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佩玉迴到家中時還有些許晃神,她提著那個被她無意識捏個半碎的涼糕紙袋,佇立良久。


    “抬腳!”


    賀老娘在一旁涼涼道聲。


    “哦。”賀佩玉依言抬起左腳,賀老娘的掃把就那麽直直掃向她右腳。


    賀佩玉低頭,“……”


    細細的灰塵揚起,很快在她鞋子上留下了一道灰色痕跡。


    賀老娘:“……”


    “你!”賀老娘張口就想罵,可轉眼又想起賀佩玉再過幾天就要考試了,隻能忿忿語氣冷硬道,


    “走開!”


    “……噢。”賀佩玉走到旁邊,把碎成渣渣的涼糕小心遞給同側的顧奶團子。


    “給,你想要的涼糕。”


    顧茜茜捧過大袋子,湊裏麵一瞧,耳朵就茸拉下來,嘴巴就癟起來了。


    碎的爛爛的,隔著紙袋她都能感覺出來涼糕滲出的水分。


    “這不是茜茜想要的涼糕,嗚嗚。”顧奶團子欲哭無淚,她想要的涼糕是那種又涼又漂釀的白白嫩嫩糕點,就像果凍,才不是豆腐渣呢!


    賀佩玉,“……”


    她瞅一眼顧茜茜,又瞅一眼涼糕,捂拳咳嗽兩聲,撫上她的小腦瓜子,


    “沒事,還可以吃。”


    顧茜茜紮著兩根小辮辮,此時微微翹起,一副驚到了模樣。


    她用手掏掏紙袋裝的涼糕,隨巴巴的顆粒埋在她小小的手心裏,湊鼻子過去嗅嗅,依舊是清甜和放了蜂蜜的甜香。


    顧奶團子伸舌頭舔了舔,涼糕順著她的口腔很快滑進胃裏。


    她腦袋猛地一頓,小辮辮都快要翹起來了,


    “好好次哦!”


    顧奶團子亮出好牙口,朝賀佩玉散發著好心情。


    賀佩玉眉眼帶點細微笑意,棉布衣袖劃過她的頭,捏上那肉嘟嘟的小臉蛋。


    “下次再給你買其他好吃的。”她承諾道。


    顧茜茜眼前一亮,伸出另外一隻幹淨的爪爪,


    “拉勾勾!”


    “好。”賀佩玉緩聲道,隨即輕輕握住那隻小手。


    她妹妹果然無論什麽時候都散發著無比的可愛!


    顧茜茜得到賀佩玉的諾言,十分開心,掃到一旁的小磚頭,當即一屁股坐下去,一邊跟廢廢分享美味涼糕。


    賀佩玉是個很理性的人,所以她知道什麽該是自己做的。


    “娘,等我功成名就,就去把祖母和爹一起請迴來吧。”賀佩玉背著賀老娘,眼神高高抬起,注視那天空之下,人間煙火依舊。


    這凡間的煙火氣啊,他們怕是快要遺忘了。


    賀老娘打掃的動作一滯,隨後粗暴地一把丟開,轉身捏上賀佩玉的耳垂,用力一扯,


    “你正經娶個夫郎,給我老賀家傳宗接代下去,你爹他們就在天有靈了!”


    賀老娘聲音藏著些許怒火,本來她是不打算上手的,誰叫這混賬玩意兒別的不提,偏要講她爹她們。


    賀老娘簡直想給賀佩玉一大耳刮子。


    “娘,您別那麽粗魯。”賀佩玉淡淡說著。


    “你要是能給我立馬抱出幾個孫孫,我保證往後能多溫柔就多溫柔!”


    當場被催婚外加催子的賀佩玉,“……”


    “娘,這事急不來。”賀佩玉不疾不徐委婉陳述事實。


    “呸,你這混賬東西!”賀老娘厲聲打斷,提起這事她就氣,還不急,她老賀家就要絕後了!


    顧茜茜默默坐在小搬磚上吃涼糕,然後看著賀佩玉沒事找事、自討苦吃。


    被揪到耳朵通紅的賀佩玉,趕在落日餘暉裏,出現在教室門口。


    何蘭驚訝萬狀,“賀佩玉,你耳朵怎麽了!?”


    難道是夾腦門的時候不小心夾錯地了?


    賀佩玉冷靜極了,聞言睨她一眼,吐出兩個字,


    “沒事。”


    在何蘭看猴子讀書般的眼神中,賀佩玉淡定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執筆緩緩寫下一行字。


    隨後遞給何蘭。


    何蘭滿頭霧水,迷茫接過一看,一字一句慢慢讀出聲,


    “夫子在看你!”


    !!


    何蘭霎那身子僵硬,咽咽唾沫,轉過頭與目光黑沉沉的夫子對視。


    “嗬嗬、嗬嗬。”何蘭幹笑幾聲。


    院試最後幾天,賀佩玉更輕鬆自如了,往日極難尋到她的身影,近來頻頻出現在何蘭眼前。


    “賀佩玉,你怎麽日子越近越精神抖擻的,”何蘭抱著一堆書,認真研誦一番,最後實在煩躁一把丟開,轉頭望向如老僧入定氣定神閑的賀佩玉。


    “我現在緊張又害怕、焦躁不安又心煩意亂,這心裏啊,亂的很。”


    賀佩玉斜視她,


    “這些知識已經刻在我腦子裏了。”


    經義、論議她不懼,隻詩賦和對策她不大拿捏的準。


    想到這賀佩玉莫名歎了口氣,依夫子的說法,她樸實無華用詞不美的文章怕不能得到考官的喜歡。


    她把手指一一擦淨,收拾好筆墨紙硯,


    但那又怎樣,


    她不改!


    賀佩玉在書院裏度過了最後一段愉快的考前時光,院試前一天,書院給這些將要考試的學生放了一天假,讓她們迴家去好生休息一下。


    賀佩玉提溜著她的小包袱,裏麵隻有稀疏幾本書與幾件幹淨衣服,完全不同於其他兩肩俱是沉甸的學子。


    賀佩玉正準備走人,旁邊磨磨蹭蹭的何蘭趕忙攔下她,


    “那個……賀佩玉啊。”


    “?”賀佩玉停住。


    何蘭撓撓臉,在賀佩玉鎮靜的目光中飄上兩朵紅雲,


    “待你功成名就,可不要忘了我這個老朋友啊!”


    這話說的何蘭自己都有些羞恥,她趕緊放下手,拍拍剛才搭在賀佩玉肩上的位置,


    “不會忘了你的。”賀佩玉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嘴角掛上一抹微笑。


    何蘭接著又不甚在意的說了句,


    “那你考完記得來參加我的婚宴啊,嘿嘿嘿。”


    何蘭臉上是止都止不住的羞澀。


    賀佩玉嘴角的弧度瞬間平穩,“……”


    原來鋪墊了這麽多,就為這最後一句話。


    不過賀佩玉也沒什麽,她應下了。


    何蘭摟著她脖子,又嘿嘿一笑,


    “像你這麽大還沒成親的人可不多了,怎麽樣,我有一個漂亮的表弟,介紹給你?”


    賀佩玉拒絕,“不用。”


    “哼,到時候你考上了,那大官員要看上了你,想把兒子許配給你,你想拒絕都拒絕不了!”何蘭哼哼唧唧。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賀佩玉把包袱往肩後一甩,幹脆利落走人了。


    日後的賀佩玉迴想起這一幕,簡直想把何蘭給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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