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絕足足用了半個時辰,這才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陳述了一遍。說到情深意切之時,眼角甚至都擠出幾滴眼淚來。


    “你是說當年錦山之戰,因為北地燕國多次派軍在周邊鄉郡進行騷擾。使得你們夫妻倆不得不背井離鄉,隻求尋一安生之所。誰知途中逃難之人實在眾多,你帶著盼盼與弟妹中途走失,最終夫妻分離了五年?”徐子義聽完李文絕的一番敘述,喃喃道。


    李文絕點了點頭,歎了口氣。“我與娘子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二人成親本是一段佳話,誰知當年世道太亂,害得我夫妻二人分離,五年來不知心愛之人是死是活。小弟我一想到這,這裏就痛……”說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李文絕差點又要哭出聲來。


    徐子義不疑有他,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好了好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總歸你與弟妹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五年你也沒有白等。不過話說迴來,弟妹這五年究竟去了哪裏,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麽千裏迢迢的找到這裏的。”


    “這得多虧了瓊靈島的那位唐島主夫婦二人……”


    徐子義摸了摸下巴,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來了。難怪你當初向我打聽瓊靈島之事。你當時說你是尋你娘子。我本以為你是胡言亂語,誰知是真的?”


    李文絕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正色道:“這是自然。小弟我何曾騙過子義兄?當年唐島主夫婦二人出島訪友,碰巧遇見我娘子昏倒在路邊。唐夫人見我娘子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於是便將我娘子帶迴瓊靈島。同時派人四下打探我的下落。功夫不負有心人,尋了五年可算是打聽到我的下落,這才得以讓我夫妻二人團圓。”


    徐子義眼睛一亮,忽然興奮道:“這麽說弟妹在瓊靈島或許見過那位唐姑娘嘍?”


    “唐姑娘?焰兒?”李文絕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焰兒?”徐子義皺了皺眉,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都已經娶妻生子的人了,心裏的花花腸子能不能放放。若是讓弟妹知道你喊別的女子如此親切,少不了一番鬧騰。”


    李文絕幹笑了幾聲,連連點頭稱是。


    徐子義倒也沒繼續深究他的稱唿問題,而是一臉激動的說道:“早就聽聞唐姑娘天賦異稟,精通百家武學,見識不凡。可惜一直無緣一見。若是能得唐姑娘指點一二,兄弟我武學修為必能更進一步。賢弟不妨跟弟妹說說,看看有沒有門路幫忙引薦引薦,日後兄弟我必有重謝!”


    李文絕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話,身後卻傳來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


    “天下武學,一脈而成。窺其一而得其二。與其說那位唐姑娘是天賦異稟,從而精通百家武學。倒不如說她涉獵廣泛,刻苦鑽研其中功法玄妙,這才有此成就。這其中又與‘天賦異稟’有何關聯?”


    徐子義抬眼望去,見說話的是位紅衣女子。女子似乎身體有些不適。臉色有些蒼白,就連嘴唇都缺乏血色。可適才說起話來卻是擲地有聲,絲毫看不出病態之色。


    “這位是……”


    “這位便是拙荊。適才隨口一說,讓徐兄見笑了。”見徐子義麵帶疑惑之色,李文絕立即向他解釋起來。


    徐子義恍然大悟,起身朝唐清焰施了一禮。“原來是弟妹當麵,子義這廂有禮了。”


    在女人麵前,尤其是在美人麵前,徐子義總能一改先前玩世不恭的模樣,轉而變得彬彬有禮,態度謙遜至極。


    唐清焰微微側身,朝徐子義福了福身子,隨後在李文絕身旁坐了下來。


    “妾身曾在瓊靈島與那位唐師姐交情頗好,閑暇之餘也曾交談一二。期間就曾聊到過徐大哥的家傳武學‘飛葉刀’。”


    徐子義聞言再一次激動的雙眼發光,興奮欲狂。他雙手攥拳,激動道:“弟妹你剛剛說唐姑娘聊到我了?她……她竟然知道我?”


    在徐子義眼中,唐清焰那可是神仙一般的存在。神仙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眼高於頂的。


    老徐家早在徐子義父親那一輩便已家道中落,再起不能。他徐子義在江湖上雖說憑借家傳武學闖出一番名氣,但歸根究底隻是一個浪客。論身世背景與那些武林宗門大派相比實在是寒酸的很。


    卻不想那位唐姑娘竟然對他頗為了解,甚至知曉他的家傳武學“飛葉刀”。想不到他竟然也有被唐姑娘賞識的一天。


    唐清焰含笑著點了點頭,隨後說道:“唐師姐曾說,徐大哥的飛葉刀刀法使將出來固然刀法淩厲,飄逸輕盈。但與人初次交鋒尚可一戰,若交手多了,一旦對手摸清刀法門路,必然難以再勝。有的時候過於拘泥於所謂的‘家傳武學’,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束縛呢。”


