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案情終大白


    張子瑞詐屍?


    屍體不翼而飛,死而複生?


    崔耕敬鬼神,卻不信鬼神,所以在他看來,張子瑞莫非沒死?


    崔耕隱約抓到了一點東西,暗道,難道這就是梁波如此痛快承認張子瑞案子的原因?


    “咳咳……”


    他清咳兩聲,看著公堂之上諸人都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樣,不由打破了這份詭異的寂靜,出聲問道:“梁波,本官問你,你為何要謀害張子瑞?”


    梁波也沒有遮掩,坦坦白白地原因道了出來。


    原來,當初梁波率兵來泉州捉拿崔耕時,與張子瑞裏應外合,幾乎已經大功告成!馬上就要完成武三忠交給他的任務,捉拿崔二郎,讓這廝罷官,然後用龍袍栽贓嫁禍的大任務!


    誰知被陳三和和沈拓從長安歸來,攪了局。最後功敗垂成。


    他最後灰溜溜離開了望海樓,在迴廣州的路上被冷風一吹,猛然想到自己疏忽的一件事情我怎麽就沒想到要攔住張子瑞離去呢?


    當日張子瑞是離開泉州,直奔廣州來尋武三忠這個靠山的。


    但梁波知道張子瑞這個泉州別駕是進士出身,還當過揚州刺史,是有才的家夥,以後有他跟在武三忠身邊出主意,那自己這個武三忠門下第一走狗的位置還能保住嗎?


    最關鍵的是,剛才他在望海樓上,對崔耕卑躬屈膝地醜態都被張子瑞看在眼中。


    若是等張子瑞到了廣州,為邀功向武三忠添油加醋地這麽一說,他梁波還能有個好嗎?


    於是乎,他快馬加鞭直奔廣州,要攔住張子瑞和武三忠的第一時間會麵。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張子瑞功名之心非常熱切。等梁波到了安撫使衙門,張子瑞也已經開始求見武三忠了。


    沒辦法,他隻能先賄賂門人,找了個理由,把侯張子瑞擋迴去。然後再偷偷跟上,請張子瑞吃酒。


    張子瑞被武三忠拒不相見,正發愁呢,見了梁波這個武三忠麵前的紅人,當然是慨然應約。


    在梁波的一所別院內,兩人開懷暢飲,邊喝邊聊著,梁波才知道張子瑞挺倒黴,還沒到廣州城,他隨行的兩個伴見著他如今失勢,趁他路上投宿客棧時,將他從泉州城帶出來的大部分細軟卷走,遠走高飛了。


    如今張子瑞是隻身一人,帶著身上不多的盤纏,來得廣州城。


    一時間,梁波心中起了歪邪念。酒酣耳熱之際,他先把伺候的丫鬟仆役都支開,又偷偷在張子瑞的酒裏下了毒。


    不消一會兒,張子瑞聲息皆無。


    梁波深知,張子瑞可是六品的朝廷命官,真的案子發了,武三忠都保不住他。


    所以,處理屍體這個活,他不敢假手於人。


    梁波先套了一輛馬車,把張子瑞的屍身裝在車裏,趁著夜色,找了一個偏僻村莊外的小樹林埋了。


    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等他挖完深深的大坑,爬上來準備拋屍之時。


    卻發現,那屍體不見了!


    仔細觀瞧,路上竟然還有張子瑞走動的痕跡在,這不是詐屍又是什麽?


    ……


    ……


    崔耕這時終於明白梁波如此痛快承認的原因了,這廝果然是個心機婊啊!


    張子瑞若沒死,他不就是謀殺未遂,沒有背上人命官司嗎?


    謀殺未遂,罪不至死!


    梁波打得就是這個主意,才願意如此坦白承認啊!


    倒是一旁的侯思止聽完之後,本來稍稍平靜的麵色,又被梁波繪聲繪色給嚇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道:“詐……詐……詐……詐屍?崔禦史,這個案子怎麽牽扯到鬼神了?這……這可怎麽辦?”


