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夕陽西下。一處叫來福鎮的小鎮子上,一家客棧依舊往常如一日的開門迎客。


    這家客棧生意並不好。即便臨近飯點,客棧裏的食客們總共也就五六個人。


    客棧內,掌櫃的一手托著腦袋,一手百般無聊的撥弄著手裏的算盤,心不在焉的看著賬本。店裏的夥計們們則該找地方摸魚的摸魚,偷懶的偷懶,幾乎不見個人影。整個客棧洋溢著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氛。


    屋外傳來一陣馬嘶聲。掌櫃的抬頭一看,隻見正門外停著兩輛馬車。看這馬車車廂材質不凡,想來車子的主人定然非富即貴。


    “猴三,猴三?兔崽子又去哪偷懶去了。”掌櫃的敲了敲桌子,大聲喚道。


    “來了來了!”隻見一個店小二裝扮的精瘦男子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他屁顛屁顛的走到掌櫃麵前,諂笑道:“掌櫃的你叫我?”


    掌櫃的指了指客棧外的那兩輛馬車,以及從馬車外簇擁的那幫子人,說道:“看見那兩輛馬車了沒?那可是咱們貴客。你小子無論如何也要給我招待好懂不?”


    猴三看了看屋外,一拍胸膛道:“小事一樁,包在我身上!”


    一本賬本往他腦袋上拍了拍,掌櫃的怒道:“知道了還不快去!磨磨唧唧的等著討打是吧!”


    客棧外。鍾育與玉竹在一眾侍從的護衛下下了馬車。還未等他站穩,便看見一個店小二模樣的人正嬉皮笑臉的迎了上來。


    “哎呦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咱們這兒……哎哎哎?”


    隨行的兩名侍從不等他說完,上前便一左一右的將他架了起來。


    猴三的一雙腿在空中不住的亂蹬,模樣甚是滑稽。鍾育身旁的玉竹見他這副窘態,不禁抿嘴輕笑。


    當猴三差不多與鍾育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後,兩名侍從這才將他放了下來。猴三落地後踉蹌了幾下,幹笑了幾聲後還不忘朝那兩個侍從豎起了大拇指。


    “兩位好漢臂力驚人,在下佩服,佩服。”


    那二人聽了一番奉承也不答話。依舊麵無表情的站在他身側。


    劉大同走到猴三跟前問道:“這位小哥,敢問你這客棧可還有客房?”


    猴三一聽連連點頭笑道:“有的有的。空的房間多的是。不知各位客官要幾間?”


    劉大同道:“別的暫且緩緩。且先準備兩間幹淨整潔的上房讓我家公子與小姐安歇。再命後房廚子置辦些吃食送進客房來。”說罷,他將一塊碎銀放到猴三的手裏。


    “好嘞,各位爺裏邊請。”


    猴三握著手中的碎銀,臉上笑得更加燦爛了。掌櫃的果然沒說錯,這夥人裏隨便一個長隨出手都如此闊綽,這夥人可不就是貴客嘛。


    劉大同轉身朝鍾育拱了拱手道:“還請公子今晚暫且委屈一下,明日一早咱們便繼續啟程。”


    鍾育點頭“嗯”的一聲,在一眾侍從的簇擁下抬腳走進了客棧,丫鬟玉竹亦緊隨其後。


    走在後麵的猴三注意到另一輛馬車內並無人下來。他一時心中好奇,於是朝那輛馬車走去。可還未等他靠近,馬車旁的侍從便毫不客氣的將他攔了下來。


    “退下!”侍從大喝道。


    猴三被嚇的後退了幾步。看著眼前這幫兇神惡煞的侍從,他也不敢多問,隻得轉過身嘴裏暗暗道:“不看就不看,誰稀罕呐。”


    對掌櫃的而言,鍾育這夥人可是他們的大客戶。自然不能怠慢了。


    一行人剛進了客棧,他便又喚了幾名機靈的夥計們上前招唿著。搬行李的搬行李,牽馬的牽馬。忙活的不亦樂乎。


    忙碌間,猴三注意到那個跟在公子身邊的綠衣女子再次迴到那輛馬車,過了會從裏麵攙扶著一個頭戴鬥笠的女子下來。


    那女子雖看不清容貌。可見她走路虛浮無力,無精打采的樣子。時而還不住的咳嗽,顯然患病在身。


    “病的這麽重還要趕路……”猴三正奇怪間,腦袋再次被賬本拍了一記。


    他怒氣衝衝的迴過頭,剛好迎上掌櫃的那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看啥看呢,幹活去!不然小心扣你工錢!”


    “好嘞!”


