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絕一伸手勾起店小二的肩膀。然後拍了拍他身上灰塵,用著和善的口氣說道:“小二啊,咱們商量件事行不?”


    “商量什麽?”店小二稍一思索,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該不會身上沒錢,想賒賬吧?”


    “怎麽會!我像這種人嗎?”李文絕臉色一沉。


    這店小二情商不是很高啊,開口就直奔主題,一點都不給人麵子。


    店小二將信將疑的看著他,態度也漸漸沒先前那般熱情了。“你有話直說。不過這飯錢是一文都不能少。不然我可沒辦法跟掌櫃的交代。”


    “這是當然。”李文絕見有商量的餘地,於是一張臉笑的格外的燦爛。“其實不瞞小二哥說。我那錢袋放在包袱裏。而包袱由我家娘子保管……”


    “你怕老婆?”店小二還未等他說完,冷不丁的冒出這麽一句。


    李文絕呆愣了片刻,繼而很配合的點了點頭,順便還不忘糾正了一下。“其實這不叫怕,這叫疼她。”


    店小二嗤地一笑,肩膀動了動掙脫了李文絕的勾搭。“你堂堂七尺男兒,身形也不差。怎會怕一個女人。莫非你娘子是哪位名門閨秀,你是倒插門的?”


    李文絕俊臉鐵青,起身張開雙臂不悅道:“胡說!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倒插門的上門女婿?”


    店小二雙手抱胸仔細的打量起李文絕,然後肯定的點了點頭。


    “像!”


    李文絕剛要發作,店小二已朝另一處方向指了指。他順著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那裏正擺放著一塊銅鏡。


    他狐疑的走到銅鏡前,端詳起銅鏡內的自己。隻見銅鏡內的他眼圈泛黑,頭發淩亂,胡子拉碴。就連他那件常常穿在身上的藍色長衫如今也破了幾處洞。也不知是路上被樹枝給劃破的,還是那日與人交手時割破的。


    昨日一番奔波,片刻不曾安歇。就他現在這副模樣,與當初那個風度翩翩,器宇軒昂的風華閣閣主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店小二雙手抱胸,冷笑道:“這位客官。我原本見你衣著破舊,滿臉風塵之色。可你言行舉止卻又與那些騙吃騙喝的無賴不同。誰曾想你與那些人一樣是一丘之貉。這吃飯給錢,天經地義。今天你就是說破了天,這錢必須得給!”


    李文絕被他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可終究是他理虧在前,自己偏偏又無法反駁。


    他一拂衣袖,重新坐迴了位置上,端起一杯酒便是一飲而盡。“也罷也罷,要不你差個人在這裏盯著我。等我娘子他們進了城,我在樓上看到他們,第一時間便喚他們過來替我結了這筆飯錢,你意下如何?”


    店小二依舊是雙手抱胸,趾高氣昂的模樣。“對不起,咱們店裏人人都有活計,哪有功夫盯著你一個人。你要是再不給錢,我可就喊人了。到時候官府的人來把你帶走,進了牢房你就等著吃牢飯吧!”


    “嘭!”李文絕重重一拍桌子,霎時間桌上的碗碟被震的飛起。湯汁菜肴撒了滿桌,其餘的濺到了地上。


    “既然說了會給銀子,斷不會少你的。你這廝可別欺人太甚。”李文絕冷冷的盯著店小二,眼中寒光畢露。


    店小二被李文絕這道淩厲的目光給嚇了一跳,一雙腿竟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他想鼓起勇氣說幾句狠厲的話給自己壯壯膽,可剛一看到李文絕的目光,剛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哎哎哎,不過是一頓飯錢,何足掛齒。我替這位李兄弟出了便是。”


    一道洪亮且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雅間外傳來,打破了屋內尷尬的氣氛。


    二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名三十來歲,身形高大魁梧的中年漢子朝這裏走來。


    店小二一見到來人,立馬陪著笑迎了上去。“原來是喬大人當麵,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喬大人?不會這麽巧吧……”李文絕心中暗想。


    喬恆“嗯”的一聲,從袖中掏出兩錠銀子,隨手丟給了店小二。“這位李兄弟的飯錢我替他出了,順便你再給我來兩壇你們這兒最烈的酒。若是發現酒了摻了水糊弄人,你這一笑樓也別想開了!”


    店小二接過銀子,陪著笑臉連連點頭稱是。隨後立即急匆匆的下了去準備了。隻是他心中有些不解,這姓李的什麽來路,竟能讓喬大人請他吃飯。莫非他真的不是倒插門的?