    崔耕見侯思止是真害怕,暗暗鄙視起來,你丫要是真信什麽鬼神,至於辦那麽多缺德事兒嗎?


    他含糊道:“侯禦史為朝廷分憂解難,不知把多少賊子繩之以法,難道還怕什麽冤魂僵屍之類的東西?”


    “那不一樣。”侯思止往四下裏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從懷裏拿出來一個玉佩,對崔耕道:“這是本官從洛陽白馬寺花了兩萬貫錢請來的,由高僧念《地藏經》九九八十一日加持,什麽冤魂都近不了身。但冤魂是無形物質之物,僵屍卻有了肉身,不知這塊玉佩扛得住扛不住啊?”


    敢情侯思止之所以不怕報應,不是不信鬼神,而是太信鬼神了!


    崔耕真是哭笑不得,擺了擺手道:“侯禦史這塊玉佩能不能克製僵屍本官不管,但我可以肯定,此事定和僵屍無關。”


    侯思止問:“此言怎講?”


    崔耕道:“本官粗通醫理,其實,人即便一時沒了唿吸,也未必就一定是死了。有些微可能,他還能自己緩過來。”


    “你是說,張子瑞可能沒死?”


    侯思止又稍稍緩和了些許,說道:“那崔禦史以為,這張子瑞沒死,又是跑到哪去了呢?死不見屍,活總要見人吧?這活人或者屍體一日找不到,這案子一日沒法結啊!”


    崔耕想了一下,道:“這事兒也簡單,順著他的足印找下去也就是了。本官就不信了,他一個大活人,能躲到哪去?姓梁的,你若想不死,那你戴罪立功的機會來了!”


    梁波聞言大喜,連連點頭表示願意配合一切,並大罵自己之前是豬油蒙了心,才有戕害張子瑞的舉動。


    很快,崔耕傳下命令,讓宋根海帶著一隊府兵,然後從陳子昂的南海縣衙那邊調來整個捕班衙役過來,押解著梁波,去了當日他挖坑埋屍的地方。


    雖然足跡過了這麽多天已經沒了,但張子瑞一個中毒之人應該跑不遠,就以埋屍地點的附近開始排查。


    經過梁波的領路,衙役們很快就找到了埋屍小樹林最近的一處民居,是個黃土堆砌圍起來的院子。


    這戶人家有兄弟二人,哥哥叫秦明理,弟弟叫秦名義,以販賣絲綢為生。秦明理已經成親,娶妻孫氏。秦名義年紀還小,並未娶妻。


    這一日,兄弟二人正在家,忽見這麽多衙役們如狼似虎地闖進來,因為心裏有鬼,當時就嚇尿了。


    還沒等人盤問呢,他們就一五一十的把殺害張子瑞的經過交代了出來。


    他們純粹是遭了無妄之災。


    原來,因為二人經常外出做買賣,十天半個月的不著家,哥哥秦明理的妻子孫氏就耐不住寂寞,紅杏出牆了。


    至於出牆的對象,則是一個叫明非的遊方和尚。


    兄弟二人也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某天就告訴孫氏,自己二人要出去采買貨物,實際上卻沒出城。


    當天晚上,他們偷偷迴到家中,要進行捉奸。


    沒想到的是,那和尚見機得快,聽到響動,已經躲在了一個衣櫃中。


    兄弟二人見找不著人,將信將疑,就準備搜查一番。


    可還沒等搜呢,倒黴催的張子瑞翻牆進來了。


    他當時喝的毒酒較少,隻是假死過去了,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小樹林裏,聽到有挖坑的聲音,暗道,莫非這梁波要將我活埋?


