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海,這裏的東西通通不許任何人動!」秦鳳戈先朝二管事下達指示,接著轉向站在柴房外頭聽候差遣的大管事。「晏青,立刻派個人走一趟知府衙門,要仵作前來驗屍。」


    大管事速速去安排了。


    「將軍,彩霞有可能是半夜到柴房來尋短,因為同房的婢女說一早醒來之後,就沒看到她了。」二管事走到主子身邊,小聲地稟明。


    他兩手背在身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早已全身冰冷僵硬的婢女,想起硯哥兒的親娘和彩霞的感情很好,兩人雖名為主仆,卻情同姊妹,許許多多的迴憶再度湧上心頭。


    「再去問問住同座院子的其他人。」秦鳳戈就不信都沒人看到。


    二管事躬了下身。「是。」


    當一塊白布蓋在彩霞身上,那死白的顏色,讓他心頭也格外沉重。


    待秦鳳戈仔細察看四周的布置,除了一座座如小山般高的柴火、一把隨手扔在地上的斧頭,以及懸在梁下的那條麻繩和一張椅子,並無他物,連蠟燭、油燈都不準有,就是擔心會引發火災。


    彩霞為何要懸梁自盡?


    是為了私事,或者……那日就是她打昏婉兒,這才畏罪自殺?


    但又為何要那麽做?


    若是有苦衷可以說出來,看在過世元配的分上,就算犯了再大的過錯,他也會饒她一命,秦鳳戈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到半個時辰,兩名知府衙門的衙役才帶著仵作前來,由於朝廷對戶口管理相當重視,每一年都會進行調查,即使是身分卑下的奴仆、妾媵,在死亡時也要記載時間、原因,至於是否屬實,也就不得而知了。


    兩名衙役上前抱拳見禮。「將軍!」


    「仵作呢?」秦鳳戈耐性用罄地問。


    就見個身穿短褐、外頭套了件有補丁的大襖,身形瘦小的老頭來到他跟前,涎著笑臉巴結。「小的見過將軍……」


    「你是新來的仵作?」由於擔當檢驗死傷工作的差役大抵都是送葬、屠宰之家的賤民,薪俸微薄又很辛苦,即使遞補上也做不久,讓各地的衙門都很頭疼,這種情況秦鳳戈自然也很清楚。


    仵作咧了咧滿口黃牙。「是,將軍。」


    「先進去看看是否真的是自縊。」他瞥了一眼擺在牆邊、身上蓋著白布的屍首。「要檢驗得仔仔細細。」


    「當然、當然。」仵作哈著腰說。


    於是,仵作走到屍首旁邊,蹲下身,伸手掀開白布,先檢視死者的臉部表情,接著是頸項上的索痕,點了點頭,便起身了。


    「迴將軍,小的驗完了。」他自以為秦鳳戈找仵作來驗屍不過是做做樣子,沒人會真的在意下人的死活,隻要在戶口上交代得過去就可以了。


    秦鳳戈目光一凜。「這麽快就驗完了?」


    「是,將軍,這名婢女兩眼合、唇口黑、皮開露齒,喉下痕呈紫赤色,真是自縊沒錯。」仵作咧著嘴,等著打賞。


    「隻有這些證據,你就判斷她是自縊的?」一個不重視人命、做事草率的仵作,要他如何信任?


    可惜仵作並不清楚這位驃騎將軍兼熸火軍指揮使的性子,隻曉得要奉承這位堂堂一品武官,便壓低嗓音。「將軍,不過是個婢女,小的知道怎麽做,絕不會讓一些蜚短流長損害將軍府的威望。」


    無論是官宦之家還是民間的大戶人家,婢女尋短之事時有所聞,有的是不堪虐待,自我了斷,有的則是與主子有苟且之事,招來妻妾的妒忌,還有的是知曉太多秘密,最後慘遭殺害,原因很多,通常都不喜歡追根究柢,隻想草草了事,他可是清楚得很,自以為秦鳳戈也是同樣的想法。


