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多是茅草屋,殺完了人,敵軍一把火扔進去,房子瞬間就著了。


    方子晨緊緊捂著小風的嘴,雙目赤紅,心裏陣陣地難受,他感覺手掌濕了,小風肩膀一直在顫抖,但急促的唿吸卻是漸漸平穩了下來。


    方子晨鬆開了手,小風眼淚不受控製的往下掉,又害怕,又悲憤。


    方子晨雙手不停的發抖,也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隻覺得遍體生寒,心肺都要炸開了。


    當初曆史課上,不是沒寫侵華時日軍有多麽的殘忍,可書上看來的東西終是淺薄了,和平年代的人,他體會不到那種感覺,這會兒直視這一畫麵,那衝擊力,還是讓方子晨整個大腦一片空白。


    害怕嗎?


    憤怒嗎?


    不可否認,他怕,卻也憤怒無比,整個人幾乎要燃起來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種人呢?究竟懷著什麽樣的心,才能殺人跟殺雞似的眼都不眨一下?


    要是場上對敵,殺了他們大夏的兵,方子晨都不至於如此之恨,可那明明都是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啊!怎麽能下得去手呢?


    這和打人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方子晨打人絲毫無懼,但你若問他,敢殺人嗎?他是萬萬不敢的。


    當初馬家人那般欺負趙哥兒,馬老三甚至還找人堵他,想打殘他,他是氣的,但後頭馬老三出事兒了,乖仔見人一身血,傻乎乎的,見他迴來便激動的告訴他,說馬老三死咯。


    那一刻他沒有感到絲毫的開心,他的第一感受是無比的懼怕和慌亂。


    他殺人了!


    再怎麽樣都不能殺人


    這是犯法的,是要吃槍子的大罪。


    別人即使有罪,那也應該是法律來製裁他,他一直牢牢記著。


    可如今,有人當著他的麵殺人了,殺的還不是窮兇極惡之人,對著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手······


    這是個吃人的弱肉強食的世界。


    如果不反抗,無數手無寸鐵的大夏人都會死於敵軍刀下。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方子晨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親自走了一趟,才發覺吉洲的情況,比下頭人稟報的還要嚴重。


    從吉洲迴來後,沒兩天,那邊又傳了消息過來,說興和縣淪陷了。


    意料之中。


    吉洲同涸洲情況一致,麵積遼闊且城鎮多。


    如今已失去三縣,吉洲熬不了多久了。


    過不了幾個月,可能敵軍就要打到涸洲來了。


    方子晨坐立難安,比得夏景宏還要焦急,明明不久前才去的信,可等的人他就是覺得度日如年,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似的,這會兒他又控製不住給夏景宏寫信了,問他怎麽援軍遲遲不來?是不是沒有援軍了?


    再不來,敵人就要打到家門口了。


    可即使八百裏加急,也得要好些天。


    十一月中旬,吉洲又傳迴消息,永寧縣又失守了。


    京中依舊尚未有迴信。


    等待是漫長的,也是煎熬的,這會兒就像有把大刀懸在他頭頂上,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落下來,把他腦袋劈成兩半,方子晨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整天提心吊膽,大冬天的還覺得熱得很,一直咳,扇子卻又不停的扇。


    趙哥兒看他嘴都長泡了,從吉洲迴來後,方子晨就病倒了,他很少生病,大概是從南邊那邊迴來後便一直在忙,身子難免的吃不消了,連著小風都呆房裏閉門不出,方子晨拖著病體連夜將底下十幾個縣令召了過來,吩咐了一堆事兒,又將當初帶迴來的秦家私軍全部派給了楊銘逸。


    炸藥殺傷力大,真用於戰場上,定是要大批大批的死人,他原不想這般,做那遞刀的人,也沒親眼見著戰場上殘酷,還留著那可笑的憐慈心,可敵軍欺他們如此,那他便也不講人性了。


    趙哥兒看他一一安排下去,交代後事一樣,就曉得他想幹什麽了。


    第437章


    趙哥兒想讓他休息休息,也知道他急,但急沒有用,見他咳得厲害,便搶了扇子,拿了銀票出來給他數,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一招好使,方子晨一見銀票就開心,可數到後頭手都酸了,銀票都還沒數完,要換以前,這會兒他要笑掉大牙了,以前他的究極夢想,就是數銀子數到手抽筋,可這會兒卻是笑不出來。


    票子大把多,卻不知道還有沒有命花。


    他心中有家,有國,實在做不出拋下百姓擅自出逃的事兒,真這般做了,他便是愧對列祖列宗。


    楊銘逸把手榴彈都裝好了,林小俠和石林傑也把軍隊召集好了。


    先頭緊急召集的木匠,已經把投石車做出來了。


    他雖是恨敵軍沒有人性,也想著直接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可若是一氣之下直接帶兵打過去,他自己送死不要緊,可他得為底下的士兵們著想。