    張子瑞知道梁波要害自己,自然不敢久躺在地上。渾身再難受,也得趕緊趁著梁波沒爬出大坑來,先行離去。


    於是拖著虛弱不堪的身體,跌跌撞撞出了小樹林,看到了這戶農家小院。


    此時夜已深,他隻得偷摸翻牆進院,先躲過今晚劫難再說。


    誰知院中的秦氏兄弟倆聽到響動,頓時誤會了,隻以為是那和尚奸夫趁夜來了。


    天黑也看不清楚,秦明理抄起一把菜刀就過去了,衝著張子瑞摟頭便剁。


    其實,秦明理膽子小,隻想出口惡氣,根本就沒打算殺人。但奈何張子瑞身中劇毒,又經他一刀砍下,當時就跌倒在地,死了。


    直到現在兄弟二人才發現,不僅砍錯了人,而且真殺人了,頓時驚慌失措。


    屋內的明非和尚發現了異狀,當時就跳出來,說貧僧通奸不過是兩年徒刑,你們殺人卻是殺頭的罪過,你們自己說公了還還私了吧?


    秦明理問,公了的話怎麽說,私了怎麽講呢?


    和尚說,公了好說,我去報官,咱們雙方該領什麽罪就領什麽罪,若是私了呢,看這人的穿戴就不是普通人,他身上的好東西就歸我了。另外,我和孫氏的事兒,你以後不得幹涉。


    秦明理也不是什麽剛強的漢子,左思右想,最終決定好死不如賴活著。


    如今一提這明非和尚,正好跟當鋪掌櫃獻給武三忠的那塊玉佩對上了。


    雖然鑫源質庫的掌櫃不知道明非的下落,但是孫氏知道啊,衙役們順藤摸瓜很快就把這個惡僧捉拿歸案。


    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並且交代那塊玉佩是他得自張子瑞的屍體,並且拿到質庫典當的。


    至於張子瑞的屍體,是明非和尚處理的,埋在了城外某處。


    在他的帶領下,把張子瑞的屍體挖出來。因為死的時間不長,還能辨認出他本人的模樣。


    當王瑞月得知丈夫已死,見著他的遺體時,自然是放聲大哭,悲慟不已。


    至此,張子瑞被殺一案就算真相大白,可以正式結案了。


    秦氏兄弟、還有孫氏及霪僧,自然是交由南海縣衙的陳子昂來負責審理,盡管是誤殺,但秦氏兄弟還是殺了人,崔耕知道陳子昂那兒自有定論。


    至於梁波,毒殺在前,雖然張子瑞沒有第一時間死在他的毒酒下,而是死在秦明理的菜刀下,但他又豈能逃脫?


    謀殺未遂,卻是張子瑞致死的最大元兇。在法理上,他可能無需償命,但革職查辦是難逃的。


    至於判一個流配三千裏,還是判一個牢底坐穿,就看廣州刺史的判案結果了。


    畢竟梁波曾是廣州折衝府都尉,陳子昂還是無權審他,還得廣州刺史來負責審理。


    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梁波這麽一進去,他在廣州城幹得那些醃事兒,外麵那些百姓的狀紙會少得了?


    再加上侯思止和崔耕暗中點撥過廣州刺史,他毒殺未遂的可是太原王氏的女婿哇,前已故宰相張大安的侄兒啊……廣州刺史焉能輕饒了他?


    恐怕梁波之前心存的那點僥幸,最後也要化作失望了!


    ……


    至於龍袍一案呢?


    沒辦法,梁波不認,那就隻能是武三忠自己扛了。


    再者,龍袍是從他的府邸內宅搜出來的,梁波也說是受他指使的,加上他的七夫人願意轉為汙點人證。


    恐怕,這口鍋,武三忠是背定了!


    事實上,侯思止也打心底裏希望武三忠背下這口造反的鍋。


    因為他知道,武三思、武承嗣和武三忠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若是外人攻擊一人,他們出於兔死狐悲的心裏,會一致對外。


    但是,如果有機會把武三忠這個潛在皇位的競爭對手除掉,武三思和武承嗣也是非常樂見其成的。


    現在是武三忠自己作死,竟然連太子都看不上了,想一步登天當皇上,這二武又如何能忍?


