計,非關民生,隻為鄭瑤一人也。木先生頓筆!”


    “敢情蘇將軍那個外室叫鄭瑤啊,我才知道。”


    “誒,你說蘇將軍殺了一個小妾,關這老頭啥事兒?他這不是閑吃蘿卜淡操心嗎?”


    “依我看啊,說不定這老頭人老心不老,跟那鄭瑤有一腿呢。”


    “拉倒吧,人家那叫行俠仗義,你懂不懂?”


    “我特麽的就不懂了,一個從良的青~樓女子,能跟咱們大周的羽林將軍相提並論?殺了也就殺了,輪得著這老幫子為她出頭嗎?普天下沒這個道理!”


    ……


    人們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不過大多數人,對所謂木先生的行為,非常不理解。


    就連崔耕都覺得這老頭的解釋有些牽強,毫無疑問,這個“木先生”和自己當初在思順坊遇到是同一個人。


    萬國俊惡貫滿盈,殺了也就殺了。


    但這蘇宏暉……就算放到後世也是個激~情殺人,罪不至死啊。這老頭的正義感也太強了一點吧?如果說這事兒他都管,洛陽那麽多案子,他管得過來嗎?


    “崔著作,崔著作!”就在崔耕胡思亂想之際,忽然婁師德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


    “老相爺,您扯我幹啥?”


    婁師德一使眼色,道:“崔著作你說兩句話啊,“王大郎蘇二郎,唯有淚兩行”,這剛一出征,蘇二郎就死了,你讓將士們怎麽想?對軍心士氣影響太大了。”


    崔耕也不知道除去了蘇宏暉這個大內奸後,此戰是會輸還是會贏,幹笑一聲,道:“那下官說什麽?此戰必勝?”


    “呃……兵兇戰危,這種事兒誰說得準,老夫也不難為你。”


    隨即,婁師德咳嗽了一聲,故意提高了聲音,道:“我大周十七萬大軍出征,連綿百裏,聲勢浩大。崔著作,你有崔飛將之名,何不作詩一首,為將士們以壯聲色?”


    “好吧,那下官就獻醜了。”


    崔耕稍微一沉吟,就朗聲道:“行子對飛蓬,金鞭指鐵驄。功名萬裏外,心事一杯中。虜障太行北,賊屯井陘東。離魂莫惆悵,看取寶刀雄。”


    這首詩乃後世邊塞詩人高適所作,被譽為“盛唐五言律第一”。


    盡管崔耕為了應情應景,改了幾個字,但其慷慨激昂豪邁無比的氣勢絲毫未變。


    “好!好一個離魂莫惆悵,看取寶刀雄!”王孝傑將寶刀一揮,道:“眾將士,隨本總管出征!”


    “喏!”


    馬聲隆隆,王孝傑帶領眾將急馳而去。


    至於眾朝臣們,當然是帶著蘇宏暉的屍體一起,去找武則天請罪了。


    不管怎麽說,堂堂的左羽林將軍,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洛陽城邊,也實在太憋屈了一點。


    武則天聞訊之後傳下旨意,三品以上的官員入宮覲見,至於其他官員,就可以各迴各家各找各媽了。


    可正在這時


    嘭~


    來俊臣猛地一伸手,把崔耕的手腕子給抓住了,道:“崔著作別走,這場官司,你跟我打了吧!”


    “官司,什麽官司?”


    “當然是左羽林將軍蘇宏暉遇刺案!”


    說著話,來俊臣拉扯著崔耕,和諸位朝中大佬一起,往通天宮而來。


    剛一進門,不待山唿萬歲,來俊臣已經扯著脖子喊道:“崔耕勾結匪人,殘害左羽林將軍蘇宏暉,還請陛下依律治罪!”


    崔耕怒道:“什麽勾結匪人?來少卿你把話說清楚!”


    “還要怎麽說清楚?”來俊臣冷笑道:“崔著作,你敢說前些日子自己沒到過思順坊?沒有和那個所謂的“木先生”把酒言歡?咱們要不要找店裏的夥計當場對質?哼哼,你以為粘了兩撇小黑胡,本官的人就認不出你來了?”


    如同寒冬臘月一盆涼水兜頭而下,崔耕直從心裏涼到了心外,喃喃道:“麗競門的跟蹤之術,可真是了得啊!”