    「……混帳東西!給我滾!」


    這番暗示讓秦鳳戈頓時沉下俊臉,大聲怒咆。


    「將、將軍……」仵作還不明白做錯了什麽。


    秦鳳戈直接將人扔出柴房,又對外頭的兩名衙役喝道:「迴去告訴你們知府大人,從今以後,不許這人再繼續擔任仵作。」否則不知要造成多少冤案,害死多少無辜的人。


    「將軍饒命……」仵作嚇得連滾帶爬,逃之天天。


    兩名衙役麵麵相覷,隻得迴去覆命。


    大管事來到秦鳳戈麵前,說著事先編好的理由,增加說服力。「將軍,彩霞或許正如仵作方才所言,確實是自縊,而且還有可能是畏罪自殺。」


    他攬起眉峰。「這話怎麽說?」


    「為了找出打昏夫人的犯人是誰,連著幾天小的都在盤問府裏的人,今日正好輪到彩霞了,她自知無法把當日的行蹤交代清楚,可能因此才會懸梁自盡。」大管事不勝唏噓地說道。


    「但她又為何要打昏婉兒?」這一點最令秦鳳戈納悶。


    「彩霞和過世的夫人感情相當深厚,或許是對新夫人懷恨在心,認為她搶走將軍和小少爺的心,也取代她家小姐的地位,才會在一時氣憤之下動手將人打昏了,事後又自知逃不掉,不得不選擇自我了斷。」發現彩霞想去認罪自首之後,他便知道不能再繼續讓這個女人活著了,不過總要有個充分又有說服力的藉口,所以才會想到用這個理由。


    秦鳳戈緊閉了下眼皮,心情沉痛。「真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他實在不願相信彩霞會這麽想,即使元配過世,也無人可以取代正宮夫人的地位,她是她,婉兒是婉兒,都是自己所愛的女人,一樣重要。


    眼看秦鳳戈動搖了,也信了幾分,大管事打算再接再厲,說服他到此為止,不要再追究彩霞的死因。


    倒是二管事並不認同大管事這一席話。「小的倒不認為彩霞對現在這位夫人有任何恨意。」


    「你說說看!」秦鳳戈也想知道他對此事的看法。


    「記得小少爺失蹤,被當時還住在大雜院的夫人所救,才得以平安迴到將軍身邊,彩霞對夫人可是相當感激,總說多虧了她,小少爺才會沒事,她一直把這些話掛在嘴邊,其他人可以作證。」二管事言之鑿鑿地說。


    這番話又一次勾起了秦鳳戈的迴憶,不隻是奶娘的命案至今尚未抓到兇手,帶走硯哥兒的幕後主使者依然成謎,令他耿耿於懷。


    心中暗惱常海的話太多,大管事隻能佯歎一聲。「無論彩霞心裏是如何想的,恐怕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死人無法替自己說話,隻能從身上找到答案……」他口中低喃婉兒說過的這兩句話,確實很有道理,若其中真有冤情,這下豈不是死不瞑目了,可眼前最大的問題是找誰來驗屍?


    有了!他怎麽忘了呢?


    秦鳳戈不禁憶起當初幫奶娘檢驗屍首的姚氏,雖是一名女子,不過做事細心,在檢驗鑒定上頭也是條理分明、有憑有據,令人信服。


    「常海,你立即走一趟六安堂,將區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找來,就說要請她幫忙驗屍。」他隻盼姚氏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二管事不敢耽擱,馬上前往六安堂。


    「晏青,再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準靠近柴房半步。」說完,秦鳳戈便暫時離開後院,打算將目前的進展告訴婉瑛。


    「是。」大管事垂下眸子,臉色顯得陰晴不定,因為事態的演變似乎漸漸地脫離自己的掌控和計劃。


    【第二十二章】


    當姚氏踏進將軍府,巳時就快過了。


    二管事領著她來到後院,秦鳳戈早已等在那兒。「將軍,姚氏到了。」


    「嗯。」秦鳳戈凝目望向身穿暗色襖裙,外頭圍了件披風,眉不繪而翠、唇不點而朱的秀麗女子身影,為了查明真正死因,隻得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姚氏福了個身。「見過將軍。」


    「可知我請你來所為何事?」他鄭重地問。


    她輕點螓首。「妾身已經聽二管事說了。」


    「你並非衙門裏的仵作,不該擔負起驗屍工作,隻是人命關天,不能有半點馬虎,才想聽聽你的意見。」他神情肅穆,口氣嚴正,就是要讓對方知曉自己的責任有多重大。


    「妾身雖不是衙門裏的仵作,但也希望能盡一己之力,不讓死者含冤莫白。」姚氏柔聲地說。


    秦鳳戈滿意她的迴答。「進來吧!」


    「是。」於是,她跟在後頭走進柴房內。


    進去之後,姚氏見屍首已經被人解下,隻好先檢視周圍環境,包括垂在梁下的麻繩,全部都看過,這才開口問:「請問將軍,這名婢女是何時被人發現的?解下來時可還有氣息?當時她是麵向何方?背又朝何方?又是用什麽東西墊腳?」


    聽她一連提出數個問題,證明做事認真仔細,秦鳳戈知道自己找對人了。「常海,當時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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