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前一會兒還晴空萬裏,豔陽高照。眨眼間便烏雲密布,天昏地暗。空中響起陣陣悶雷,緊接著,雨水滴落了下來。一開始兩三滴,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到最後變成傾盆大雨,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


    一條古道上,兩名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旅客騎在馬上,冒雨前行。這裏算是荒郊野外了。周圍並無人家,甚至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兩名旅客隻能自認倒黴,硬著頭皮接著趕路了。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然而此時兩位旅客卻沒有那詩句中漁翁那般怡然自得。更何況這也不算是“細雨”了。


    不知走了多久,其中一名旅客眼尖,看見前麵不遠處有一座廢棄的寺廟。那名旅客大喜,對著身旁的同伴說道:“三叔,前麵有一座廟,咱們暫且前去避避雨。”


    “三叔”點了點頭,也不答話。二人就這樣咬著牙,騎著馬往那座寺廟跑去。


    這兩位旅客自然便是半月前從天機城出發,前往風吟穀捉拿張浪的李文絕、裴淮瞻二人了。裴淮瞻曾信誓旦旦的告訴李文絕,張浪曾經在風吟穀出現過。風吟穀位於大楚國與燕國國界之間。地處偏僻,山高路遠。所以本著天高皇帝遠的想法,這裏逐漸聚攏起一些各國各地的亡命之徒。他們曾經有的是江湖遊俠,有的是帝國要犯,還有的是一些流亡於此的罪臣親屬。兩國都曾想過派兵征討,但是因為風吟穀位於兩國交界處,無論哪國先動兵,必然會引起另一國的警惕。如此來來迴迴,也曾造成過一些小摩擦。所以無奈之下,隻得作罷。


    叔侄二人進了寺廟,將馬兒拴在寺廟的屋簷下。然後脫下身上的蓑衣和鬥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後便開始生火。外麵雨雖然大,所幸火折子並未被雨淋濕。裴淮瞻找了一些幹草和木頭堆積起來,然後將火折子放到嘴邊吹了吹,將火生了起來。李文絕看了看火堆旁的地磚,忽然愣了一下。


    外麵的雨依舊沒有停的意思。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房頂上,吵得讓人心煩意亂。李文絕麵無表情的坐在火堆前,望著麵前火光發著呆。俊朗的臉上依舊還有一些雨水未擦拭掉。幾絲頭發因為被雨淋濕,淩亂的粘在他額頭上,模樣頗為狼狽。


    裴淮瞻卻心情大好。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能在如此滂沱大雨下找到避雨之所,他覺得自己的運氣很不錯。


    “三叔,你怎麽不說話了。從進屋到現在你可是一句話都沒說。”


    李文絕伸手用木棍撥了撥麵前的火堆,麵無表情道:“我說什麽?誇你能知天文,算到今日會下大雨,所以硬拉著我走這荒無人煙的小路。然後帶我體驗一把雨中漫步?”


    “呃。”裴淮瞻撓了撓頭,略顯尷尬道:“這不是沒料到老天爺不給麵子嘛。咱們此行本身就不足對外人道也。若是堂而皇之的走大路,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李文絕繼續撥弄著麵前的火堆,問道:“張浪認識你嗎?”


    “不認識。”


    “那他認識我嗎?”


    “應該……也不認識吧?”


    “那你打的哪門子草,又驚的哪門子蛇!”李文絕氣的咬牙切齒。英俊的臉龐在火光中變得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火光照的。


    行走江湖,有警惕心是好的。畢竟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多留一份心眼總歸沒壞處。不過心眼一旦留的多了,未必就是好事了。就比如今日鬧的這一出。


    裴淮瞻自覺理虧。撓了撓頭笑道:“三叔教訓的是,是小侄慮事不周了。”


    李文絕搖了搖頭,修正道:“不,你不是慮事不周。你是慮事太周了。不過你口口聲聲說此事不能打草驚蛇,所以特意走這荒野小道。可誰知這事還是被旁人知曉了,而你卻絲毫不知情。說到底,你終究是江湖經驗不足。還得再練練啊。”


    “三叔,旁人?”


