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畢竟是老百姓,別看人多勢眾鬧騰的兇,但他們不曾上過戰場,更不曾麵對麵近距離的和成建製的騎兵對陣。


    即便中間還安插著孫彥高和範光烈的人在鼓噪,還是瞬間就啞火全蔫了,等同烏合之眾!


    眼見騎兵衝出,鬧事百姓便哭爹喊娘地成鳥獸散,直接在黃城村外閃出了大片空地。


    封常清也沒有乘勝追擊,而是率領眾騎兵虛張聲勢地轉了一圈兒,隨後高聲喊道:“諸位老少爺們,某家奉崔長史之命,給大家送禮來啦!”


    什麽?送…送禮?


    不是要擊殺我等嗎?


    這天底下哪有這麽送禮的!


    就在百姓們一愣神的功夫,封常清一聲令下,騎兵們紛紛從背後拿出了一個布口袋,將口袋打開,裏麵盡是黃澄澄亮晶晶的開元通寶。


    “這是崔長史送與諸位父老鄉親的,人人有份,誰撿著就是誰的啊!”


    眾騎兵一邊策馬飛奔,一邊將手中的銅錢撒向了百姓們。


    一枚枚銅錢在空中翻滾,直似下了一場金錢雨!


    “開元大錢,真的是開元大錢啊!”


    “別搶,這是俺先看見的,歸俺!”


    “哈哈哈,李三兒,你撿了多少?俺見了足足十幾枚!”


    “別尼瑪聊天了,趕緊撿吧,你沒看黃家集的人都撿瘋了嗎?”


    ……


    在場這些養雞百姓多是生活不易手頭拮據之輩,眼見大批的銅錢落下,哪還顧得著找崔耕的麻煩啊?還是撿錢要緊呀!


    有錢撿,有便宜賺,氣氛也一時鬆快了起來。有讓人吃斷頭飯的,哪有給人斷頭錢的?顯然,剛才有人呱噪說崔長史要殺人立威的說法,完全是謠言啊!


    孫彥高駐足遠觀,麵色陰鬱道:“誒,這崔二郎的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令人應接不暇啊。本官估摸著他這一手金錢雨,看似漫天撒錢,實則不過幾千貫,小小代價便瞬間平息了黃城村的火急之勢,將被動化為了主動。嘖嘖,須臾之間便破了咱們一半的謀劃,看來我們剩下的那一半謀劃……”


    “剩下的一半,當然是萬無一失!”範光烈甚是篤定地說道,“他既然連這種撒錢的招數都用出來了,說明他崔二郎已經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了。”


    “哦?此言怎講?”孫彥高重新燃起希望。


    範光烈道:“大人您想啊,崔耕撒錢來控製態勢,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隻想著破財消災,那恰恰說明他要走第二條解決之路。哼哼,這不正中我們的下懷嗎?嗬嗬,我們手中可是有八成軍費囤積的十餘個州府的雞蛋啊,足以讓他和博陵崔氏傾家蕩產了!”


    “兩位大人,快看,那姓封的黑廝又要講話了!”這時,一名手下出聲提醒道。


    ……


    這邊,封常清讓眾騎兵撒完錢之後,趁機氣運丹田,聲如戰雷地高聲喊道:“我家長史知道大家今日來此,都是是為了養雞大場的事兒。我家大人說了,你們今日來此討要一個說法,實屬正常!畢竟你們辛辛苦苦養雞喂鴨,就指著下的蛋來換點錢財貼補生計,結果卻還要賠錢,連年都過不好,這委實說不過去!”


    此時地上的錢都被撿得差不多了,再聽著封常清這番軟話,百姓們的心中頓時一陣熨帖,滿懷的鬱結之氣,也漸漸被拋之於九霄雲外了。


    這時有百姓高聲道:“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隻要崔長史答應不再賤價賣安平雞蛋,給我們留條生計的路,我們便不再找他的麻煩了。”


    “對,還望安平雞蛋能每斤售價三十文,將市價抬上去!”


    ……


    “大家夥靜一靜,靜一靜!”


    封常清抬起雙手,成下壓狀,高聲道:“有件事大家可能沒想到,今年定州境內年景不好,自然而然,願意花錢買雞蛋的人家也就少了。但是如今安平這邊養了這麽多雞,每日源源不斷地產那麽多蛋,再加上諸位父老鄉親的,如果還把市價維持著尋常人家都吃不起的高價,那什麽時候賣得完?”


    “這……”


    百姓鬧事歸鬧事,但都是良善之輩,肯定說不出“隻許我們賣,不許你們博陵崔氏賣”這種話來。


    現在聽封常清這麽一分析,一陣語塞。


    範光明見狀,暗叫一聲不好,趕緊對孫彥高說道:“刺史大人,下官先過去看看,好隨機應變!”


    孫彥高嗯了一聲,揮揮手。


    很快,百姓的人群中便有孫彥高安插的人大聲叫聲道:“那既然如此,我們就吃些虧,將手中的雞和雞蛋一並都賣給你們安平雞場吧。以後我們也不養雞賣蛋了,專心在土裏刨食,不與你們爭搶。如何?”


