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這些,還有那些!統統裝上馬車!”一笑樓的馬廄外,穆雲昭纖手一揚,氣勢十足。


    幾名雇傭來的腳夫按照穆雲昭的吩咐,陸陸續續的從樓上將一箱箱大木箱子往馬車裏搬去。


    裴淮瞻來到馬廄外,驚愕的看著眼前這麽一副忙碌場麵,不禁啞然失笑道:“雲昭,三叔可是說了,咱們今日便要啟程,你這是……”


    “我知道啊。”穆雲昭說歸說,目光卻依舊落在那幾名腳夫身上。


    裴淮瞻指了指那幾名腳夫,嘴角抽了抽:“咱們是啟程去昆侖山,可不是遊山玩水的。你搞來這麽多箱子,究竟放了什麽啊。”


    穆雲昭朝他吐了吐舌頭,繼而盈盈一笑:“這不是咱們先前的包袱和行囊都丟了嘛。這迴我不得多準備一下?而且馬上要開春了,這換季的衣服也得提前買好。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本姑娘出門在外總是一兩件衣服來迴換著穿吧……哎哎哎,輕點輕點,可別把我箱子弄壞了。”


    由於一名腳夫腳下沒站穩,懷裏的箱子失了平衡,重重的砸在了馬車上。穆雲昭趕忙上前檢查了一番,確認無事後這才鬆了口氣。


    “師傅你可要小心點,要是砸壞我箱子或是馬車,我可要扣你工錢了。”穆雲昭雙手叉腰,氣鼓鼓的說道。


    “是是是。”那名腳夫歉意一笑,轉身繼續忙活去了。


    裴淮瞻雙手抱胸的走到穆雲昭身後,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將腦袋湊到穆雲昭耳邊道:“你確定這些箱子裏放的隻是你換季的衣服?”


    男子溫熱的吐氣吹入她的耳朵,吹得穆雲昭俏臉通紅。她輕咳一聲,解釋道:“當然不止。想當初臨行前延輝和延德他們可是吵著讓我給他們買些紀念品。到時我若是空著手迴去,那哥倆指定要給我甩臉色看了,說我這個當小姑姑的說話不算話。我這是提前買好,以免忘了。”


    穆雲昭毫不猶豫的將兩個大侄子給賣了。


    “哦~”裴淮瞻“恍然大悟”,心裏卻暗自覺得好笑。也罷,看破不說破。


    二人正說笑間,這邊李文絕與唐清焰也收拾妥當後一同下了樓。


    四人在廣平縣休整了近一個月。若是再不啟程,隻怕真要像穆雲昭說的那樣,留在這裏過年了。


    “夫君。過了靈州往西行便是西域都護府。算算日程咱們今年得在那兒過年了。也不知他們西域地境的人過不過咱們大楚國的節日。說來我從小到大還從未到過塞外,也不知塞外風土人情是何模樣。等到了多羅城你可要好好陪我逛逛……”


    唐清焰在前麵自顧自的說著,一邊將自己整理好的包袱放進車廂內。過了會兒,她發覺自己說了半天身後卻無迴應。詫異的迴頭看去,隻見李文絕抱著自己的藥箱,低著頭心不在焉的朝她走來。


    唐清焰癟了癟嘴,雙手叉腰就這麽原地站著。李文絕隻顧著發呆,根本沒留意唐清焰站在他麵前。眼看兩人快要撞上了,唐清焰適時的輕咳一聲,他才猛然驚覺。驚嚇之餘,手中的藥箱由於慣性差點飛了出去。


    好在他反應迅速,大手一攬,懷裏的藥箱這才沒脫手而出。


    “夫君你今天是怎麽了,一早起來就心不在焉的。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李文絕將沉甸甸的藥箱放進車廂內,然後朝唐清焰擺了擺手:“我沒事,隻是……唉。”


    “嗯?隻是什麽?”唐清焰稍稍踮起腳尖將臉湊到李文絕麵前,杏眼微眯道。“老實交代,不準瞞我哦!”


    李文絕撥弄著妻子的秀發,歎了口氣道:“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心亂如麻,坐立不安。就像……就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了似的。可別是盼盼那裏出了什麽事。”


    “呸呸呸!”唐清焰稍稍一愣,繼而輕啐了幾聲。她踮起腳尖輕輕的敲了敲李文絕的腦袋,嗔怪道:“你呀你,好端端的胡思亂想什麽呢,也不盼自家女兒好的。定是你許久不見盼盼,關心則亂罷了。迴頭我給你開副安神養心的藥給你服服,保你心情舒暢。”


    一提到這個,李文絕頓時迴想起那日唐清焰瞎搗鼓出來的“百味四寶湯”。他嚇得連連擺手,苦笑道:“罷了罷了。焰兒你還是放過我吧。”


    小兩口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接下來的行程。這邊幾名幫忙搬東西的腳夫們也一邊忙碌著一邊聊起天來。


    一名腳夫搬著東西,對著同伴們說道:“聽說喬大人今日重審陳家村滅門慘案,此事貌似牽扯到咱們這兒的靈州鍾家。如今衙門那兒圍滿了不少人,全是看熱鬧的。你們幾個怎麽不去看看?”


