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都統,別來無恙。”屋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由遠而近,仿佛說話之人就在他跟前。


    張浪起身朝屋外望去,可屋外除了寒風吹過樹枝發出的“唦唦”聲,再無別的聲響。似乎適才的聲音是他幻聽了。


    習武之人講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張浪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不至於這般不中用。他的的確確是聽到有人在說話,可說話的人又在何處?


    “何人在此裝神弄鬼!快快滾出來!”張浪手持闊刀走出屋外,看著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大聲吼道。


    周圍依舊是靜悄悄的,屋外除了他並無一人。


    張浪冷冷一笑,譏諷道:“閣下既然來了,卻又不敢現身一敘。如此這般與那縮頭烏龜又有何異?”


    “張都統,多年未見你的膽子怎麽越來越小了!”一道懶散的聲音忽然又從他身後傳來。


    張浪迴過頭去,卻見自己臥床上不知何時正靠著一個人。一個翹著二郎腿,雙手托著腦袋的青年人。


    張浪心中暗暗一驚。適才他全神戒備,神情專注。卻絲毫未曾察覺到有人從他身旁走過。這個青年人是何時走進屋內,並且還怡然自得的靠在他的床邊跟他打招唿?


    張浪定了定神,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雙手抱拳正色道:“不知閣下是何人,深夜來此有何貴幹。”驚訝歸驚訝,張浪的態度還算比較客氣。這風吟穀臥虎藏龍,有的時候他不得不把姿態放低一些。


    那人倒是沒想到張浪竟然不認識他,短暫的驚愕過後,卻是一笑:“多年未見,張都統不光膽子變小了,就連記性也變差了。既然如此,張都統何不湊上前仔細一看?”


    張浪猶豫了一下,卻還是稍稍的走了上前。借著屋外投進來微弱的月光,張浪總算是看清了那人的臉,失聲道:“你……你是李常卿!”


    “李常卿?”李文絕一愣,繼而啞然失笑:“好多年未曾有人叫過這個名字了,搞得我自己都快忘了。現在我叫李文絕。”


    張浪並沒有理會他的話。李常卿也好,李文絕也罷,左右不過是個名字而已。他現在更想知道的是李文絕為何會出現在此。


    “李少俠深夜來此,想來不是為了找在下敘舊這麽簡單吧。”


    李文絕拍了拍腦袋,說道:“瞧我這腦袋,差點誤了正事。其實也談不上什麽麻煩不麻煩的,隻不過我有個侄兒,行走在外身邊缺些銀子花。不知張都統能否幫幫忙,送他些銀兩。”


    張浪稍一思忖,便知其中含義。繼而冷笑道:“原來李少俠深夜到此,卻也是為了捉拿張某?據傳李少俠自五年前便已隱姓埋名,不過問江湖、廟堂之事。如今再度出山,卻還要為那楚國朝廷效力,莫非忘了當年錦山之戰?”


    一提到錦山之戰,李文絕身子不易察覺的抖了幾下,不過他很快便平靜下來。


    “李某早已是閑散之人,朝廷之事與我何幹?我此番來帶你走,一則是幫我那不爭氣的侄兒賺些銀子花花,二則嘛……”說到這,李文絕停頓了一下,苦笑道:“二則,這是她當初接下的單子,我得幫她解決幹淨。不然你若是帶人上門尋仇,又是樁麻煩事。”


    張浪手中的闊刀提了提,臉上殺機陡現。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如果說適才裴淮瞻隻是小打小鬧的話,眼前這個才是今晚他真正要對付的人。


    李文絕依舊是氣定神閑的模樣,隻是他的手也逐漸握緊了一旁的那根木棍。


    張浪大喝一聲,舉起手中大刀疾步上前便朝李文絕腦袋劈去。


    這一刀力道十足,如有千鈞之力。李文絕不敢硬接,側身急躲。闊刀劈在臥床上,登時一分為二,木屑飛濺。張浪見一刀不中,反手又是一記斜劈,欲要將李文絕攔腰砍成兩段。李文絕縱身一躍,足尖在張浪劈來的闊刀刀麵上輕輕一點,然後趁勢拈起手中木棍朝張浪臉上便刺。


    張浪舉刀招架,木棍抵在闊刀刀麵上,錚錚有聲,卻頗有勁道。張浪不自覺的倒退了幾步。靜接著李文絕挺棍又是捅了過來,棍如靈蛇,神出鬼沒。張浪心知李文絕的兵器隻不過是個木棍,接連架住他幾棍後,趁勢大喝一聲,架開他的棍子,舉刀猛地又是一記斜劈。


    狂風刀刀如其名,揮舞起來如狂風掃落葉般,大開大合。張浪此時已有殺意,是以此番搏鬥完全就是以命相搏,不死不休。他這一刀料定李文絕必不可能躲閃,唯有以棍相抵。可他狂風刀何等鋒利,削鐵如泥。他光憑一根木棍又豈能抵擋得了?