    來俊臣聳了聳肩,道:“崔著作也不必妄自菲薄,你這次出門的時候故布疑陣,本官的人沒跟上。不過……你沒想到吧?那個小酒館裏麵,整好有我麗競門的探子,這就叫守株待兔,哈哈!”


    “也就是說,來少卿當日也到了思順坊了?不知你是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盯著本官的一舉一動呢?”


    “那你別管,總而言之,這兩個木先生就是同一個人,絕對錯不了!”


    唿~~


    崔耕聽了這話,非但沒有更加擔心,反而長鬆了一口氣。


    他心中暗想,自己見不得光的東西太多了,若一直沒甩開來俊臣的耳目,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但若是隻是小酒館的那一幕,迴旋餘地就大得多了。


    該怎麽把自己從這事兒裏擇出去呢?


    此時,來俊臣已經狠狠地開始告起崔耕的刁狀,道:“啟稟陛下,崔著作當初曾與那刺客把酒言歡,他已經承認了。另外,當初出現在思順坊的那個老道青雲子實在可疑。崔著作整好出現在那裏,就更可疑了。所以,微臣以為,此事必定涉及一個天大的陰謀,還請陛下準許微臣查個水落石出。”


    要是別人說這話,武則天說不定還真的要下令查辦此案了。但是來俊臣不同啊,這廝栽贓陷害是家常便飯。武則天信任的是他不會背叛自己,可不是信任這廝的辦案的水平。


    他看向崔耕道:“崔愛卿,你有何說?”


    崔耕此時心思電轉,早已把對策想好,不慌不忙地道:“那個老道是怎麽迴事兒,微臣確實不知。至於木先生麽……我與他結交,完全是因為陛下的旨意!”


    來俊臣道:“笑話,難不成陛下還會命令你結交匪人?”


    “哎呦嗬,還匪人?來少卿這帽子扣得重了點。你說他是匪人就是匪人了?難不成你金口玉言,比陛下說話還好使?”


    說著話,崔耕微微一躬身,道:“陛下當初曾經命微臣查找壁龍的下落,微臣見這老者身手不凡,就懷疑他是壁龍,所以暗暗跟蹤,找準機會與之結交。陛下請想,壁龍本姓柴,這老先生自稱姓木,是不是很可能是同一人呢?”


    來俊臣還真不知道武則天讓崔耕找壁龍的事兒,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馬上就識破了崔耕那點小心思。


    他心中暗想,找壁龍是真的,但那老者可不是壁龍。崔耕硬把這兩件事扯在一起,就是要陛下沒法治他的罪。查案嘛,哪那麽容易一開始就找著元兇正犯?得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不是?


    不行!不能讓他這麽容易就過關。


    想到這裏,來俊臣道:“雖然朝中沒人見過壁龍,但陛下總該見過吧?崔著作何不將那刺客的形貌畫下來,讓陛下辨認一番?若這刺客真是壁龍,就證明崔著作是冤枉的,但若不是壁龍……”


    “怎樣?”


    “就請陛下下旨,準許我麗競門嚴密監視崔著作。本官就不信了,那刺客能永遠不跟你聯絡,本官要再次來個守株待兔!”


    這來俊臣好毒的心思啊!


    崔耕瞬間就秒懂了,什麽叫嚴密監視啊,來俊臣分明是要不動聲色的軟禁自己,而且這個軟禁沒有期限!


    可他剛要反對,武則天已經興致頗高地道:“好,就依來愛卿所言,請崔愛卿把那刺客的形貌畫下來吧。”


    “這個微臣不擅丹青啊!”崔耕推脫道。


    “不擅丹青?沒關係。張愛卿,你的繪畫也有小有名氣,又見過那刺客,不如就由你來給他畫像?”


    “遵旨!”


    當即,張就在通天宮內揮毫潑墨,將“木先生”的形貌畫了出來。


    武則天看了,先是一愣,隨即雙眼放光,頗為激動地道:“不錯!就是他!二十多年了,壁龍雖然老了點,但那神態和表情,跟之前一般無二啊。崔愛卿,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來俊臣聽了這話,不由得目瞪口呆,擦!歪打正著,竟然真讓崔耕蒙對了,這廝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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