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身之禍?


    堂屋中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滯,變得有些凝肅壓抑起來。


    劉老四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紛紛暗忖,不關朝政的事兒,上官婉兒和陳子昂還能有啥關係?


    作為陳子昂的好盆友,崔耕太了解自己這位子昂兄的德行了,這丫往哪兒一站,絕對是人畜無害的主兒啊。還尼瑪惹來殺身之禍,說句打擊人的話,就陳子昂那兩下子,光會動嘴皮子提意見,執行能力差得一逼,值得讓上官婉兒費那麽大心思嗎?


    但一想到曆史上,陳子昂還真是四十出頭就掛了,貌似再有個七八年的光景吧?至於英年早逝的原因,反正是得罪了啥人受人排擠,最終被人誣陷冤死獄中!


    呃,子昂兄為人任俠,關懷天下,直言敢諫。在長安這種水深的地方,張張嘴吐吐槽,得罪人受人排擠在崔耕看來,那是太稀鬆平常了。


    莫非此番上官婉兒將他運作到長安任職,就是若幹年後子昂兄掛掉的一個誘因?


    他不禁又心憂起陳子昂來,趕緊請劉老四再明示兩句。


    不過這次劉老四打死都不肯鬆口了,聲稱事關上官舍人,他劉四郎不僅不敢妄言,還規勸崔耕和其他人也最好別打聽,知道的越多,對自己越不利,恐有性命之憂雲雲。


    最後劉老四又以著急啟程迴長安為由,向崔耕提出辭別。


    崔耕見他幾番要走,自然不再挽留,滿腹狐疑之下夥同眾人將劉老四送出崔府,目送他徐徐離去。


    ……


    劉老四這邊剛走,陳子昂倒是頗為豁達,免慰起崔耕道:“二郎無需擔心,剛才聽這劉給事說是上官舍人幫我升遷到侍禦史位置上,我還擔心她想借我手彈劾什麽人哩。現在聽來,既然不關朝政之事,她怎麽說我怎麽做也就是了。無關朝政之事,陳某倒無所謂堅持,隻當是還了她一個人情,不是?”


    崔耕不願掃了陳子昂剛剛擢升侍禦史的興頭,唔了一聲微微頷首,暗中卻是提醒自己真的要留意一下此事。畢竟他混得如今,真正走心的朋友不多,陳子昂算一個。


    接下來,他又邀眾人繼續進府飲酒,歡暢一番。


    不過因為長安突來恩旨,崔耕平安渡過了眼下這場危機,眾人自覺沒必要繼續留在崔府盤桓打擾,隨後吃過一頓午飯後,便陸續告辭,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


    今日來的所有人中,最後走的一撥是張元昌和林知祥這兩位泉州海商。


    崔耕卻將他們攔住了,道:“兩位老爺子稍待,我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二位。”


    張元昌輕笑一聲,客氣道:“哈哈,可使不得,說句不客氣的話,二郎你那點產業,比我們張、林兩家可是差遠了。來你家一趟,怎麽還能往迴捎走東西?”


    “張兄說的在理,二郎莫要這般生分!”林知祥附和道。


    崔耕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如果是普通的財物,在下當然不敢在二位麵前獻醜。不過此物,我敢保證二位見了一定喜歡。”


    說著話,他衝陳三和使了個眼色,伸手道:“去,將咱們那樣東西取來,給兩位老爺子掌掌眼。”


    “是。”


    陳三和領命而去,不消一會兒,就捧來一個錦盒進來。


    林知祥見狀,若有所思道:“咦,剛才陳監察禦史迴來時,好像說過一嘴‘幸不辱命,終於將那件東西製出來了’,老夫記得他手中捧著的就是這個錦盒,莫非這就是那件了不起的寶貝?”


    “哈哈,林老爺子好記性,正是此物!”崔耕笑道,“二位不妨打開看看?”


    這下子,林知祥和張元昌的好奇心都起來了,小心翼翼地將那個錦盒打開。


    錦盒一開,二人見到裏麵是一個木製圓盤,四周刻滿了代表方位的文字,中間有一縫衣針,並未嚴格固定,正在微微顫動。


    陳三和在旁說道:“這是崔大人交代下來,貧道,嘿,我這張破嘴,老是改不過口來,本官足足花了半個多月才做好的寶貝。二位可識得此物的妙用?”


    此時此刻,林知祥哪顧得上跟陳三和搭話?


