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阿九領著李常卿一路來到自己的臥室。


    他先從兵器架上取下一杆用布袋包裹著的槍以及一根短棍。然後又來到一個櫃子前掏出鑰匙取出一個簡陋的盒子。盒子被鑰匙打開,裏麵竟藏了許許多多的銀票和一些碎銀。


    呂阿九歎了口氣,苦笑道:“省吃儉用攢了這些錢,本打算給你留著娶媳婦兒用,誰曾想多此一舉了。”他將盒子裏麵的碎銀一股腦倒了出來,然後取出一遝銀票不由分說的塞到李常卿的懷裏。


    “師父,你這是?”


    “少囉嗦。”呂阿九拍了拍李常卿的肩膀,正色道:“村子外的那夥人擺明了是找老夫的。老夫當年的恩恩怨怨與你無關。你帶著這些錢還有槍棍趕緊跑,跑的越遠越好,以免受到牽連。”


    說罷,他將床頭的一根床柱扭了一扭,隻聽一陣陣沉悶的轟鳴聲,床底下忽然開了一道口子。


    李常卿從不知曉床底下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密道。可他也來不及多想,而是死死地拉著呂阿九的手道:“師父,要不咱們一起走。天下之大自有我們師徒容身之所。”


    呂阿九搖了搖頭,長歎道:“你說的輕鬆。咱們走了固然容易。可如意村的村民們怎麽辦?朝廷既然知道我藏於此地,顯然是做足了準備。我若是逃了,如意村的村民們必定要被帶上個窩藏朝廷欽犯的罪名。那可是死罪懂嗎!”


    “可是師父你……”


    “事不宜遲,你還不快走!”呂阿九懶得和他廢話,他大手一舉拎住他的衣領,像拎小雞似的將他一起丟進了床下的暗道裏。李常卿一屁股摔進暗道內的台階上。他剛要站起身,呂阿九又將槍棍一同丟了下來。而後隻聽“轟”的一聲,暗道的鐵門被重重的關上了。


    李常卿坐起身,拚命的敲打著頭頂上的鐵板。奈何這塊鐵板極為堅固,無論他怎麽敲打,鐵板依舊紋絲不動。


    呂阿九聽著密道下沉重的敲擊聲,說道:“常卿,好好活下去。老夫此番若能僥幸生還,你我師徒自有重聚之日。”說罷,他咬了咬牙,不再理會密道下的動靜,起身抬腳走出了臥房。


    送走了李常卿後,呂阿九總算是少了牽掛。他從院子內的兵器架上隨意的取下一杆竹槍,正準備出門,忽然靜廬的大門被一群人惡狠狠的踹開。


    呂阿九定睛一看,竟是一群手持長矛,身披輕甲的官兵。


    其中一名官兵看見呂阿九時也愣住了,隨後又見他正提著一杆竹槍,麵色不善的盯著他們。於是長矛一挺大喝道:“大膽刁民,村民皆以聚集村口,你竟膽敢藏匿於家中,是何居心!”


    呂阿九嘿嘿一笑,也不答話。他將手中竹槍稍稍提起,槍尖直指眼前官兵,眼中殺機畢露。


    “賊子好膽!”見呂阿九不肯束手就擒,一眾官兵們持矛拔刀一擁而上。


    呂阿九厲色一閃,竹槍撥向身側的兵器架。兵器架騰飛而出朝官兵們砸了過去。其中兩名官兵來不及躲閃被重重的砸倒在地。其餘人還未迴過神來,呂阿九已乘勢而起挺槍便刺。他雖用的是練武時的竹槍,可他槍法精湛,一根竹槍在他手中神出鬼沒,這些官兵又怎會是他的對手。


    伴隨著一眾慘叫聲。不多時,一眾官兵們皆被其所殺。最後一名官兵見勢不妙正準備扭頭逃跑,呂阿九疾步上前朝他後心猛地一刺,隻聽“噗”的一聲,槍尖刺穿輕甲,穿透胸膛,那人眼見是不活了。


    可呂阿九並未止步。他握著那杆竹槍,提著那被穿心了的屍身一路衝出靜廬,最後大腳一踹,將槍上的屍身狠狠地踹開。


    他冷眼掃視著四周。周圍盡是長槍林立和刀劍出鞘聲。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靜廬外已聚滿了烏壓壓一片的官兵。人山人海,數不勝數。


    “殺!”一名小校一聲令下,眾人一擁而上勢必要將呂阿九拿下。


    時間仿佛就此定格。呂阿九深吸一口氣,閉目享受著這久違的殺意。迎麵而來槍劍即將刺向他時,當他再睜眼,原本渾濁的老眼竟已變得赤紅。


    此時此刻,他已不再是鄉野民間靠賣藝為生的呂阿九,而是當年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天下第一槍客。


    “裂石流雲天色變,翻雲覆雨蕩乾坤。一代槍聖呂浮生,果然名不虛傳。”


    季大人看著呂浮生獨自一人憑手中一根竹槍,在一眾禦龍衛的圍攻下絲毫不落下風,嘴裏不住暗暗讚賞起來。


    紅衣少女驚道:“原來他就是呂浮生。”


    季大人冷冷一笑:“不然呢。昔日皇城午門之變,幽王被擒。禦龍衛將皇城團團圍住,滴水不漏。可即便如此,此人仍能單槍匹馬衝進午門欲將幽王救走。若非幽王執意赴死,不肯隨他而去。否則現在的宮裏那位可就睡不了安穩覺嘍。”


    少女點了點頭,說道:“午門之變我曾聽師父提起過。那幽王眾叛親離,死不足惜。不過這呂浮生孤身一人舍身救主,忠勇可嘉。倒也不愧這‘槍聖’之名。隻可惜……”


    “隻可惜跟錯了主人,站錯了隊伍。”季大人打斷了少女的話,手中令旗一揮。隨著軍校的一聲令下,又是一波訓練有素的禦龍衛將士衝了上去。


    呂浮生手中的竹槍已經折為兩段。他渾身上下血流如注,麵目難分。那些血已經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敵人的。


    官兵們接二連三的倒下,馬上又有人替補上來。這些人都是鞏固皇城的天子親軍,無論是訓練有素還是軍陣配合都是數一數二的。他們的眼中隻有軍令,軍令如山!


