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致親自把畢煜送出門,馬車徐徐行之,越走越遠。


    他站立在屋簷下,一襲青衣淡色如墨,清清淺淺。


    許久無言。


    畢煜似乎在蓄意接近他?


    但他遠離朝堂已久,暫時還看不出他的目的。


    況且……


    “咳——”喉嚨中猛然湧出一股濃濃癢意,仆從愕然發現崔致衣袖已經被血色浸透,不由得大驚失色。


    咳出的血好似打開了身體裏某處閥門,崔致弱柳扶風差點沒站穩。


    這個夏天才剛開始沒多久,夏日蟬鳴沒有全部湧現,這處郊外別院的主人卻再次病倒在床,眾人膽戰心驚看著大夫緊鎖的眉頭,還有裏麵接連不斷的咳嗽聲,仿佛要把肺咳出來。


    王嬤嬤與崔致感情最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經受如此痛苦,簡直如絞她肉一般。


    當年崔致被眾世家共舉推為大司馬,不僅是因為崔致才世無雙,還有他不偏不倚的性格。


    大司馬掌管國家軍政大權,軍事集團集一人之首。


    崔致出生就被相麵言活不過二十歲,可他雖從小體弱多病,從未有命懸一線的時候,崔家也就沒在意,隻道那人是江湖騙子。


    後來大司馬做了小半個月,崔致的父親豢養私兵,且聲明有崔致的命令私底下意圖全權纂取國家所有兵馬,試圖造反。


    這事情一出天下嘩然,皇帝下令查明為真,革除崔致大司馬職責,貶為平民,崔家沒過多久竟然也“流放”崔致,於是就有遠在郊外的別院。


    仕途不順時,崔致將將十八,初顯咳嗽成疾,也是咳出了血,崔家未免不近人情,找了良醫醫治,崔致倒不再咳嗽。


    這才剛過一年,再有幾個月就是崔致二十歲生辰了,這命真就如此嗎?


    大夫沉重搖搖頭,“之前用藥皆是為了壓製,現在壓不住了。”


    王嬤嬤掩麵哭泣,為她少爺難過。


    顧茜茜掏出手帕給崔致擦擦汗,又摸摸他的額頭,有些熱度,她努力吹風試圖降溫,“唿唿!”


    一隻大手擋住了顧奶團子的動作,他好像很累了,眼眸半闔,有氣無力的說話,“別費力了,讓我一個人呆著,咳,乖,別看。”


    崔致遮住顧茜茜的眼睛,白色衣袖抵住嘴唇,依稀可見血溢出,用眼神示意王嬤嬤把孩子抱出去。


    “茜茜不想出去。”顧茜茜察覺到危險的氛圍,心中莫名湧上恐慌,死活不想走。


    這不一樣。


    和她以前經曆過的任務一點都不一樣。


    死亡對於她來說太遠了,遠到腦海中甚至沒這個意識。


    她眼前一片漆黑,但聽得到王嬤嬤拚命壓抑著腔聲,還有崔致時輕時重的唿吸。


    “你怎麽了?”


    “為什麽不和茜茜說話?”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跟茜茜說,茜茜可以保護你。”


    “……多謝你了,小丫頭。”顧茜茜等了很久,崔致清淺氣音才在她腦袋上響起。


    “茜茜想要抱抱!”


    “我現在有些不方便,下次再抱吧,聽話。”崔致摸了摸她的頭,很輕很輕,但顧茜茜感受到了。


    她像是得到什麽證明,心中安定下來,清脆而又響亮的一臉認真,“好,茜茜聽話!”


    稚嫩的童音聽的王嬤嬤胸口悶痛,眼淚洶湧而出。


    可最終她也沒有等到。


    冰冷的屍體再也抱不起她了。


    “騙子,茜茜明明聽話了,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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