    他忙不迭地拿著此物在屋內轉來轉去,像個大馬猴一樣竄蹦跳躍,一邊跳還一邊嘖嘖讚道:“妙啊,妙啊!”


    崔耕眼瞅著這老爺子有要瘋的趨勢,趕緊把他拉住了,笑問道:“莫非林老爺子看出了此物的妙用?”


    “哼,二郎莫要小覷了老夫!”老頭子神色一肅,道:“此物乃是航海利器.船上裝備了此物,就再無迷路之憂。二郎,這東西好啊,簡直是我們海商漂泊在茫茫大海上的福音啊!哈哈,你又給老夫幫了一個大忙!”


    嘶,真是好眼力!


    崔耕暗暗讚許了一聲林知祥,又道:“既然老爺子知道此物的妙用,那你剛才……”


    說著話,他學著林知祥剛才那番動作,用力往上跳起,問道:“您老剛才這樣做,又是何用意?”


    “哈哈,這就是二郎你沒出過海,沒經驗的緣故了。”


    一旁的張元昌釋疑道:“海上風大浪大,林兄不跳躍幾番,怎知此物是否合用?我們張家的船上原來曾用過司南指向,隻是司南一遇顛簸,就沒了準頭,隻能聊勝於無,比起此物來,可是差遠了。對了,此物叫什麽?”


    “在下將它稱之為指南針!”


    司南和指南針原理相同,隻是精巧不同,崔耕索性也不再賣關子了,直接把這件物事的來曆和盤托出,“你們看這縫衣針,它在磁石上多次摩擦,會產生磁性。把磁針放在木盤之內,用一個小機關將其輕輕托住。這樣,無論木盤如何轉動,磁針都會一直指向南北方向,和你們以往用得司南有異曲同工之妙。但絕對比司南要精準和穩定。”


    “指南針?倒也貼切哈!”張元昌聽罷,連連點頭稱許。


    林知祥也道:“是啊,有了這個指南針,我們的商船再出海,就不用擔心迷航了,此物一出,端得救人無數,二郎,你這是為海上討生計的人們造了大福啊!”.


    崔耕指了指身旁的陳三和,道:“我可不敢怒貪功,這指南針一物,陳縣丞有研造之功,當居頭功!”


    林、張二人又是一陣點頭稱讚,道:“對對對,陳縣丞也是功不可沒。之前劉四郎宣旨時,二郎說你去了振洲,原來是去潛心研造這指南針啊?”


    陳三和被幾人一陣猛誇,倒是有幾分羞赧,連忙擺手謙遜道:“呃,不敢不敢,若沒我家崔大人的提點和籌劃,讓某家想破腦袋也造不出這精巧之物來啊。話說當日,我家大人將我獨自召來談話……”


    就在個把月前,隨著長安那頭的形勢越發嚴峻起來,崔耕自覺自己的前途也越來越不容樂觀起來。某日夜裏,他突發奇想,想著是時候給自己找一條後路了。


    他琢磨萬一真的難逃大禍,就不得不為罷官之後的生活考慮。


    他想來想去,就考慮到了指南針的身上。


    隻要把這玩意兒提前發明出來,航海之人就相當於多了一雙眼睛。所能航行的範圍,比以前何止擴大了一倍?


    自己即便不當官了,憑借指南針,在張林兩家的照拂下,也可縱橫四海。


    假以時日,在海外的無主之地圈下一片大大的疆土,那未來不就可以……


    ……


    聽著陳三和在旁略帶誇張的滔滔贅述,林知祥聽後不由擊節讚歎道:“二郎你真是有大才啊,進可為朝廷棟梁,退亦可成為富家翁。哈哈,說句不太應景的話,老夫都恨不得你現在馬上就辭官不做,和老夫一起縱橫四海呢!你要知道,這茫茫大海之上,海外萬藩之地,可是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啊!”


    “你想得倒美!”


    張元昌笑罵道:“你這老貨,想啥好事呢?沒聽長安來的劉老四說嗎?二郎前途似錦,背不住將來還能封侯拜相的。這老話說得好,萬金哪抵萬戶侯?那才是光宗耀祖之事!”


    “唉,我也就是這麽一說,總不能真的為了掙銀子,耽誤二郎的前程不是?”


