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爹你先上樓。我一會兒跟你解釋”


    曹月嬋說罷,不管老曹的強烈反對,自顧吩咐起夥計們開始上門板關銀號。


    上了樓,不等老曹暴跳如雷的發問,曹月嬋直接將桌上一封信撿了起來遞給老曹,讓他看完再說。


    老曹按捺著暴脾氣,將信展開,甫一看便皺起眉頭,吐槽道:“這誰寫得字啊?歪歪扭扭跟狗爬似的。咦……”


    他越看下去,臉色越是凝重,拿著書信的手都禁不住地顫抖起來。


    “嘶~~嬋兒,他說得都是真的?”老曹看完信之後,顫顫巍巍地將書信遞還給了曹月嬋,不敢置信地問道。


    曹月嬋微微頷首,輕聲道:“這種事情他不敢開玩笑,而且聚豐隆銀號他崔家可是占了大頭,更不可能拿關門歇業三天來玩鬧。而且爹爹你早上沒聽說嗎?東門那邊貼了告示,說是暫閉城門。恐怕……”


    “完了完了~清源縣城這是要遭大劫啊!”老曹苦著一張臉,唉聲歎氣道,“這山匪把守了東門城樓了,縣衙又被山匪占了去,連縣尊大老爺都被山匪暗裏挾持了。天呐,大唐開國近百年,簡直是聞所未聞之事啊!嬋兒啊,這可咋辦,聚豐隆剛有些起色,這清源縣的天就要塌了啊!”


    曹月嬋見老曹已經慌了分寸,緊忙勸道:“爹爹莫急!咱不是及時收到崔二郎的書信,沒被騙進縣衙赴宴嗎?如若真信了這請帖上所說,才是遭了大劫呢。女兒隻是沒想到胡縣令身為堂堂大唐六品官員,主政清源一縣的父母官,竟然能為活命而寧受山匪擺布,親筆草擬發出這麽多的請帖,將本縣的商賈富戶都騙往縣衙,唉,真是枉為朝廷命官,空讀了這麽多的聖賢書哩!”


    “哎呀,別管他胡縣令還是張縣令了,嬋兒啊,清源縣城現在已經暗中被山匪控製了,咱可怎麽辦啊?”


    曹天焦急得猛跺腳,催促道:“山匪進城肯定是奔著錢財來的,咱們聚豐隆銀號裏現在存了這麽多儲戶的銀子,萬一被山匪洗劫一空,我的天呐!這可是被你爹的棺材本掏空了,也賠不完啊!”


    曹月嬋不禁莞爾,輕笑道:“爹,崔二郎不是說了嗎?讓咱們早些關了銀號,先將銀錢轉移嗎?您一會兒就貼上告示,就說東主有喜,歇業三天。咱們將銀錢統統轉移走,人也跟著一起躲上三天。等著泉州府援軍一到,將山匪剿滅殆盡之後,聚豐隆銀號再行複業也不遲。”


    “你說得倒是輕巧,眼下唯一出城的口子都被山匪堵死了,還能將銀錢轉移到哪兒去?”老曹越說越是心慌。


    “信上說山匪也就六七十號人,縣城這麽大,還能找不到一個隱蔽的安身藏銀之處?女兒早已經想好了,趁著傍晚前山匪還沒開始行動,咱們就帶上夥計將銀錢轉移走。轉移的地方女兒也想好了,就在……”


    ……


    ……


    城東,迎春坊。


    縣丞陳子昂的宅邸就安置在這兒。


    按理說陳子昂身為一縣縣丞,應該住在崇文坊這種清源城地段最好最貴的裏坊。


    不過自打他調任到清源以來,這崇文坊中就一直沒有空宅出售。再者別看陳子昂是個京官,從天子腳下帝都長安來的,好像很了不起,但實際上陳子昂窮得很,壓根兒就沒什麽積蓄。


    他本是蜀中梓州射洪人氏,家裏也隻是普通人家,不是什麽大族出身。陳子昂雖說是長安的京官,但京官也分大小也分貴賤,他不過是七品的中書省右拾遺,幹得都是諫言譏諷的差事,是一個沒油水又得罪人的清水職官。


    再者陳子昂為官清廉,而且對朋友又輕財好施,時常拿自己的俸祿接濟身邊那些窮困潦倒的朋友。因此,長此以往下來陳子昂別說沒什麽積蓄,就連這次從長安被貶配到清源來,都是靠長安那些窮朋友們湊得路費。


    到了清源出任縣丞之後,別說崇文坊一帶沒有空置待售的宅邸,就算有,陳子昂也購置不起。


    於是他便在迎春坊買了一進獨門小院,好在他家中也沒多少人,除了結發妻子之外,便隻有隨妻子嫁過來的使喚丫頭。一家子從上到下也就三個人,獨門小院還算是綽綽有餘。


    臨近傍晚,天氣有些涼,陳子昂讓妻子替他取來外袍,準備去趟縣衙。


    妻子陳氏是陳子昂當年求學時恩師之女,賢良淑德,生著一副菩薩心腸。


    陳子昂沒中進士之前,她便嫁給了陳子昂,算是同甘共苦過來的。


    陳氏從臥室取來外衣,溫柔地替丈夫披在身上,輕輕說道:“夫君,今天不是休沐嗎?怎麽還要去縣衙上差呢?而且快吃飯了你還往外跑……”


    秦漢時,便已形成了三日一洗頭、五日一沐浴的習慣。所以,官府每五天便會放一天假期,供官員和胥吏役卒迴家沐浴,這假期被稱為“休沐”。


    “誰說不是呢?”


