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郭恪又交代了換防軍務時需要注意的幾個事項,這才讓眾隊正迴家歇著。


    明日一早,武榮縣折衝都尉府便要滿員全府開拔,前往泉州府,暫駐泉州港三個月。


    崔耕滿腦子都是“篡唐改周、武後稱帝”八個大字,胡亂應承了幾句,便魂不守舍地迴到了祖宅。


    一到家,小廝初九便發現了自家公子爺的神色端倪,一路跟著崔耕來至臥房門前。


    崔耕剛要推門,又忽地駐足,扭頭吩咐道:“小九兒,你給我拿壺酒來……啊不,倒碗茶湯……不,算了,還是酒吧……”


    “二郎,您這到底是要酒,還是要茶湯啊?”


    小九兒打個個哈欠,撅著嘴道:“小的看你臉色不佳啊,都這個點兒了,二郎不如早些上榻歇息吧!”


    “我……我他媽的睡得著嗎我?”崔耕低聲嘟囔了一句,有些疲憊地揮揮手,道:“行了,快去吧,給本公子倒碗溫茶湯來。”


    “好嘞,這就去!”


    接連幾口溫湯下肚,崔耕肚子裏一暖,心情才逐漸平複下來,細細迴憶起了在那場荒唐大夢中見到聽到的盛唐曆史大事件武後稱帝,篡唐改周!


    六年前,武後因故廢黜了李顯,將他貶為廬陵王,遷往房州安置。另立四子李旦為帝,卻令其居於別殿,不準參與朝政。


    武後臨朝稱製,權勢跟皇帝也差不了多少。


    她先是下令製造銅匭,置於洛陽宮城之前,鼓勵告密之風。自此朝中大臣人人自危,李唐在京的宗師屠戮殆盡。又借著平定琅邪王李衝、越王李貞之亂,逼迫韓王李元嘉、魯王李靈夔、黃國公李撰、東莞郡公李融、常樂公主人等自殺,其親信全部被株連。


    至此,朝廷上敢明麵反對武後稱帝的力量,已經一掃而空。


    武承嗣知道姑母的心意,偽造了一個刻著“聖母臨人,永昌帝業”的白石獻上去,號稱是在洛水中發現的。武則天大喜,封其為“寶圖”,並且給自己加封號“聖母神皇”。


    眼見朝中大臣無人對自己這個封號說三道四,武則天終於開始了緊鑼密鼓地政變。


    載初二年七月,也就是一個多月前,妖僧法明等和尚撰寫《大雲經》四卷,說武則天應為天下主人。


    到了九月,也就是再過三五天的光景,侍禦史傅遊藝會率關中百姓九百人上表,請改國號為周,賜皇帝姓武。


    武則天則一麵推辭不受,一麵給傅遊藝升了官。


    上一道奏章就升官,還有這種好事兒?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緊接著就有文武百官以及帝室宗戚、百姓、各番邦使節,和尚道士等等,六萬餘人一其上表請改國號。


    當然了,也有些官員裝聾作啞,沒有上表。


    武則天可不客氣,上了表的朕可能不記得,但沒上表的朕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當即連下旨意,將朝中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連殺數十人,三品以下更是不計其數。


    崔耕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武則天這次調閩南諸州的府兵進京,就是為了這最後一場大清洗做準備。


    等把不肯上表的殺死光了,武則天才會好整以暇地改唐為周,君臨天下。


    總地來說,武則天在稱帝的過程中,一直占著絕對優勢,雖然殺的人很多,但其過程堪稱無驚無險,波瀾不驚。


    正是因為如此,她稱帝前後,朝廷政局乃至天下百姓的生活,都沒什麽大的改變。


    唯一的惡果要應在幾年之後。那時候,吐蕃步步緊逼,後突厥獨~立,而武周的能征慣戰之將都被武則天殺的差不多了,無力抵禦外侮,連遭四場大敗。多虧大唐的府兵精銳還在,才沒造成過大的損失。


