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恆煊眼尖,拿了張地契出來:“娘,這是京郊護國寺旁那莊子的地契吧?”


    秦老夫人看了一眼,點頭道:“是啊!”


    “當年我跟你要,你說那是你陪嫁,要留著做念想,不高興給我。”


    連著兒子都不給,倒是舍得給孫子。


    秦恆煊心裏是酸溜溜的。


    “你懂什麽。”秦老夫人道:“都給你了我拿什麽哄孫子?他這些年跟著趙哥兒養三個孩子,不知道多辛苦,我給他點你都要眼紅啊!”


    “那哪能啊!”秦恆煊急忙道:“他是我兒子,我的都是他的。”


    ……


    張泉派了禁衛軍先行迴涸洲通報。


    趙哥兒收到信時還在安溪縣。


    山還未炸,實地考察了近一個多來月,初步規劃了九個方案,經過大家合計,最後排除掉了八個。


    海邊風大,霧氣重,方子晨裹著大棉襖領著幾個對周邊海域比較熟悉的漁夫在巡查,中午剛迴到岸上,趙哥兒興衝衝跑過來,一張盤似的圓臉上止不住的激動。


    “夫君,夫君。”他高興得直囔。


    方子晨戳他臉:“幹嘛?撿著銀子了?”


    趙哥兒:“不是,是乖仔和滾蛋要迴來了。”


    “什麽?”這下方子晨也高興了:“什麽時候迴來?今天嗎?我可想那臭小子了。”


    趙哥兒也很是高興,這信是月初那會兒從那邊送迴來的,馬車要慢些:“估計還有八九天。”


    方子晨當下就急吼吼:“那我們快迴去吧!”


    趙哥兒略微蹙起眉:“那這邊的事兒怎麽辦?”


    “急不來。”方子晨攔住他肩膀帶他往迴走:“過年後再來吧!”


    方案雖是定下來了,但大工程,這會兒都要入年了,招工定是也會有人來,但還是讓大家先過個團圓年吧!


    兩人先頭住在臨海的小村裏,一迴到住的地,趙哥兒就迫不及待的收拾東西:“周哥兒之前來信了,說溱洲那邊的小商又來進貨了,不過這次要的量多,問能不能給個最低價。”


    外頭走商的多,消息靈通又傳得快,先頭他們在上陽那邊賣貨,上陽離溱洲遠得很,這會兒溱洲商人都曉得了,可見泡麵和紅薯粉傳得廣了。


    也不奇怪,到底是新鮮的東西。


    外頭走商的一進上陽,馬車都剛停下來,就有老百姓上前來問話。


    “你們是涸洲來的嗎?賣泡麵不?”


    “有沒有紅薯粉?”


    “衛生紙有沒有?我上次買那兩遝用用完了,這幾天蹲茅房都不得勁了。”


    一聽不是涸洲商隊,是溱洲來的,但人是買玉器的。


    哦,那算了,沒啥子興趣。


    看他們大失所望,一來二去的多了,外頭商人便也曉得了。


    “紅薯粉?是個啥?老哥你能仔細說說嗎?”


    幾個跑商的聽著上陽那邊的老百姓對著紅薯粉和泡麵是誇了又誇,誇了又誇,打聽清楚,跑商們迴來一琢磨,就想著進些貨拿迴溱洲賣試試。


    溱洲這邊離涸洲近,又正好的天冷,家家戶戶炒菜都少做了,這年頭老百姓多是用的豬油,一冷就結油了,聽上陽那邊人說這紅薯粉跟著骨頭湯燉,那滋味也是頂呱呱。


    雖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做生意的得膽子大,可先頭大家也不敢拿太多,就想著弄個幾百斤的迴去看看。


    後頭自是好賣了,都沒兩天就賣光了。


    這些商販尋常做的就是把南邊的東西賣到北邊去,把北邊的東西賣到南邊去,賺個差價,不多,大商戶瞧不起,像著上陽那邊做生意的,曉得這泡麵、宣紙好賣,但路途實在是遠,走一趟,想賺得多,就得高價賣出去,可太高了,人也不願買啊!來返就得是三來月,馬拉著貨光吃草也不行,那馬料也貴,一趟賺個一百兩百的,人覺得不值當跑,這點銀子看不上眼。