    “看熱鬧?這看熱鬧有到手的銀子來的實在?”也不知誰說的這麽一句,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另一名腳夫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官老爺們的事兒咱們普通老百姓摻和什麽。陳家村一案別說牽扯他鍾家,就是鬧到京師,皇宮,若無人脈交際,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了?這喬大人倒是一腔熱血,為民請願。可光有一腔熱血有什麽用?這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馬車旁的李文絕和唐清焰聽到這話,二人十分默契的閉上了嘴,豎起耳朵繼續聽他們在那裏閑聊。


    “老九這迴說了句人話。這官場上啊官官相護,講究的是人脈關係。憑喬大人這小小的縣令哪能輕易扳的動啊。公審歸公審,可最後判決下來,誰去執行?誰敢執行!”


    “要不怎麽說天高皇帝遠呢。這不,老鍾竟然連靈州衛的官兵都派出來了。看得出他這迴是鐵了心要保他那寶貝兒子。咱們幾個去看熱鬧,到最後怕不是看的一窩子火氣。還是在這賺銀子實在。”


    這話惹得哥們兒幾個哈哈一笑。倒不是他們麻木。說起來他們都是普通老百姓,隻求能吃飽喝足,安穩度日便心滿意足了。至於那些官場爭鬥,爭權奪利等等,這就不是他們考慮的。


    鍾家倒了,未必不會有王家、趙家上來。喬恆倒了,或許將來不會再有這樣為民請願,公正廉明的好官,但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人嘛,不就是隨波逐流嘛。


    唐清焰扯了扯李文絕的衣袖,低聲道:“夫君,喬大人他……”


    李文絕撫摸著唐清焰的一雙柔荑,溫言道:“焰兒,你跟淮瞻他們知會一聲,就說我去一趟,馬上迴來。”


    唐清焰思忖片刻,隨後搖了搖頭:“我跟你一起去。”


    …………


    與此同時,公堂之上的氣氛顯得有些劍拔弩張。


    兩旁的皂吏差役如臨大敵,全神戒備的盯著這群衛所官兵。而靈州衛的官兵同樣手按佩刀,麵色不善的盯著這幫差役們。


    曾大人說出那句“好大的官威啊”顯然不是什麽讚美之詞。喬恆當然知道他的出現究竟是為了誰。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躬身頷首道:“曾大人言重了。下官不過是依法查案,行分內之事罷了。”


    “那麽請問喬大人,昔日陳家村隸屬於何處?”


    喬恆一滯,隨即迴答道:“靈州以北,方平縣。”


    “你欲重審此案,可曾與方平縣縣令知會?又或是得知府大人準許?”


    喬恆遲疑一番,搖了搖頭,如實道:“未曾。可是……”


    “既然如此!”曾大人聲調不禁提高了幾分。“即便重審,也是由方平縣縣令調查審判,哪輪到你來多管閑事?怎麽,一個廣平縣還不足以讓喬大人施展胸中抱負,竟還欲將手伸到方平縣地境來了?”


    這位曾大人是武將出身,嗓門本就洪亮。這一番話說出來,整個公堂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喬恆也是個暴脾氣,見曾大人蠻不講理,昂著頭便要出言迴應一二。他剛要開口,身後的張縣尉立馬便搶先上前答道:“曾大人息怒,息怒啊。”


    他暗暗朝喬恆做了個眼色,然後對曾大人說道:“大人有所不知。這鍾育真正所犯罪行乃是教唆行兇。此後更是為隱瞞真相,殺人滅口。今有其妹鍾笑親自入堂為證,更有其丫鬟玉竹提供供詞筆錄。人證物證皆在,其罪行昭然若曉。下官所寫筆錄還請曾大人過目。”說完,他捧起桌案前做的筆錄,恭恭敬敬的遞到曾大人麵前。


    曾大人接過筆錄,目光掃視了一番,忽的撲哧一笑:“喬大人,這鍾育手下惡仆傷人性命,你不去抓那惡仆以正王法,卻將主人抓來是何用意?”


    喬恆冷聲道:“若無他指使,那夥惡仆何以敢青天白日強搶民女,致使鍾笑奶娘撞死於桌下?且先抓主謀以儆效尤,其餘作惡之人下官自會一一捉拿歸案。”


    “嘖嘖嘖。喬大人此言差矣。”曾大人拍了拍喬恆的肩膀,撣去他衣服上的灰塵。


    “這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鍾育或有不對之處,可說到底不過是年輕氣盛,不知分寸。你若心中有氣盡可與知府大人相告,大人向來對你器重有佳,斷不會偏袒一二。何必鬧得滿城皆知,撕破臉皮呢?”


    喬恆聞言立時一愣。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含笑意的曾大人,驚道:“人命關天,僅憑一句‘年輕氣盛’便可揭過?喬某得蒙恩師提拔,恩情銘記於心。然則喬某既為本地縣令,自當有緝拿執法之權。怎可因一己私交而……”


    “打住打住。”不等他說完,曾大人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喬恆的話。他斂起笑容,再次恢複起先前不苟言笑的模樣。


    “本官也不必與你多費口舌。這人嘛,本官是無論如何都要帶迴去。你若有何不滿,盡可去靈州見知府大人。來人啊,將人帶走!”


    “住手!”喬恆嗬斥退幾名上前的官兵,然後拉過曾大人的衣袖,厲聲道:“大人,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他鍾育小兒何德何能就這麽算了?王法無情,怎可偏私啊。”


    “王法?哈哈哈哈。”曾大人似是聽到最好笑得笑話似的。他仰天大笑,然後抬腳走到公堂之上。


    他來到喬恆的位置後停了下來,然後不顧所有人驚愕的目光,大喇喇的坐在了縣令該坐的主審位上。


    “本官今日就坐在這裏,本官便是這王法。你一個小小縣令,又待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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