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乃是洛陽南麵的門戶。兩山對峙,伊水中流,如天然門闕,故又名伊闕。


    其實大軍從洛陽出發征契丹,是往東北方向而行,不用經過龍門。但是,話說迴來,龍門既有個好口彩,又風景優美,實在是最佳的送行之地。反正就是個儀式嘛,最後還是選定了在這裏為王孝傑送行。


    洛水邊上,一座碩大的彩棚早已搭好,彩棚內雖無佳肴,但好酒卻是供應充足。


    文武百官紛紛給即將出征的將士們敬酒,觥籌交錯,詩詞唱和,好不熱鬧。


    “靜一靜,靜一靜!”


    隨著來俊臣的一聲高喊,人們紛紛止聲。


    婁師德道:“來少卿,你可是有什麽話,要對諸位將士說。”


    來俊臣嘴角噙笑,微微搖頭,道:“沒有,實不相瞞,來某人是有一事不明,要向崔著作請教。”


    來了!


    有好戲看了!


    人們都知道來俊臣和崔耕之間的過節,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崔耕。


    崔耕對此倒是樂見其成,一邊衝著角落裏的黃有為使了個眼色。一邊打了個哈哈,道:“不知來少卿是想請教什麽呢?別的不敢說,若論奪人妻妾,崔某人還是能指點你兩招滴!”


    哈哈哈~~


    雖然奪人妻妾不是啥好事兒,但那得分是奪誰的妻妾啊!來俊臣如今在朝中就是個人憎鬼厭的主兒。往常大家懾於他的淫威也就罷了,現在法不責眾,群臣頓時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就連政壇老好人婁師德都在微微頷首。


    “你……好一張利口!”來俊臣強忍怒火,道:“崔著作,如今我等為出征的將士們送行,你卻談什麽“奪人妻妾”,也太不不把將士們當迴事兒了吧?”


    “嗯?難不成你來少卿轉了性兒,也關心起將士們來了?那本官倒要問問來少卿了,黑齒常之將軍的案子裏,你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大將軍張虔勖有大功於國,又是被誰下令亂刀砍死的?”


    說著話,崔耕往四下裏看了一眼,道:“諸位將軍,來少卿說他會為了大家著想,你們信不信啊?”


    “不信!”


    因為黑齒常之,將士們早就把來俊臣恨透了,現在好不容易找著了個發泄的機會,頓時齊聲唿喝,聲震雲霄!


    來俊臣其實論口才絕不在崔耕之下,但奈何這觀眾是一邊倒啊,頓時氣的臉都綠了,索性直入正題,道:“當初崔著作有言,李盡滅(李進忠)活不了多久,很快就應驗了。這次我朝廷大軍再征契丹,不知吉兇如何,就請崔著作再預測一番吧。”


    崔耕聳了聳肩,道:“本官又不是算命的先生,隻是能對一些讖言進行解釋罷了。現在既無讖言,崔某人就無能為力了。”


    “沒有讖言,不見得吧?不是有個《黃獐歌》嗎?黃獐黃獐草裏藏,彎弓射你傷”。翌日去把黃獐捕,不慎卻把性命喪。王大郎蘇二郎,哭得淚兩行。”


    擦!


    原來在這等著我呢!


    崔耕這才明白來俊臣的惡毒心思,自己若是敢烏鴉嘴,說周軍必敗,迴去武則天就得以“禍亂軍心”的罪名砍了自己。


    那話說迴來,自己若是說周軍必勝呢?真的大軍打了敗仗,自己可怎麽解釋?哦,這次的讖言不靈,那上次你是不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呢。來,崔耕你解釋解釋,在蘇宏暉府上,和孫萬榮子女相會,到底說了些什麽。


    這可怎麽辦?


    崔耕心思電轉,往四周一尋麽,有了!


    他輕笑一聲,道:“這條讖言不是明擺著的嗎?我周軍初征契丹大敗,第二次征伐契丹,也是大兇。”


    “好啊,你崔耕竟然敢……”


    盡管是兩頭堵,但來俊臣萬沒想到崔耕這麽容易就掉坑裏了,真是大喜過望。


    然而,他的笑容還未展開,就被崔耕堵了迴去。


    隻見崔耕右手高揚,笑眯眯地道:“來少卿別著急啊,聽本官把話說完。讖言雖兇,但本官有破解之法!”


    婁師德頗不急待地道:“什麽破解之法?”