    這時,李文絕頭頂上方的房梁處落下了幾許塵土。李文絕頭也不抬,忽然將手中那根撥弄火堆的木棍朝他頭頂正上方丟去。隻聽上麵房梁上傳來“哎呀”一聲,一道身影從房梁上摔了下來。


    眼看就要摔落到火堆上了,李文絕眼疾手快,拿起一旁自己隨身帶著的那根木棍接住了他,然後直接往邊上一甩。那人直接臉朝地,摔了個狗啃泥。


    從頭到尾李文絕目光都未曾離開麵前的火堆。仿佛相比較房梁上多出的一個人,麵前的火堆才是最重要的。


    一切就如同電光火石之間。裴淮瞻怎麽也沒想到如此傾盆大雨的情況下他們來到這荒無人煙的寺廟裏避雨,裏麵居然還有旁人。更讓他不敢置信的是,這人在房梁上蹲了這麽久,他卻毫不知情。若非三叔是老江湖,那這人若是心生歹意……


    “好個小賊,敢在房梁上偷聽我們談話!”裴淮瞻衝上去,不等那人站起身,直接將他壓在身下,掄起拳頭便欲做打。


    那名小賊掙紮的便欲站起身,誰知裴淮瞻將他死死地壓在身下動彈不得。隻能一個勁的求饒道:“好漢饒命,好漢切莫動手。”


    “淮瞻,你先放了他。”李文絕瞥了眼一旁的小賊,說道。


    裴淮瞻原本也隻是嚇唬嚇唬他。適才這小賊掙紮著想站起來,裴淮瞻便察覺到他身上沒有內力,應該真的隻是尋常的小賊。


    裴淮瞻站起身,放開了那人。那人掙紮著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頭上稍微有些淩亂的頭巾理了理,便乖乖的站在一旁不敢言語。


    適才那人臉朝地便被裴淮瞻壓在身下,所以看不出相貌。現在站起身,透過火光望去,這才看清楚他是何模樣。


    隻見此人年紀很輕,差不多十六七歲,穿著一襲破破爛爛的青衫,不少地方還打了補丁。下身則穿著一條破舊的褲子。褲子一邊長,一邊短,像是被人剪過似的。頭上則裹著一個同樣是青色的頭巾。不知怎的,這頭巾裹起來,乍一看腦袋頗為臃腫,看起來滑稽可笑。至於臉嘛……適才因為是臉朝地,又被裴淮瞻擰在地上,一張臉鼻青臉腫、灰頭土臉的。不僅如此,他右邊臉頰上還有一道可怕的傷疤,看起來有些駭人。唯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卻隱隱透露出一股子機靈勁兒。


    李文絕問道:“看你這身打扮也不像是山賊。這裏荒郊野外,寥無人煙的。你為何出現在此?”


    那人幹笑了兩聲,討好似的說道:“小的隻是一個沿街乞討的乞兒,路過此地避避雨,歇息歇息。誰知道打擾到兩位少俠的雅興,恕罪恕罪。”一邊說著,一邊彎腰躬身賠罪。


    裴淮瞻聽他稱唿自己是“少俠”。不禁有些飄飄然了。但又想起自己適才和三叔的對話,又板起了臉來:“那我們適才的對話,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那人嚇得臉色一變,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沒有啊少俠。你們聊天的時候我一直在房梁上睡覺呢,你們說了啥我一概不知。若不是這位大哥將我打下來,我估計睡到你們走後都不一定醒呢。”


    李文絕看著他有板有眼的迴答者,不由得冷笑起來:“是嗎?既然你在此避雨歇息,為何要爬到房梁上去睡?還是說,你本身是在地上歇息,聽到我們來了這才躲到房梁上,從而聽我們談話?”


    一番話直接讓那人嚇得直冒冷汗,雙腿直打顫。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殺人滅口,毀屍滅跡的道理。若是這位大哥把他滅了口,這裏荒無人煙的,豈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哈哈,三叔你就別嚇唬他了。看把這小子嚇得,都快抖成篩子了。”裴淮瞻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上前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


    李文絕收迴淩厲的目光,轉而繼續撥弄著麵前的火堆。“從我進屋的時候就察覺到了。這裏地處偏僻,這間寺廟更是一地塵埃。顯然多年未曾有人來過,更無人打理。但是唯獨我坐下的那一塊地磚上,卻沒有絲毫的灰土。想來定是你原本坐在此處避雨,忽聽屋外有動靜,這才情急之下爬到房梁上去。”說完,指了指他身旁的一根柱子,柱子上隱隱約約還有幾個腳印在上麵。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


    少年臉一陣紅一陣白,顯然是默認了李文絕的推測。


    “大……大哥,我是聽到了你們對話。但是我真的隻是個小乞丐啊。你們江湖人的恩恩怨怨我又不懂。我就算說出去人家也未必相信啊。咱們隻不過萍水相逢,這雨停了咱們便各奔東西,井水不犯河水。大哥你就不要再為難我了。”說到最後,這少年幾乎近乎哀求了。


    李文絕倒也沒有心為難他。正如裴淮瞻所想,這個少年毫無內力,而且身板瘦弱,根本就不是習武之人。他說自己是沿街乞討的乞兒,看樣子倒也不假。他們叔侄二人的一番談話,無非就是關於捉拿張浪的話題,他一個乞兒哪會知道這麽多。一念至此,李文絕便不在打算追問下去了。同是寺廟避雨人,大家和和氣氣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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