    侯思止如今替二武拔了武三忠這顆釘子,立下了如此大功,就算徹底打通了二武的門路。有他們照拂,倒也不是一定要窩在嶺南,躲避長安的那股子風波了。


    至於崔耕自己,當然更是希望武三忠死的越幹淨越好。


    於是,二人這次這次同仇敵愾,並肩作戰起來。決定先派人把武三忠軟禁起來,再聯名寫一道奏折,八百裏加急,送到長安城,請朝廷定奪。


    物證充足,再加上武三忠和武承嗣在一旁使勁,至此武三忠的命運就再難更改。


    若是武三忠到了長安堅決不認罪,這更不是什麽大問題了。


    雖然周興索元禮等酷吏大佬被殺的殺流的流,但是酷吏中的第一人來俊臣還在。


    象武三忠這樣的,人家見得多啦,為了讓他們招供,光發明的刑具就有幾十種,甚至和索元禮一起編了誣告聖典《羅織經》。


    武三忠想挺過這一關去,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所以二人毫不擔心。


    這兩個案子從中午審到當天晚上子時,才算完全審理明白。


    結完案,侯思止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好了,大功告成,本官在嶺南道的差事就算辦的差不多啦。至於賈仁義和陳元光的案子,崔禦史完全不用擔心。本官在長安的手藝還沒落下呢,到時候肯定想讓賈仁義怎麽招供,他就怎麽招供!”


    在二堂上當著這麽多衙役和人犯就這麽說,侯思止也真夠肆無忌憚的。


    崔耕心中一陣苦笑,模棱兩可地迴答道:“多謝侯禦史了,您明察秋毫,一定能為陳元光主持公道。”


    侯思止笑著擺了擺手,道:“什麽謝不謝的,咱們倆誰跟誰啊?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本官就覺得二郎你這個人可交!”


    崔耕不由暗哭,大哥,別扯我,我跟你這個酷吏能有個蛋交情?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我要真應了你這句話,傳揚出去,我的名聲豈不是臭了大街?


    侯思止在朝野的名聲,可不比來俊臣、索元禮等酷吏的名聲要好聽到哪裏去。


    好在侯思止見他沒迴,也沒往心裏去,畢竟剛立大功心情正美,隻聽他說道:“二郎啊,你這嶺南道肅政使職司隻有一年,眼看著這都過了不半年了,不知你有什麽打算沒有?若是沒有,本官可以幫你打通二武兩位相爺的門路,隻要舍得花錢,一年期滿混個五品官不成問題。”


    崔耕婉拒道:“這個卑職可做不了主,此事還要聽上麵的意思。”


    “上麵?”侯思止恍然大悟,道:“你指的是狄相吧,也對,本官也是關心則亂,忘了你這肅政使還是出自狄相之手!”


    索然無事之餘,他又問道:“二郎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可曾娶親了?”


    崔耕害怕這逼跟劉幽求一樣,又來一次月老拉纖保媒的破事兒,趕緊推搪敷衍道:“卑職雖未娶親,卻已經定親了。”


    “那就好,想來過幾日二郎把新人娶進門來,少年夫妻,夫唱婦隨,也是一件美事。”


    羨慕一陣,侯思止又歎了口氣,道:“本官就不行了,中年喪偶,現在就是一個鰥夫。”


    崔耕哦了一聲,很是納悶,侯思止是瘋了還是病了,沒事兒跟我嘮叨這些幹嘛?我跟你的交情,真沒好到互聊家事的地步啊!


    侯思止輕輕一拽崔耕的衣角,舔了舔嘴唇,低聲說道:“二郎,咱們借一步說話,可好?本官有要事要與你商量……”


    鬼鬼祟祟,見不得人,什麽情況?


    不過崔耕知道侯思止這逼經過此役之後,接下來迴到長安後又是一條龍,所以也本著不願多去得罪的心思。


    隨即依言,看了眼還在認真幫忙整理案牘的陳子昂後,隨侯思止走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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