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荒郊野外某處亂葬崗內,一個年僅三歲的女童正跪在一處墳地前放聲大哭。


    女童臉上髒兮兮的,浮現出病態的蠟黃之色。身子幹癟,骨瘦如柴。一雙小手的手指如同枯枝,上麵布滿了泥土以及鮮血,看起來讓人觸目驚心。


    “轟隆!”天上忽然響起一道驚雷,驚的枯樹上的幾隻烏鴉“撲棱棱”的飛走。緊接著,幾滴雨水從天上滴落。先是一兩滴,隨後越來越多,到最後涓涓細雨逐漸變成滂沱大雨。雷雨交加,電閃雷鳴。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稚子哭聲,使得原本陰森可怖的亂葬崗變得如同人間煉獄。


    忽然女童覺得頭頂上的雨水似乎停住了。她抬起頭望去,卻見一名身著紅衣的青年男子手持一把油紙傘,正滿含關切的看著他。


    雷雨交加,渺無人煙的亂葬崗內,忽然憑空出現一個手持油紙傘的紅衣男子。這場麵本就讓人驚嚇萬分。然而女童卻並未驚慌,張了張口,鬼使神差的忽然問道:“你是鬼嗎?”


    男子愣了愣,繼而搖了搖頭。“我當然不是鬼。你見過鬼長的有我這般有品的?”


    女童再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起麵前的男子。隻見他年約二十出頭,文質彬彬,氣宇軒昂。隻是不知是何緣故並未束發。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披散於肩頭,搭配他身上的一襲紅衣,乍一看反倒像是戲文裏的女鬼一般。


    “你要是鬼該多好。爺爺說,見到鬼一切都可以解脫了。”女童落寞的低下頭,低聲道。


    “你爺爺……在哪裏?”


    女童沒有迴答他,而是默默的看著麵前的墳頭,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


    大雨“嘩嘩嘩”的下著,那名男子依舊持著傘站在女童身旁為她遮風擋雨。小小的油紙傘並不算大,如此傾盆大雨又能遮擋多少雨水。可女童卻覺得渾身周圍似乎有一股看不清摸不著的罩子將他們罩在其中,甚至就連本該冰涼的身子也漸漸變得暖和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女童似乎是哭累了。她隨意的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用著幾乎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從小就被父母遺棄,是爺爺將我從撫養長大。算命的說我是災星,生下來注定就是要受苦受難的。”


    “不過是江湖騙子的胡言亂語……”


    “可爺爺的的確確是因我而死的!”女童忽然抬起頭看向男子,臉上充滿了懊悔和憤慨。“如果不是我不懂事,吵著要吃雞蛋。爺爺也不會為了我去買雞蛋而被迎麵馳來的馬車撞倒,一命嗚唿。我是個不祥之人,與其生不如死的活著,倒不如隨爺爺同去……”


    男子沒有作答,而是緩緩的蹲下身,遞給女童一方手帕。女童接過手帕,擦拭著眼眶的淚水,泣不成聲。


    “不管你究竟是不是災星。既然來到這世間,不做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就這麽悄無聲息的走了,豈不是太沒品了?”


    女童擦拭著眼淚,抬起頭問道:“我……我該怎麽做?”


    “很簡單。”男子豎起大拇指,然後指了指自己,得意洋洋的說道:“你拜我為師,我教你武功。等你將來學有所成,你就可以保護你自己身邊的人。小至身邊親近之人,大至天下悠悠眾生。命這種東西,有的時候就是靠自己去打破的。”


    “你真的有這麽厲害?”女童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話。


    “那是自然。為師的本事可高明著呢,你若是想學我必定傾囊相授。”男子也不等女童答應,便自作主張的以“師傅”自稱了。


    女童猶豫了片刻,隨後看了眼麵前的墳墓。忽然咬了咬牙,重重的轉身朝男子磕了三個響頭。


    “師傅在上,受弟子一拜!”


    這三個響頭分量頗為不小,隻磕的女童額頭上通紅通紅,一個大大的包從額頭上生了起來。


    男子忙將女童扶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責怪道:“你這女娃娃還真是實在。拜師就拜師,這磕頭磕的也忒狠了。若是將腦子磕壞了,我這徒弟豈不是白收了?”頓了頓,男子忽然又問道:“對了。為師還沒問你,你叫什麽名字?日後傳出去,若是無名無姓,豈不是損了我唐焱的威名?”


    女童恭聲道:“師傅所言不假。弟子的確無名無姓。隻因與爺爺所居之所有一處燕子窩。所以爺爺平日裏都喚我‘燕兒’。”


    “燕兒……你既拜我為師,那便可從師姓。為師姓唐,今日便給你起一個大名,叫做‘飛燕’如何?”


    燕兒遲疑了一會兒,緊接著搖了搖頭。“多謝師傅賜名。不過徒兒想稍稍修改一下,叫‘輕燕’。”


    唐焱摸了摸下巴,緩緩的點了點頭。“矯捷輕盈,身輕如燕。輕燕……的確是好名字。”


    燕兒依舊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是‘清焰’。玉潔冰清,光焰萬丈。自今日起,弟子就叫……唐清焰!”