    可小商戶做生意難,賺的都是辛苦錢,每次跑一趟也不過賺個幾十或百來兩,自是願意跑的。


    第一次賣得好,大家心裏有譜了,這會兒就想多進些,拿到淋江洲那邊去賣,宣紙、衛生紙,牛肉幹啥的都要。


    幾個廠最近都賣了好些出去了,這是個兆頭,之後怕是會有更多商戶跑來,等水路通了,恐怕大商都要來,趙哥兒讓著下頭幾個廠多多存些貨,不然年節那會兒怕是不夠賣。


    “可以啊!”方子晨說。


    趙哥兒看他:“那該給多少價?”


    方子晨想都沒想:“四十文。”


    這個價合理。


    先頭他們一斤六十八文,溱洲不比上陽,但想來一斤五六十文還有有人買的。


    趙哥兒點點頭:“那我們去安和村一趟吧!”


    方子晨:“啊?讓人帶個信不就行了?”跑去那邊幹什麽?最近天冷了,騎馬可不怎麽舒服,冷嗖嗖的。


    趙哥兒笑了笑:“乖仔和滾蛋喜歡吃臘腸,我想去那邊挑兩隻豬,做些留些給他們迴來吃。”


    “那估計得殺三隻,兩隻怕是不夠。”方子晨說。


    他兒子可能造了。


    既然兒子想吃,那這一趟別說是冷,就是下刀子方子晨都得去了。


    今年年節稍晚一些,二月中旬才是年,這會兒臘起來,雖是晚了些,但日夜不歇熏個十幾天,也能入味了。


    趙哥兒和方子晨直接往安和村去。


    原是以為乖仔要一周多後才能迴來,可孟如清急,晝夜都趕。


    他這會兒隻想以最快的速度去往方子晨的身邊。


    秦恆煊出行一事也未曾泄露,秦家軍皆是一副護衛裝扮,途經城鎮,倒也免去了許多麻煩,如若不然,下頭官員曉得他要來,定是要夾道相迎,應付一番,如此怕是也要耽擱不久。


    一進入涸洲,踏上水泥路,孟如清便開始頻頻撩著車簾往外頭望,路上天氣多是陰沉,寒風更是唿唿直刮,沿途有老百姓看見乖仔,認出他來,追著給他塞東西,孟如清瞧著心裏欣慰又酸楚。


    這會兒正中午,已經進入蜀南了,水泥路一直往前延伸著看不見頭,路邊稻田裏青菜蔥蔥,間或看見幾婦人垮著籃子在地裏拔菜,小孩子穿著棉衣在田埂上追追鬧鬧,一副鄉間美景,可孟如清無心欣賞:


    “煊哥,要到了嗎?”


    他對於涸洲地勢並不熟,秦恆煊無奈歎了口氣,不過兩個時辰,孟如清已經問了九次了,唿唿寒風吹進車裏,秦恆煊給他披了件衣裳。


    “剛進入涸洲,估計還要幾天,外頭風大,你注意著些,別染了風寒了。”


    孟如清抿起嘴,拳頭緊握著。


    秦恆煊掰開他的手,發現他掌心冰涼滿是冷汗。


    “煊哥,我有點緊張。”孟如清垂下頭,雙眼被隱在陰影中看不清臉上什麽表情,但他聲音在顫:


    “如果當年我聽了你的話,沒有一意孤行執意迴京,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我······孩子我也沒有保護好,你說,他,他會恨我嗎?他見了我,會不會趕我走?”


    秦恆煊歎了一聲,把他攔進懷裏,溫聲道:“不會。”


    孟如清神色十分憔悴,離著方子晨越是近,他越是忐忑,好幾夜都沒歇好,躺下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即使因為太過疲憊,短暫的入睡,也總是噩夢連連,一下夢見當年他下到崖低,孩子已經摔成了灘肉泥,血肉模糊。


    一下又夢見方子晨指著他惡狠狠的問他為什麽還要出現,沒有他,他會過得更好。


    為什麽沒有保護好他,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嗎?