    將軍不打無準備之仗。


    如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該安排的也都安排下去了,方子晨去村裏找了趙哥兒。


    趙哥兒帶著乖仔一直在忙著難民們的事。


    方子晨一到地兒,就見著滾滾蛋蛋在和一孩子玩,又蹦又跳,哼哼哈哈的喊,不停的伸胳膊伸腿。


    那孩子是迴涸洲那會兒,路上對他笑的孩子。


    滾滾蛋蛋見了他就朝他撲了過來,黏糊糊的,又滿是親昵的喊他,最近方子晨一直在忙,兩個小家夥都許久不見他了,這會兒看見他高興得很,方子晨挨個親了他們一下。


    跟滾蛋一起玩的小家夥眨巴著大眼睛,仰著頭很是好奇的看著方子晨,方子晨摸摸他,問他幾歲了。


    小孩兒舉著四根手指頭,脆生生道:“叔叔,我四歲了。”


    方子晨:“······”


    那真是小個的,比他家兩小子大差不多一歲,可他家兩小子體積卻是直接碾壓了他。三個孩子站在一起,有點大象和小豬的既視感。


    還是他會養兒子。


    瞧他家這兩個,白白胖胖的,抱懷裏沉甸甸,要重死個人,真是甜蜜的煩惱啊!


    “你們在玩什麽呢?”方子晨問。


    蛋蛋揮著肉嘟嘟的拳頭,大聲道:“在練武功,以後打壞人,打壞人。”


    方子晨有些欣慰,問兩孩子:“你們爹爹呢?”


    滾滾指著山腳:“爹爹跟著姨姨們在種菜。”


    “那你們去玩吧!”方子晨把兩孩子放下來,又叮囑一旁的禁衛軍:“看好他們。”


    “是。”


    趙哥兒一聽方子晨來了,趕忙洗了手過來:“夫君,你怎麽來了?”他摸了一下方子晨的額頭,已經不燙了。


    方子晨揉揉他的頭發,而後捧著他的臉,拇指不停摩挲著他的臉,目光溫潤又帶著點不舍的看著他,沉默了半響才道:“趙哥兒,我想領兵出戰。”


    趙哥兒絲毫不驚,仿佛方子晨說的隻是一句平常不過的話。


    方子晨迴來後就一直在忙,先是召見各縣縣令,交代好係列事情後,又不停的調兵,趙哥兒就隱隱的知道了。


    吉洲那邊到底什麽個情況,他不知道,可方子晨當初為什麽要科考?


    就是怕上戰殺敵。


    方子晨下不了手,他打架次來都隻扛著棍子去,為什麽不帶刀?是因為家裏沒菜刀嗎?


    那是因為他不敢對著人揮刀子。


    十幾年來的觀念很難改變,他知道要真上了戰場,敵人揮著刀過來,他反擊時,定是會有瞬間的猶豫和恐懼。


    真的要殺嗎?


    這人是不是被迫上的戰場?


    他家中是不是還有年邁的父母在苦苦的等他迴去?


    他若真的下手了,會不會間接的毀了一個家庭?


    戰場上刀劍無眼,隻一瞬間的猶豫可能都會掉腦袋。


    他和平年代活了十幾年,被家人保護得很好,先頭也沒接受過係統的訓練,他爺爺隻教過他如何防身、守法。


    要是他當過兵,他都不至於如此,先頭實在見不得血腥的事兒,也沒有那個膽子去殺人。


    但如今,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他不殺人,人卻是會殺了他的同胞,甚至他自己,還有他的夫郎,他的兒子,他的百姓。


    不能不反抗。


    他不能再‘袖手旁觀’。


    趙哥兒眼淚掉了下來,埋到他懷裏。


    “我······我等夫君迴來。”


    “趙哥兒。”方子晨眼眶也紅了:“你都不勸一下我嗎?”


    “勸了你也會去。”趙哥兒說:“夫君心係百姓,我都知道。”


    方子晨摳搜得很,一個銅板都恨不得掰成無數片花,可他拿銀票去買糧,方子晨看見了,明明一臉肉疼,卻也沒有阻止。


    對於貪財如命的人來說,拿他的銀子,比要他的命還要讓他難以忍受。


    方子晨親了他一下:“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來,這邊的事兒我都安排好了,你乖乖的在家等我,要是我沒迴來,死在······”


    趙哥兒一巴掌蓋到他嘴巴上,用手抹掉眼淚,紅著眼,哽咽著道:“不許說這種話,我不愛聽,我要夫君迴來,我守著涸洲,等你迴來。”


    方子晨緊緊地抱住他,沒再說話。


    方子晨打算留了兩萬兵下來駐守邊界和看守難民,其餘人,全部隨他前往吉洲。


    因為此去也許經年,也許再也不歸,確定要領兵前去的時候,方子晨就給士兵們休了幾天,讓他們迴家裏看看。


    一聽兒子們要上戰場,有些腦子一懵,下意識的就不願了,想出爾反爾了,當兵的是光榮,可這光榮能有命重要?


    古人征戰幾人迴?


    這一去怕就是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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