    說到這,林知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猛然撫額道:“說到銀子,老夫還真想起一件事。二郎不是要去江都縣當縣令嗎?有件事,老夫得拜托你幫上一幫。”


    崔耕道:“何事?你們泉州張、林兩家,與我崔家早已休戚與共,但講無妨!”


    “這揚州有一樣特產,其名曰揚子江心鏡……”


    林知祥徐徐道出了請求。原來,這泉州雖然是天下第一大港,但也不是什麽貨物都有。這揚子江心境就是其中之一。


    揚子江心鏡乃何物?其實就是一麵銅鏡,但因其光可鑒人,美輪美奐,深受世人的追捧。


    這麽說吧,在唐時,達官貴戚嫁女兒,要是沒有一麵揚子江心鏡做陪嫁,簡直都沒臉見人,仿佛比其他人家矮了一頭。


    甚至民間有個傳說,說是某大戶人家的女兒早死,沒在墓穴中放揚子江心鏡做陪葬。結果那個女子死不瞑目,後化為女鬼,直接拿著自己陪葬的金銀,去街上買了麵揚子江心鏡作為陪葬之物。


    這簡直就是唐朝版的“死了都要愛”。


    既然如此受世人追捧,那揚子江心鏡自然就供不應求。


    林家和張家在嶺南道還算頗有辦法,但到了揚州城可就鞭長莫及,實力不逮了。他們高價買揚子江心境當然沒問題,但要說大規模采購拿來販賣,完全不可能。


    所以林知祥的意思是想,崔耕到了揚州江都縣上任之後,能不能想想辦法,把揚子江心鏡的秘方給搞到手,然後他們大批量的仿製生產,自產自銷,甚至遠銷海外。


    崔耕聽完卻是連連搖頭,道:“我說二位,盜秘方,嘖嘖,你們這不是讓我堂堂的江都縣令改行做小偷啊,不行!絕對不行!”


    “不是讓二郎你做小偷。”林知祥解釋,“老夫是想啊,你連水密隔艙術和指南針都能輕而易舉地搗騰出來,研造一個揚子江心鏡,應該也不難,不是?一旦得手,我們自產自銷,掙來的銀子我們可以……”


    “研造揚子江心鏡?尼瑪,山寨高仿嗎?”


    聞聽此言,崔耕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種鏡子玻璃鏡!


    研究揚子江心鏡搞毛線啊?它再厲害,能有玻璃鏡厲害?


    隻要自己想辦法把玻璃鏡發明出來,然後交給張、林兩家代加工,代銷售,三家人坐地分贓,這財源可不就滾滾來了?


    不過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因為這玻璃鏡成本低廉,又能獨家掌握著製造方法,代表的就是暴利!牽扯的利益太大了。


    如此暴利,可不是張林兩個海商和自己一個小小的江都縣令所能吃下的。


    若是再把上官婉兒也拉上船……行倒是行了,但那利益的大頭,勢必得給上官婉兒。自己眼下又不是極度缺銀子,這是何苦來哉?


    另外,若是她食髓知味,起了吞並張林兩家家產的心思,那可上哪說理去?


    所以,在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還是不要和上官婉兒合作為好。


    但是不碰玻璃鏡,不代表他和張、林兩家就不能合作一把幹他一票,不是?


    崔耕突然到揚州另外一件玩意,貌似也能大發橫財,那就是揚州氈帽。


    依著夢中那番記憶,史上這揚州氈帽在幾年後,的確是風靡天下,人人都戴啊。


    野史上還有個典故呢,就是說這揚州氈帽的,據說某個讀書人死後給朋友托夢,說我在陰間啥都好,就是沒有揚州氈帽,不戴這玩意我感覺挺不自在的,你給我燒一頂過來吧。


    這也是唐朝版的“死了都要愛”!


    雖然現在還沒到揚州氈帽大行其道,風靡全唐的時候,但貌似已經有萌芽出現了,隻要自己把這個東西搞到手,也算是掌握了一個大大的財源。


    有了這門買賣在,他跟泉州最大的海商張、林兩家,也可以牢牢綁在一起。


    莫要小覷了這兩家海商,將來出海圈地,海上貿易,遠洋貿易……這可是兩大牛逼轟轟的助力啊!


    崔耕越想心裏越是熱乎來勁兒,道:“那啥,揚子江心鏡的事兒咱先放一邊,暫且不談。二位,咱們不如談一談另外一樁大買賣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奮鬥在盛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牛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牛凳並收藏奮鬥在盛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