    崔耕仔細一琢磨,嚴格上論起來,武則天稱帝,對自己也沒啥實際的影響。


    自己既沒有誓死捍衛李唐宗室的情懷,更沒有滅武周興李唐的大宏願,唯一的願望不過就是想活得更好些,讓家人和愛人過得更舒服些。


    說不定嚴格遵循曆史軌跡,武則天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政局穩定,朝野安定,自己的願望興許會容易實現些。


    在那場荒唐大夢中,這位中國曆史上唯一的女皇,政.治上打擊門閥發展科舉重用寒門,經濟上勸農桑薄賦役,算得上難得的有道明君了。


    軍事上雖然有四場大敗,但後來大部分都找迴了場子,就算不能功過相抵,最惡毒的評價,也應該是白璧微瑕。


    怎麽細細演算下來……


    崔耕沒來由地心情輕鬆起來,因為他發現武後稱帝雖然看起來是一件動地的大事,實際上完全與自己無關啊!


    完全就是庸人自擾之罷了!


    想到這裏,心裏一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趁著吃早飯的時候,崔耕把折衝府的安排簡要說了一遍,最後道:“我這一去就是三個多月,家裏和酒坊的事,就多靠二娘和嫂嫂了。”


    二娘一向是心比天高,當即就大包大攬地道:“二郎你就放心地去吧,有我在,錯不了!現在咱們崔家,可不是誰能招惹得起的。”


    蘇繡繡卻秀眉微蹙,頗為關切的問道:“一個月的輪調變成了三個月,朝中恐怕是出了什麽大事了……小叔可要多加小心,凡事三思而行。”


    望著蘇繡繡那憂心忡忡令人心疼的小模樣兒,崔耕不由得暗暗唏噓不已。


    繡繡一個弱女子,終日穿梭於酒坊和老宅之間,卻能見微知著。


    我這個嫂嫂在見識上倒也不逞曹月嬋那小娘皮多讓。


    如此美貌佳人又有如此見識,卻還要獨守空房,孤寂一生,委實令人生憐!


    蘇繡繡見小叔子又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不由得暗啐了一聲,登徒子!原本還以為他多日不見,浪子迴頭了呢,怎麽沒過幾天又固態萌蘇了?


    蘇繡繡默默嗔罵一聲,倏地臉頰緋紅,緩緩低下頭去。


    二娘卻是粗枝大葉的,見氣氛有些古怪,道:“怎麽都不說話了?哎呦,大郎媳婦,你小叔隻是出去三個月,又不是生離死別的,至於嗎?來!吃菜,吃菜,吃完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正在這時,小九兒跑了進來,稟報都尉府的馬車已經在外麵候著了。


    崔耕粗略扒拉了幾口飯,就趕緊出門。


    封常清抱拳行禮,催促道:“仙潭村大營的兵馬早已集結完畢了,郭都尉也率軍在都尉府外等著大人。咱們可得快些,別誤了前往泉州港的時辰。”


    “好了,知道了。”


    崔耕上了馬車,封常清馬鞭連甩,直奔折衝都尉府而來。可他們剛到聚豐隆門外,就被宋根海的大隊人馬攔了下來。


    崔耕跳下馬車,問道:“你們不是應該在都尉府保護郭都尉嗎?怎麽到這來了?”


    宋根海笑嘻嘻地敬了一個軍禮,道:“當然是因為郭都尉就在這裏。他現在正跟曹家小姐品茶聊天呢,讓俺們一見到大人,就將您攔住,省得大人您白跑一趟都尉府。”


    “行了,我這就進去去。”


    宋根海的小馬屁,絲毫沒讓崔耕感到舒爽。相反地,一陣沒來由膩歪,湧上了他的心頭。


    崔耕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獨自進店。等他看見郭恪和曹月嬋有說有笑,聊得特別投機時,終於明白那番膩歪是由何而來。


    他不由皺眉心中頓為不爽,曹月嬋整天對老子不假辭色,卻跟郭恪這孫子眉來眼去,打得火熱。莫非是曹小娘皮看上姓郭的這個官二代公子哥兒了?