    陳子昂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一個時辰前,胡縣令差人送來一份請帖,說是要在縣衙設宴,邀請了城裏的那些商賈富戶共商縣事。這不,讓我也要參加赴宴。所以夫人晚飯就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吃吧。”


    “哦,既然是縣尊相邀,商議公事,那是該去。”


    陳氏用手輕輕地撣了撣剛剛披在陳子昂身上的外袍,點頭道:“對了,聽說今天白天東門被關了,說是城外鬧山匪,要封城三四天。明天我讓翠兒多買些米迴來,省得米商趁機胡亂漲價。”


    “嗤……我的夫人呐,你可是堂堂縣丞夫人啊,誰敢漲你的米價?”


    陳子昂寵溺地摸了摸陳氏的頭,樂道:“估摸著胡縣令召集全縣商賈士紳和富戶到縣衙赴宴,主要也是為了城外山匪猖獗和這段時日城內如何安定民心之事。放心,用不了三四天,泉州府那邊肯定會派出重兵來剿滅城外山匪,屆時東門必會重開。讓翠兒隨便買點米就好,不用買太多。”


    “嗯。”陳氏應了一聲。


    “好了,為夫先去縣衙了。”


    說罷,陳子昂轉身出了屋,朝院門走去。


    剛拔開門栓,嘎吱一聲,院門被人從外到裏推了開來。


    陳子昂險些被院門撞倒在地,氣得大唿一聲:“何人在本官院外莽莽撞撞?”


    “是我,陳縣丞。”


    這人話音剛落,陳子昂便聽出了來人的聲音。


    他頗為詫異地抬頭,看著對方問道:“怎麽會是你?崔縣尉,不是說你去了莆田縣捉拿嫌犯嗎?幾時迴來的?聽說城外山匪猖獗,你迴來的路上可曾與山匪交過手?這個時候來尋我可是有事兒?”


    陳子昂劈裏啪啦一陣發問,崔耕都不知道先迴答哪個問題了。


    隨即,他笑著聳聳肩,問道:“我的事兒一會兒再說,陳縣丞這是要去哪兒啊?”


    陳子昂道:“縣衙。”


    崔耕又問:“可是胡縣令相邀,讓您去縣衙赴宴,共商縣事?”


    “是的,”陳子昂並不奇怪崔耕知道,因為同為清源縣衙的官員,既然是要商議縣事,在他看來胡澤義邀請了自己,肯定也會邀請崔耕這個清源縣尉的。


    崔耕有絲毫笑了笑,問道:“難道陳縣丞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不就是商量事情嘛,胡縣令派個人通知一聲就好了,為何還要興師動眾地給您發請帖?而且今天是休沐,不僅是官員放假,整個清源縣衙裏的胥吏雜役都統統放假的,幹嘛非要選在這個時候來邀請那麽多人到縣衙裏赴宴議事?”


    陳子昂聽著崔耕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不解道:“崔縣尉何出此言?你到底想說什麽?”


    “還有,今天是休沐的日子,給您送請帖的公差,要麽是門房,要麽是那幾個馬夫或雜役,你可記得來人的相貌,以前見過嗎??”


    崔耕沒有正麵迴答陳子昂,而是自顧說道:“再者!封城之事何等重大,胡縣令又是私自關閉東門,又是發布告示,可曾與你與我有過知會?陳縣丞就一點都不覺得種種事情都透著古怪?”


    “嗯?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的確有些不合常理啊。”


    陳子昂聽罷也是琢磨了一會兒,猛地臉色劇變,聲音有些顫抖起來,問道:“崔縣尉,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事兒?”


    “陳縣丞,站在院門口可不是你的待客之道吧?”


    崔耕摸了摸鼻子,笑道:“要不先請我進院,家裏麵說?”


    “哦哦哦,是陳某疏忽了,來來來,崔縣尉,快些請進!”


    ……


    ……


    此時天色越來越暗。


    絡繹不絕的人手執請帖,走進縣衙大門,會聚在大堂院裏,彼此見麵寒暄的起來。


    而縣令胡澤義這個正主兒還沒出現。


    他正躲在大堂二堂交接的甬道處,與獨眼龍等人一道看著大堂院中的來客。


    “時候差不多了,方軍師,你先點點人數,是不是你名單上羅列的人選都到齊了?”獨眼龍問道。


    “大當家放心,自打有人進大堂院,我便一直對照著名單點著人數呢。”


    方銘仔細對照了一番之後,說道:“來了不少人啊,不過也缺了好些人。”


    “唔?”


    獨眼龍麵色猛地下沉,問道:“都少了誰?”


    “少了陳縣丞,少了聚豐隆銀號的曹家,少了南北貨棧的田文昆!咦?”


    方銘突然發現竟然還少了崔耕,不由咬牙恨恨道:“怎麽迴事?既然崔二郎不在清源縣,那崔氏酒坊應該派他二娘來才是,怎麽這婆娘也沒來?”


    唰的一下,獨眼龍一把將胡澤義的衣領子抓起,罵道:“怎麽會少那麽多人?少一個人,老子就少掙很多銀子,你知不知道?你狗日的莫非有意將他們幾家的請帖給漏了?”


    “沒有啊,在下可是對照著你們名單上的人選寫得,冤啊,好漢!”


    胡澤義苦著臉,求饒解釋道:“好漢你想想看,天順錢莊的吳公禮和本縣捉錢令史吳公義都是在下的親戚,連他倆我都照著名單發了請帖,我豈會疏漏了別家?裏頭肯定是有其他隱情啊,這絕對怪不到我頭上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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