    …………


    “娘親,那我的名字又有何深意啊。”


    臥房內,盼盼正靠在唐清焰的懷裏,一邊聽著娘親講述著昔年往事,一邊問起自己的名字來曆。


    唐清焰將被子朝盼盼的身上掖了掖,免得她著涼。聽到她這麽一問,輕輕的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嗔怪道:“小妮子得寸進尺了?之前誰說聽完這個故事就睡覺的?”


    “這不是被娘勾起了興趣嘛。娘親最好啦,再講一個,就一個。”盼盼吐了吐小舌頭,撒嬌般的搖擺著她的胳膊,時不時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唐清焰對此不為所動。這都是她玩剩下的,她哪會看不出閨女是在跟她耍小無賴。


    “要講明天再講。你不嫌困娘還嫌困呢。”


    “哦……”盼盼癟了癟小嘴,悶悶不樂的應了一聲。


    唐清焰見女兒委屈巴巴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她將臉湊到盼盼跟前,“啵唧”一聲在她粉嘟嘟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好啦好啦,要委屈明天再委屈。早些休息,明天娘和你爹爹要帶你出趟遠門,你若是頂著兩個黑眼圈出去見人,豈不是讓大家看了笑話。”


    一聽要出遠門,盼盼原本失落的神情瞬間又興奮起來。“出遠門?去哪去哪?”她從小就沒離開過天機城,一聽要和爹娘出遠門,小姑娘的頑心瞬間被勾了起來。


    唐清焰微微含笑,看著窗外的星空,喃喃道:“去一個很美的地方。”


    從盼盼的房間出來,唐清焰轉身迴到自己的臥房。房間內依舊亮著燈,李文絕正坐在床邊擦拭著那杆流雲槍。


    槍尖修長,鋒利無比。李文絕小心翼翼的擦拭著槍刃,神情專注而又仔細,如同嗬護自己的孩子一般。


    他可以遊戲人間,亦可隱於鬧市。但對於手中這杆槍,卻從未有絲毫怠慢。五年前。他將流雲槍束之於木棍之中,本意不在過問江湖之事。可五年後的風吟穀內,他終究還是將流雲槍重現於世。


    武林紛爭,廟堂爭鬥。一旦踏入其中,又如何能置身事外。猶記得師傅當年的一番訓誡,何嚐不是預言了他往後的經曆呢。


    一彎玉臂忽然從身後摟住了他的腰,隨後一具溫軟如玉的嬌軀靠在他的背上,緊緊地貼在一起。李文絕擦拭槍刃的手一頓,繼而淡淡一笑,柔聲道:“盼盼睡了?”


    “嗯。”唐清焰此時披散著頭發,身穿一件素白色羅裳。羅裳內隱隱約約露出欺霜賽雪的肌膚,引起無限遐想。她像隻慵懶的小貓一般伏在李文絕的背上,淺淺的打了個哈欠,輕聲細語道:“給她講了個故事,好說歹說才哄的她入睡。”


    “還不是被你寵壞了。以往一到時辰,不等我吩咐,丫頭直接便自覺的迴房歇息。可自從你迴來,她便吵著嚷著非要你陪她玩會兒才肯入睡。也是你太慣著,若是換作我,少不了給她臉色看看。”李文絕擦拭著手中的槍,無奈的笑了笑。


    唐清焰瑤鼻輕哼,不以為意道:“我的女兒自然是百般寵愛了。也就你這個做爹的粗枝大葉,不會哄女兒開心。以後長大嫁出去,說不定隻記得我這個娘親的好,都忘了你這個當爹的。”


    “什麽跟什麽嘛。”李文絕放下手中的槍,轉過頭捏了捏她的鼻子,苦笑道:“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你爭哪門子的氣啊。你和盼盼都是我的心頭肉,心疼都來不及呢。”


    他剛一迴頭,恰好見到唐清焰那慵懶而又嫵媚的模樣,話說到嘴邊,竟不由得看的癡了。


    隻見焰兒長發披肩,羅裳輕解。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蛋,因剛剛洗過澡,難得的紅潤了許多。嬌軟身軀伴隨著淡淡的體香,以及羅裳內那若隱若現的一抹春光,直撩的李文絕口幹舌燥,目光灼灼。


    唐清焰並未注意到李文絕火熱的目光,而是嬌慵地伸了個懶腰,然後打了個哈欠,略帶困意道:“好啦好啦,不逗你開心了。你那寶貝槍可以收起來了,早些上床歇息吧。”


    李文絕咽了口唾沫,將流雲槍橫放在一旁的兵器架上,然後三步並作兩步的跳上床一把摟住愛妻的纖腰。


    “娘子,那天那位燒餅婆婆的話你也聽到了。人家說你身子瘦弱生不出大胖小子,咱們倆不得給她證明證明?”


    夫妻一場,唐清焰如何不知道丈夫的小心思。她輕啐一聲,羞紅了臉道:“她嚼舌根就讓她去嚼好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這般爭強好勝了?”


    “一個女兒還不夠。咱們夫妻倆加把勁,來年再生個大胖小子。以後女兒學醫,兒子學武。咱們夫妻倆也好早日過上舒坦日子。娘子,你就從了我吧。”說完,便忙著給自己寬衣解帶起來。


    唐清焰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但很快轉瞬即逝。看著丈夫如此猴急的模樣,她略顯羞澀的點了點頭,輕輕的“嗯”的一聲。然後緩緩的伸出右手朝不遠處的燭火一揮。


    燭光熄滅,遮住屋內一片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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