    狗日的郭恪,朋友妻不可欺,你懂不懂?


    雖然這妻雖然沒譜兒,但八字好得也畫了一撇,不是?


    狗日的,不帶這麽揮鋤頭挖牆腳的!


    越想越氣,崔耕眉毛一挑,忍不住揶揄道:“郭都尉好興致啊,咱們不是說好,在都尉府門口集結的嗎?您怎麽又跑到聚豐隆來了?”


    郭恪卻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淡淡地解釋道:“這不是要走了嗎?本都尉來跟曹小娘子道個別。要不是她當初那幾萬貫的借銀,本官接任折衝都尉府能有這番順利?所以啊,本都尉是欠著曹小姐的人情哩。”


    頓了下,又微微一抱拳,道:“對了,這事還多虧了崔長史牽線搭橋,本官在此一並謝過了。”


    牽線搭橋?老子是牽線搭橋借銀子,不是牽線搭橋讓你倆眉來眼去,給老子戴綠帽子的!!!


    崔耕一聽之下,心都在滴血,虎著一張臉愣是半天沒坑聲迴應。


    郭恪滿腹疑雲,不明就裏。倒是曹月嬋仿如長了他心通似的,見崔耕的臉色有些難看,不由得心中一緊,趕緊淺淺一笑,轉移話題道:“郭都尉太過客氣了,到了泉州港,莫要忘了小女房子托付您的那樁事兒就好。”


    郭恪輕輕撫胸,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道:“忘不了,我忘了什麽,也不敢耽誤曹小姐的事哩。你就安坐聚豐隆靜候佳音吧。”


    曹月嬋也是滿臉燦笑,道:“那就一切都仰仗郭都尉了!”


    崔耕聽得莫名其妙,道:“月嬋到底托付郭都尉什麽事兒啊?說來聽聽。”


    曹月嬋美目一閃,嘴角含笑,俏生生地道:“暫時保密!”


    郭恪也道:“曹小姐既然不讓說,那本官就不枉做小人了。”


    有奸情!


    崔耕眼看著郭恪和曹月嬋心懷默契,互動得有來有往的,卻把自己當個局外人似的排斥在外,不由得恨得牙根都癢癢。


    他心中暗罵一聲,臭不要臉的!


    鬱悶無比之下,忍不住衝著曹月嬋吼了一嗓子:“不想說就別說,誰稀罕聽?還愣在這裏幹啥?上樓去!”


    曹月嬋先是一愣,接著是又羞又惱,嗔道:“你幹嘛啊?沒來由的,發什麽癲?”


    崔耕也豁出去了,猛地一瞪眼,理直氣壯地道:“怎麽的?說不了你了,是麽??”


    “我……哼!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給你這個麵子。”


    曹月嬋憤憤地跺了一跺腳,氣衝衝的上樓去了。


    崔耕乘勝追擊,轉過來對郭恪道:“郭都尉,時辰差不多了,該出發了。”


    說罷,不管一臉懵圈的郭恪,昂首闊步,自顧自地出了聚豐隆。


    郭恪一臉懵圈,平日裏他隻關心軍旅之事,哪裏知道關於崔耕和曹月嬋的八卦?


    見此狀況,忍不住喃喃自語道:“不就是賣個關子,開個小玩笑的事兒嗎?至於這麽生氣?這崔長史還真是不解風情啊。像曹小姐天仙一樣的人物,居然舍得這般罵?


    但是說來也奇怪,為何他這一吼,曹小姐就這般乖乖聽他話上了樓?要知道,本都尉可是約了曹小姐好幾次飯局,她都屢屢婉拒的啊?搞不懂…端得搞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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