    呂浮生腳下的屍首堆積的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了一個屍山。竹槍已折,他雙手奪過迎麵刺來的兩根槍,而後用力一抬。


    兩名握槍的官兵就這樣被呂浮生給抬了起來。呂浮生緊握長槍重重一甩,兩人像脫線的紙鳶似的撞向衝上來的官兵身上,登時又倒下一片。


    呂浮生雙手各持著一杆槍,冷眼掃視著麵前眾人。忽然,眾人發現他的兩個槍頭上竟冒起了火。起先隻是槍頭,再然後是槍身。那團烈火愈燒愈烈,很快蔓延於他周身。他雙目微闔,再睜開時已是一片赤紅,甚至隱隱有火光冒出。


    “炘華功……”紅衣少女皺了皺眉,心中暗暗念道。


    眾人見之大駭,手中的兵器微微有些顫抖,腳步也不自覺的放慢了許多。


    正在這時,人群中傳來馬蹄聲。定睛看去,隻見一名黑衣男子騎著一匹黑馬,慢條斯理的走了上前。


    “久聞槍聖呂浮生槍法蓋世,天下無雙。今日再次得見前輩風采,當真不枉此行。”


    呂浮生冷眼掃視了眼麵前男子,不冷不熱道:“何人?”


    “六扇門季慕燕,見過呂……”


    “沒聽說過了。”


    季慕燕語氣一滯,胸中頓時生出一股怒意。他強忍著心中不滿,說道:“前輩還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年前輩倉皇逃出皇城時你我也有過一麵之緣。今日故人相見何以如此生分?”


    呂浮生嘿嘿一笑,點了點頭。“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當初被老夫差點一槍結果了的那個毛頭小子。怎麽,當年一槍沒要了你的命,今日又來送死?”


    季慕燕同樣也笑了。他微微側身,指了指身後一眾禦龍衛官兵,說道:“如今在下奉旨拿人,手握精銳之師。而前輩孤身一人卻做那困獸之鬥。今日究竟誰死誰活,前輩還看不出來嗎?”


    呂浮生沒有答話。他雙手持槍站立於屍山之上,身軀凜然,如同一座大山。周圍的官兵圍成一個圈再次慢慢向他逼近,無數道目光死死地盯著他。


    呂浮生抽出帶血的雙槍,眼中閃過決絕之色。


    “且慢。”


    隻見一陣香風拂過,一道紅色身影忽然出現在他麵前。


    “瓊靈島島主門下弟子唐清焰,請前輩賜教。”紅衣少女雙手抱拳,淡淡道。


    “小師妹危險,快退下!”見唐清焰貿然的出現在呂浮生麵前,原本從容不迫的季慕燕頓時慌了。


    他並不知曉這位小師妹的真正實力,他隻知道一旦小師妹有失,師伯那裏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呂浮生同樣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少女。由於戴著麵具看不清相貌,可聽她聲音嬌嫩清脆,明顯年齡並不大。就這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竟然敢向他“賜教”,她是對自己有多自信。


    一把細長的軟劍從唐清焰的腰間抽出,劍鳴錚錚,耀眼奪目。唐清焰手持那把軟劍,再次朝呂浮生微微頷首,一字一頓道:“瓊靈島弟子唐清焰,請前輩賜教!”


    …………


    “賜教就賜教,你拿我劍做什麽!”


    天機城的一處瓦舍內,一名白衣少女一把從說書先生的手裏奪過自己的佩劍,杏眼一瞪,沒好氣的嗔怪道。


    說書先生尷尬的笑了笑,賠禮道:“這不是有感而發,一時情不自禁……”


    “哎哎哎,後來呢,他倆後來打了沒有?”一名正聽在興頭上的漢子問道。


    “當然打起來了。而且打的可兇了。兩人鬥了一天一夜,最後以呂大俠舊疾複發,略遜半籌,唐女俠險勝而告終。”還未等說書先生開口,那個少女反倒先插嘴道。


    先生一聽不樂意了。怎麽還隨意插話呢。這不是誠心砸自己場子了。


    “哎我說你這小姑娘是誰家的。聽書就聽書你瞎囉嗦什麽呢。合著你當時在現場是吧。”


    少女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抿嘴一笑:“我當時還沒出生呢,當然不在現場啊。這些是我的娘跟我說的。”


    “你娘?”說書先生嗤地一笑,其餘人也跟著哄堂大笑起來。


    這小姑娘長得倒是清逸絕塵,風度翩翩。可惜就是心思太過單純。她娘是何等樣人,這種大場麵豈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見著的?想來定是在她幼時隨意編的瞎話哄她開心的。這個小姑娘竟然還當了真。


    “小丫頭胡吹大氣。照你這麽說你娘莫非是那位唐女俠不成?”一名聽書的漢子笑著打趣道。


    少女玩弄著耳邊的秀發,笑而不語。


    或許誰也未曾注意到,她那雙標誌性的杏眼彎眉,卻是跟唐清焰年輕時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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