    店小二走後,喬恆抬腳走到李文絕桌前。


    李文絕正一人獨酌,隨意的吃著桌上還未吃完的菜。看見喬恆過來,放下手中的筷子便欲起身行禮。


    誰知他剛放下筷子,喬恆已經一屁股坐在他對麵,隨手取過一支未曾用的酒杯,端起酒壺便給自己滿上,而後一飲而盡。


    喝完,他還忍不住砸了咂嘴,搖了搖頭:“嘖嘖,這酒味道未免淡了些,不行不行。”


    李文絕雙手抱拳道:“李某還未謝過喬大人出手相助。待得取迴銀子,必當歸還。”


    “李兄弟哪裏的話。”喬恆放下酒杯,哈哈一笑:“當日在漁樵鎮,李兄弟仗義出手救下那一對老少。喬某當時與李兄弟一見如故,隻恨未能一敘。如今區區一頓飯錢而已,權當是交個朋友。”


    “交朋友……”李文絕啞然失笑。


    這位喬大人還真是與眾不同。以他如今這副模樣,尋常人見了都未必搭理,他倒是主動上前與自己交好。絲毫沒有官員的架子,實在是難得。


    …………


    喬恆的麵子當然不容小覷。未過多時他要的兩壇烈酒很快便端上來了。


    然而喬恆嫌杯子太小,喝的不盡興。於是又吩咐小二取過兩個大盞。


    兩個大碗放在桌上,喬恆熟練的撕開酒壇上的布,也顧不得品味酒壇裏的酒香。端起來便給李文絕的碗裏滿上,而後在給自己滿上。


    二人相互舉起大碗碰了碰,然後猛地喝了下去。


    平心而論。李文絕酒量一直不錯。當年論酒量在三位結拜兄弟中他堪稱第一。隻不過由於唐清焰總說他飲酒誤事,且喝多傷身。久而久之這酒便喝的少了。


    也不知這烈酒是什麽來路。李文絕雖早有準備,可這一口悶,險些把他辣的噴出火來。


    他顧及麵子,強忍著不倒吸涼氣。隻是那通紅的臉早已把他給出賣了。


    喬恆見他這副窘態,自然是心知肚明。不過他倒也不說破,而是問起了正是。


    “聽李兄弟的口音應該是江南人氏。江南地界距離我廣平縣路途遙遠,不知李兄弟路過此地所謂何事。”


    李文絕再一次淺淺的小酌一口酒,搖頭苦笑:“不瞞喬大人說……”


    “哎哎哎。”喬恆朝他擺了擺手,皺眉道:“我未身著官袍,又不曾在衙門裏。‘大人’二字你也不必喚了。我癡長你幾歲,你喚我一聲‘兄長’便是。”


    李文絕點了點頭,接口道:“不瞞喬兄。隻因拙荊身染頑疾,藥石難醫。聽聞昆侖山乾元洞有一位老神仙,此人本領非凡,或許有醫治之法。是以我夫妻二人與兩位同伴一同前往昆侖山,隻求能得見尊顏。”


    “昆侖山乾元洞……”喬恆摸著下巴,濃眉一皺,反複念叨著這個地方。過了半晌,他遲疑道:“喬某當初隨商隊縱橫西域,亦曾登過昆侖山脈。可從未聽說過昆侖山有個什麽‘乾元洞’,更未曾聽說過山中有什麽老神仙。李兄弟莫不是記錯了?”


    李文絕默默地喝了口酒,沒有迴答。


    事實上無論旁人是否知曉乾元洞的所在,昆侖一行他都勢在必行。焰兒的身子他如今最清楚不過。長久推遲下去非但武功盡廢,就連命都難以保住。焰兒此生為他付出良多,而他無論如何都要做些什麽。哪怕隻有一絲絲希望他都沒理由去放棄。


    喬恆見李文絕不再迴答,於是也不在逼問。


    二人麵對麵各自飲著酒,相顧無言。


    過了許久,李文絕放下手中的筷子,冷不丁的問道:“喬兄說當年隨商隊縱橫西域,登過昆侖山脈。敢問喬兄早年間是做什麽的?”


    “我啊。”喬恆哈哈一笑,豪爽的端起一大碗酒便往嘴裏一灌。“我當年也曾跟李兄弟一樣,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刀客……”


    “打住打住!李文絕立即打斷了他的話,認真的糾正道:“在下其實並不擅長‘拔刀相助’。”


    “哎呀差不多就這麽個意思。言歸正傳。因為我這刀法勉強能上的了台麵,所以常常跟一些商隊們一同前往西域各地,與一幫鏢局的兄弟們沿途互他們周全,從而換取報酬。這走的路多了,自然所見所聞也就豐富了許多。直到後來在廣平縣當起了官,這心也就收了迴來。”


    李文絕眼中露出明悟之色。看來這位喬大人果真也是江湖中人。想想也是,朝廷選拔官員通常都是正兒八經科考出生的讀書人。即便有人走後麵托關係上位,最起碼也要裝出讀書人的樣子。可偏偏這位喬大人反倒劍走偏鋒,言行舉止之中滿滿的江湖氣。


    可以想象,若是有同僚與他爭論。這位喬大人沒準脾氣上來,擼起袖子上去便是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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