    …………


    子夜時分,客棧內。


    玉竹端著一碗剛剛煎好的藥從後廚裏走了出來。準備順著客棧的樓梯一路上二樓。


    由於店裏已經打了烊,掌櫃的還有諸位夥計們都已睡下,客棧內並未點起燭火。玉竹隻能憑著手中的一根短小蠟燭在黑夜中緩慢前行。


    她端著藥一邊走著,一邊時不時的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什麽人注意到她。窗戶外樹枝的倒影映照在窗戶前,乍一看顯得詭異陰森。彼時屋外的寒風一陣又一陣的吹在窗戶上,再透過窗戶的縫隙吹進她的衣領之中,凍得她不自覺的瑟瑟發抖起來。甚至就連手中的蠟燭也被涼風吹得忽明忽暗,隨時都有可能會被熄滅。


    玉竹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表的不安,腳下的步伐也稍稍加快了些。正當她剛順著樓梯來到二樓,忽然看見樓梯口正站著一個人。


    “呀!”玉竹被嚇了一跳,腳下一劃,整個人便要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那人見勢不妙,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將她拉住,這才將她拉了迴來。


    “姑娘,你沒事吧?”那人關切的問道。


    玉竹一聽這聲音頓覺耳熟。她眯了眯眼定睛一看,隻見剛剛嚇她的那人,正是白天在外麵迎接公子的那位店小二。


    “是你?”見來人是猴三,玉竹不由嫌惡的後退了幾步。她柳眉倒豎,嗔怪到:“你這店小二大晚上不睡覺,跑到樓上嚇唬人做什麽。莫非是想溜門撬鎖,圖謀不軌?”


    這帽子扣下去可把猴三給嚇壞了。他一向老實本分,平日裏殺隻雞都不敢,哪還敢做這檔子事。他趕忙擺了擺手,解釋道:“姑娘你誤會了。隻是這夜裏起風了,二樓有幾間空的客房窗戶未曾關好。我便上來關一關,誰曾想關好出來正遇到姑娘你。咦,姑娘你這是……”


    玉竹稍稍側了側身子,解釋道:“我家小姐夜裏腹中饑餓,特命我給她煮了一碗粥。那個,小姐估計等得及了,我先走了啊。”說完,她也不管猴三是何反應,端起茶盤便急匆匆的從他身前走過。


    猴三見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樣,仿佛跟自己多說幾句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繼而打了個哈欠,繼續迴自己的房間睡個好覺去了。


    玉竹上了二樓,走了十幾步迴頭望去,見猴三並未跟上來,心裏暗暗舒了口氣。


    她一路來到鍾笑的房間外,再次朝四周望了望。再確認四下無人後,這才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瓷瓶。


    小瓷瓶是那日鍾育交給她的。鍾育再三保證,此藥無色無味。隻需往鍾笑的藥裏滴上一滴,她便悄無聲息的死去,並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然而當玉竹準備將瓶子裏的藥倒進碗裏時,她又忽然猶豫了起來。


    仔細想來,她這輩子從未害過人,更沒殺過人。鍾笑終究是一條人命。她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死了,真要徹查起來自己豈能逃的了幹係。鍾育口口聲聲說這藥官府就算驗屍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然畢竟隻是他一家之言,可信度又有幾分。


    倒了,自己一旦完成任務,或許便能飛黃騰達,入了公子府中。將來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可若是不倒……公子一旦知曉自己並未將事情辦妥,必然勃然大怒。她一個舉目無親的弱女子又能如何,到最後隻怕失了公子寵愛,再次被打迴原形,流落街頭繼續過那窮苦日子。


    玉竹此時心裏天人交織,一時拿不定主意。猶豫不決間,那根短小的蠟燭再也支撐不住,“噌”的一聲熄滅了。二樓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終於,玉竹眼中露出決然之色,徹底下定了決心。 她咬了咬牙,將瓷瓶蓋子打開,然後將裏麵的毒藥倒進了逐漸轉涼的藥碗裏。


    許是過於緊張。鍾育本告訴她滴進去一滴便可,但她手不住的顫抖搖晃,竟一不小心將一小瓶的毒藥全都倒進了藥碗裏。


    她將藥碗稍稍晃了晃,嘴裏念念有詞道:“二小姐啊二小姐,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我將來的榮華富貴,就隻能委屈一下你了。到時我給你多燒些紙錢,你在黃泉路上也不愁沒錢花。”


    她嘴裏反複的念叨幾句後,終於鼓起勇氣推開了鍾笑的房門。


    剛一進門,她便聽見裏屋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以及一股難聞的藥味。若換作先前,玉竹肯定會皺著眉頭嘴裏嘀咕幾句,順便還不忘損鍾笑一番。可如今她做賊心虛,哪還顧得上這些。


    她端著碗走進裏屋,看見鍾笑正欲穿鞋下地。可由於身子虛弱,剛站起身還未走兩步,便跌倒在地,連帶著桌子邊上的茶碗一並摔碎。


    玉竹心中暗罵一聲,趕忙將手中的藥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急匆匆的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她一邊攙扶,一邊還不忘挖苦道:“身子弱就老老實實趟著,你不想活也別害得我跟著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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