    徐子義興奮之餘,慢慢的冷靜下來。他皺了皺眉頭,不解道:“在下愚鈍,不知此話何意。”


    “飛葉刀乃是徐家家傳寶刀。刀法亦是徐老前輩嘔心泣血練就而成。徐老前輩當年提著那把飛葉刀,領著鏢局的一幫弟兄協助慕容家初代家主奪得宮門,抵擋戾太子叛軍,從而輔佐蕭王登基稱帝,立下從龍之功。”


    “徐老前輩年邁後,將自己畢生所學記載於紙上,這才有了如今的‘飛葉刀法’。隻可惜徐老前輩過世後,徐家數代未能再出能人,刀法依舊傳承祖上所留。如此固步自封,又豈能有所進步?”


    徐子義皺了皺眉,忍不住辯解道:“弟妹這話未免有些言重了吧。我徐家刀法乃先祖爺經過多年勤學苦練,日積月累得以練成。其中精妙難以言表。隻是我資質愚鈍,始終未能參悟這刀譜之中的關鍵所在。這與‘固步自封’又有何幹?”


    唐清焰搖了搖頭,歎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今人勝古人。徐老爺子作古以有百年之久,這刀法亦存有百年。一百年來滄海桑田,武林之中變化萬千。固然一百年前徐家刀法在武林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可這百年來始終未有建樹,依舊是習著古董一般的老招式,不是固步自封又是什麽?徐大哥口口聲聲說自己資質愚鈍,難以參悟刀譜中的精妙所在。可即便是讓你參悟了,那也隻是照貓畫虎,得其形而不得其意,如此而已。”


    說到最後,唐清焰語氣甚至有幾分薄怒。就像是一位師傅在訓斥自己不爭氣的徒弟似的。


    徐子義臉一陣紅一陣白,想要試圖反駁,可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李文絕見氣氛有些不對,連忙輕輕的拉了拉唐清焰的袖子,示意她莫再多言。


    過了半晌,徐子義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眼神從先前的迷茫逐漸變得清明了許多。他站起身,鄭重的朝唐清焰躬身施禮,正色道:“多謝弟妹代為轉告,在下感激不盡。隻是……徐某愚鈍,祖上所傳刀法尚且不精通,又有何能力再創新式?若是招式過遜,不及先人十之一二,豈不是折了徐家的威名?”


    “這就要看你自己嘍。”唐清焰端起李文絕適才尚未喝完的那盞茶,慢條斯理的輕啜了一口,又道:“天下武學哪個不是前人靠一招一式自行領悟,從而發揚光大。正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武道之路,從無捷徑可言。君不見當年穆家初代家主穆文軒,本是街邊小販,從無武學根基。直到十六歲時才拜上官劍尊為師後才得以習武。上官劍尊仙逝後十餘年,穆文軒將其所傳劍法加上自行領悟,獨創劍招‘風歸雲隱’。若非他無意武林爭雄,其所成就未必低於上官劍尊。”


    她說起話來輕飄飄的,即便是提起穆家初代家主,那也是直唿其名,似乎覺得並無不妥。


    “弟妹好見識。隻是你怎麽知曉的這麽多。甚至就連穆家初代家主的名諱都知道?”徐子義一臉疑惑道。


    唐清焰不著痕跡的輕咳一聲,連忙解釋道:“我一個弱女子,又不會武功,哪裏知道這些。這些都是那位唐師姐跟我閑聊時說起過的。”


    “噗!”李文絕一時沒忍住,差點笑出聲來。他雖知唐清焰有意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可卻沒想到她入戲如此之深。一介弱女子?還不會武功?這話她都敢說得出口。


    送走了徐子義,李文絕轉身迴到風華閣,卻見唐清焰依舊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一隻纖纖玉手端著一盞茶,正是自己先前喝的那盞。見李文絕從外麵迴來,唐清焰挑了挑秀眉,一雙明亮的水杏眼正饒有興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李文絕心裏“咯噔”一下,暗忖道:“她這是什麽表情。難不成適才我說錯什麽話來。”


    “錦山之戰、夫妻離散。你這編瞎話的本事可是越來越厲害了啊。”


    李文絕朝她拱了拱手道:“哪裏哪裏,娘子過獎了。”


    “少廢話。”唐清焰杏目一瞪,隨即又道:“今日之事權且作罷。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你是不是該給我解釋解釋,你是怎麽跟盼盼講述我們之間是如何認識的?”


    李文絕心裏“咯噔”一下。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喃喃自語道:“哎呀,不知不覺已過午時了。娘子你說中午吃什麽比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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