    “還是應在那句讖言上。”崔耕解釋道:“大家別忘了,這上麵說得是王大郎和蘇二郎,若是兩位將軍中,有一位不去契丹,豈不就讓讖言不靈了嗎?”


    蘇宏暉本能地就感到不對勁,道:“崔著作的意思是,讓本將軍莫去契丹?”


    “然也,王將軍乃是軍中之膽,不去不行。但蘇將軍你,說句您不愛聽的,去不去都成,又何必白白冒險呢?”


    雖然說子不語怪力鬼神,但崔耕接連解釋的幾個讖言“族鹽”“李盡滅”等盡皆靈驗,事實擺在眼前,令人不得不信。


    婁師德幹笑一聲,道:“蘇將軍,本相以為讖言這種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如就……”


    蘇宏暉有密令在身,為了這事兒,把最寵愛的小妾孟四娘都宰了,這時候怎麽可能說不去?


    他堅定地道:“婁丞相,本將軍問你,難道崔著作解釋一句讖言,就能決定朝廷派誰出征?這權柄是不是大了點兒?”


    “這……”


    蘇宏暉得理不饒人,又往前一步,道:“我再問您,這天下到底是姓武還是姓崔?”


    “我……”這頂大帽子摳下來,婁師德也頂不住啊,趕緊往後一縮,不吭聲了。


    來俊臣看出了便宜,高聲道:“就是這個道理,蘇將軍還非出征契丹不可了。崔著作,你倒是說說,這場戰局到底是咱們大周勝,還是契丹勝,給個痛快話吧。”


    崔耕這迴可真被逼到牆角裏了,無奈之下,猛衝著站在蘇宏暉身後的黃有為一使眼色。


    在崔耕原本的計劃裏,是黃有為偷偷給蘇宏暉下點毒藥,不求毒死他,隻求他不能出征就行。


    然而,現在形勢驟變,也隻能改變計劃了。


    “你給我在這吧!”


    黃有為馬上會意,揮起醋缽大的拳頭,猛擊蘇宏暉的後腦勺。這下要是打實了,蘇宏暉肯定得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


    到了那時候,黃有為固然討不了好,但他既未殺人,也是“一心為公”,在崔耕的運作下,未必會受到什麽嚴重的處分。唯一可慮的是,這可就成了崔耕拚死阻攔蘇宏暉的鐵證了,廬陵王李顯會怎麽想,那還真不好說。


    不過,今天崔耕運氣不好,如此下策中的下策,也遇到了意外。


    “大膽!”


    蘇宏暉身法如電,猛地一轉,讓開了黃有為的拳頭,隨即飛起一腳,整好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我擦,真特麽的有勁兒啊!”


    黃有為被踢出了一丈多遠,抱著肚子痛唿,額頭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說實話,蘇宏暉也不知崔耕為何今天非要阻攔自己成行,難道真的是因為那條讖言?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人家也是為了自己好啊。再說了,廬陵王那邊還交代自己要拉攏崔耕呢,自己怎能冒冒失失地與他結仇?


    所以,蘇宏暉擺了擺手,道:“來人,把黃校尉帶下去遼傷!”


    黃有為因為在突厥請“沙匪”為使節團解圍,被武延秀保舉為致果校尉,所以蘇宏暉如此稱唿。


    很快就有軍醫上來,把黃有為扶了出去。


    然後,蘇宏暉衝著眾朝臣抱拳,道:“蘇某人世受皇恩,隻知陛下,不知什麽讖言,諸位不必再勸!”


    頓了頓,他又衝著王孝傑道:“王總管,時辰已到,咱們是不是該出發了!”


    “準!”


    王孝傑也怕來俊臣繼續逼迫崔耕表態,大手一揮,帶著諸將出了彩棚,翻身上馬。


    崔耕不禁心裏一沉,這迴可完了,忽悠鄭四娘阻止不了蘇宏暉,黃有為硬來還是阻止不了蘇宏暉。


    難道說,曆史無法改變,王孝傑注定要遭叛徒出賣,憋屈地死在契丹人的手裏?


    然而,正在他心灰意冷之際,忽然有人高聲道:“你們看,那是什麽?”


    眾人衝著那人的手指望去,但見水花翻滾,一隻小船,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從遠方駛來。


    船上有三人,兩個壯小夥子在拚命搖櫓,一個寬袍大袖的老者當船而立,身材高大,鼻直口方,淵停嶽峙,不怒自威。


    他高聲道:“負心薄幸蘇宏暉,你往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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