    封常清從人群中找到了說話之人,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沒有理他,而是對眾百姓喊道:“這樣吧,大家隨某家進黃城村來,有什麽想法,有什麽委屈,有什麽提議,都可以當著崔長史的麵說上一說,我家大人宅心仁厚,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說完話,他一揮手,騎兵四散,讓開了一條進黃城村的道路。


    這時,還是那個人,喊道:“去就去,咱們這麽多人,還怕了他不成?”


    “對,同去,同去!”


    百姓們唿隆隆往裏麵走,在城門內,早有全副武裝的博陵崔氏的人,站在道路兩旁,防止出什麽岔子。


    非但如此,道路的兩邊還十步擺放著一個竹筐,筐中盛滿了大餅和鹹鴨蛋,筐子前還掛著竹牌,上麵提示,每個進城的鄉民都可以領一張大餅和兩個鹹蛋,另外還有燒好的開水,供他們免費取用。


    此時百姓們早已饑腸轆轆,自然沒有客氣,抄起大餅和鹹蛋,邊走邊往裏邊走。


    崔耕一手軟,一手硬,倒是將這些進城的百姓,安安穩穩地引領到了城中一片開闊的平地。


    地上早就鋪好了幹草,百姓們紛紛坐下。


    範光烈和孫彥高兩人手中拿著一個大餅和兩個雞蛋,也混了進來。


    混在人群堆裏,孫彥高不無擔憂地低聲說道:“範參軍啊,看這副架勢,崔二郎這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啊!”


    範光烈道:“嗬嗬,如今大勢已成,做了準備又能怎樣?不過是黔驢之技罷了!”


    “但願如此吧……誒,姓崔的來了!”


    見孫彥高一指台上,範光烈往前望去,但見在四名甲士的護衛下,一身緋色官袍的崔耕,緩緩走上了高台。


    範光烈暗哼一聲,神氣個屁啊,一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高台上,崔耕衝著台下拱了拱手,郎聲道:“本官定州長史崔耕。你們的情況,本官都知曉了。在這裏,本官可以明確的告訴大夥兒。想要我把你們養的雞鴨和蛋買下來,那是決計辦不到的。那不是斷可大家的生計嗎?與民爭利,本官於心不忍啊!”


    “莫要貓哭耗子假慈悲!”範光烈安排的人已經叫道,“你不肯買我們的雞和蛋,我們就得虧本賤賣,還不是要將我們往絕路逼?”


    “對,給錢給錢!不給錢啊,說破大天來也沒用。”


    “你們博陵崔氏家大業大,豈會差了這麽些銀子?”


    不明真相的百姓紛紛應和。


    崔耕擺了擺手,淡定笑道:“大家別急,聽本官把話說完。我雖然不會買大家的禽蛋,但保證會對大家給予補償的。”


    又有人問道:“補償?你能補償多少銀子?”


    崔耕道:“補償的不是錢財,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所以本官要補償給諸位的是……蚯蚓養雞的技術,好將你們養雞的成本大大降低。。”


    “啥?這怎麽可能?”


    幾乎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驚唿出聲,乃至混在饑民群中的孫彥高和範光烈!


    要知道,這種降低養雞成本的秘方,在平民百姓手裏,充其量也就能賺上幾十上百貫錢。


    但獨家掌握在博陵崔氏手中卻是不同啊,他們家大業大底蘊深厚,既有能力擴大生產,又有將雞蛋行銷各地的能力。隻要獨家掌握這門批量養殖蚯蚓的技術,那其價值何止百萬貫?


    但現在,他們竟然大方地將這門技術公之於眾,真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球。


    崔耕見著場中難得沒人插科打諢,事不宜遲,第一時間便開始講起怎麽養蚯蚓,怎麽人工孵小雞,最後講解飼料的配置。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他已經詳盡地將這些技術的要點,逐一全部講述完畢。


    最後,崔耕說道:“本官今日將這門技術公布於眾,並未有絲毫的隱瞞。大家盡管按照我說得去做,若是出了什麽岔子,盡管來安平尋我博陵崔氏討要一個公道!”


    一時間私底下紛紛議論,交口稱讚之聲,不絕於耳!


    百姓雖良善,但絕不愚蠢和沒有見識。一旦他們掌握了這門低成本的養雞孵蛋技術,那今後掙得錢,又何止他們今日來索要的區區幾貫錢?這可是一門源源不斷的進項和貼補啊。


    很快便有人起身向崔耕作揖感恩,更有人要起身返迴家中,急於試驗一番博陵崔氏蚯蚓養雞的獨門秘方。


    範光烈等人精心布置的計劃,儼然即將流產!


    就在現場一片和樂之際,範光烈終於坐不住了,他突地站起來,一把抹掉臉上的鍋底灰,尖聲叫道:“眾位父老莫要被崔耕瞞騙了,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欺世盜名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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