    誰知李文絕絲毫不慌,果真是舉棍去擋。隻聽“噔”的一聲,張浪那把刀重重的劈在李文絕的木棍之上,伴隨著他刀身上發出的“嗡嗡”聲,張浪再一次被震的連退幾步,險些摔倒。再看李文絕手中的木棍時,卻見適才刀劈之處,那根木棍逐漸裂開,卻絲毫沒有折斷的樣子。


    李文絕嘴角上揚,舉起手中的木棍朝張浪擲了過去。張浪心中火起,舉刀隔開。剛一格開,李文絕人已躍至,掄起手中拳頭便是毫不客氣的朝他臉上揍了一拳。再然後接過被格開的那根木棍,抖了抖棍花,朝他身上打去。


    李文絕手中的木棍碎裂的越來越嚴重,打鬥起來木屑紛飛,擾人眼目,可卻始終未曾折斷。張浪雖暗暗心驚,卻也不敢大意。李文絕似乎並未打算下死手,好幾次木棍即將抵在張浪的咽喉之處,可他卻又收了迴來。他更多的則是功他下盤又或者是雙臂,顯然是想將他生擒活捉。


    二人刀棍相交,又鬥了約莫十數迴合。此時天色逐漸泛白,二人這番打鬥聲以及喊殺聲必然會引來穀內眾人。李文絕心知再打下去未必便能脫身,想來不能再拖,於是趁機架開張浪的闊刀,稍稍後退了幾步將手中木棍往空中一拋,然後右手舉掌朝木棍尾端便是一拍。


    那根木棍如同彈簧般飛馳而去。張浪暗自冷笑。又是這招,莫非他以為這根破棍子還真能刺的中他?


    張浪熟練地再一次舉刀相格,誰知李文絕忽然一個箭步追上飛去的木棍握於手中,然後一按機括,隻見那根木棍的棍頭上忽然彈出一截鋒利的尖刃。一把尋常的木棍霎時間變成一柄長槍。槍出如龍,勢不可擋!


    那杆槍的槍尖刺到闊刀的刀麵上,然而勢道依舊不減。李文絕手中再一次運力,隻聽“當”的一聲,那把闊刀竟被李文絕手中的長槍硬生生的捅穿,然後順勢刺中張浪的左肩。緊接著李文絕槍杆一抖,那柄被長槍“穿心”的狂風刀瞬間便如同被炸開一般,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張浪臉色大變,呆滯當場。他依舊是那舉刀招架的姿勢,可卻也實實在在的看見李文絕竟然一槍將他手中門板般巨大的闊刀給捅穿,然後將其毀掉。一時間他不知是該驚訝李文絕五年來功夫不減當年,還是該怒斥李文絕不講江湖道義,毀其兵刃。


    李文絕抽出帶有些許血漬的槍,默默地看著張浪。張浪左肩被刺了一槍,登時血流如注,站立不穩,重重的癱倒在地。可他卻絲毫顧不上疼痛。他隻是呆坐在那,顫抖的拿起手中破損的狂風刀,雙目無神,呆愣當場。


    李文絕見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於是將槍收於身後,平靜道:“你若早些隨我下山,又豈會受此皮肉之苦。”


    張浪這才迴過神來。他雙目赤紅,咬牙切齒的盯著李文絕,緊接著舉起手中那把斷刃便朝李文絕丟去。李文絕早有防備,隨意的將槍一甩,那把斷刃便被他甩到一旁,釘在一棵大樹上。


    張浪見一擊不成,捂著胳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你要抓老子走,老子偏不隨你願。李常卿!老子先在修羅煉獄裏等著你!”


    李文絕心知不妙,剛要上前製止,卻不料張浪右手暗暗蓄力,猛地一掌朝自己頭頂拍去。這一掌勁道頗足,當李文絕搶上前欲為他運功療傷時卻已經是遲了。


    張浪看著李文絕,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發覺已經說不出話來。漸漸地,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不一會兒,七尺高的身軀轟然倒地,濺起地上的塵土。死前雙目依舊死死地盯著前方,想來心中依舊有幾絲不甘。


    李文絕麵無表情的放下張浪的屍體,看著他死不瞑目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本無心取他性命。毀他刀也隻是方便將其擒住。卻不想張浪性情如此剛烈,竟然不給自己動手的機會便直接自刎了事。想他曾經通敵叛國、殺良冒功。固然該死,可也該是在菜市口、在萬人唾罵下淩遲處死。而不是在這風吟穀裏讓他自盡身亡,死的如此的幹脆利落。


    唉,終究是便宜他了。


    李文絕走到那棵大樹旁,拔出那把斷刃。張浪以死,狂風刀以毀。唯一能證明張浪死訊的物證似乎也隻剩下這把斷刃了。當然如果將張浪首級帶走那是最好不過,不過李文絕並不喜歡做那戮屍之事。


    他將斷刃係在腰間,然後伸手提起自己的那杆槍。適才一番搏鬥,那杆槍槍身裹著的木頭逐漸脫落,如今再看時,赫然竟是一杆銀色長槍。李文絕按下機括,槍頭瞬間又收了迴去,再一次變成一根棍子。


    忙完這些,他這才慢悠悠的轉過身朝著身後說道:“公子在房頂上看到現在,可還看得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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