    聲聲質問,尖利異常,內疚和自責逼得他幾近崩潰。


    孟如清渾渾噩噩的不敢入睡,先頭路途顛簸,又噩夢連連,更加折磨得他身心俱疲,之前半白的頭發,不過短短幾天瞧著是愈發的多了。


    他又不由有些懊惱,當初來得太過匆忙,沒來得及把頭發染一染,孩子看見了,會不會嫌他?


    秦恆煊擔憂不比他少,知道這會兒說再多都沒用,隻得把滾滾蛋蛋抱來,這兩個小家夥總是嘰嘰喳喳的,孟如清怕是沒空胡思亂想了。


    出發時老江抓了些藥,晚上秦恆煊讓人停了馬,想著先給他熬些藥。可似乎吃了並未有多大的效果。


    孟如清短暫的睡過去了,可眉頭依舊緊蹙。


    老江說這病就這樣了,即使主君明知道這樣不好,但控製不住。


    秦恆煊握著他的手,額頭貼在他手背上靜坐一夜。


    一到平詳村,乖仔是急吼吼往家裏衝,結果是撲了個空。


    陸老爺子扛著鋤頭正從地裏迴來。


    乖仔喊他,說陸爺爺,你看見乖仔滴父親和爹爹沒有啊!怎麽家裏都沒有人。


    陸老爺子許久不見他了,先頭方子晨和趙哥兒迴來,村裏人沒見著孩子,問過一嘴,曉得幾孩子探望人去了,後頭一些才迴來。


    這會陸老爺子摸摸他的頭:“方大人和方夫人去安和村了,前幾天剛去的。”


    乖仔又即刻往安和村趕。


    平詳村和安和村不過一日路程,這會兒天色已晚,陸老爺子勸他歇歇,冷天不好趕路,夜裏要是受寒了可如何是好。


    可乖仔快兩月沒見到方子晨和趙哥兒了,想他們想得腦子要爆炸,哪裏願意。


    這一趕,直到隔天早上才抵達安和村。


    都未進村,大家就聽著一陣吵鬧聲,乖仔隱隱的,似乎還聽見了方子晨的聲音,他匆忙的跳下馬車,抬眼一看,雙眼刹時就瞪大了。


    秦恆煊和孟如清也跟著下來,望著眼前的一幕,然後也傻眼了,沒整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隻見前頭地裏四十多頭豬滿地的跑,村裏烏泱泱一群人,有人追在豬後頭,也有人被豬追得到處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幾乎全村都出動了,跑來跑去,整得跟人豬賽跑似的,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秦恆煊和孟如清目光一掃,就停住在了一漢子身上,一是因為他鶴立雞群的個子和格外出眾的長相,再有一個便是······


    那地裏頭亂竄的豬長得不是一般的壯實,瞧著起碼高低都得三百多斤往上走,這種大家夥,要抓住可不容易,可這會兒有一年輕的小漢子彪悍得很,在一眾鬧哄哄的人群中格外惹人注目,他一手一隻豬後腿,憑借一己之力,兩隻豬被他硬生生拉住了,死活跑不了,隻能前腳刨著土,一直嗷嗷叫。


    前幾天一直在下毛毛雨,這紅薯地前月剛挖過紅薯,土壤鬆軟得很,上頭一層泥濘不堪。


    那豬後腿髒兮兮的,刨出來的泥土全往方子晨身上飛,方子晨都要頂不住了,可這左手三兩,右手三兩,他是舍不得放手的,哪裏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呢?想跑,除非從他屍體上踏過去。


    他死死拽著,大聲囔囔:“趙哥兒,趙哥兒,你快來啊!我抓住它們了。”


    趙哥兒提著一簸箕從遠處跑來,靠近了,怕著豬咬他屁股,直接一簸箕蓋到豬頭上,然後整個人坐了上去,似乎是想壓死這個大家夥,可他輕敵了,那豬被人捅了脖子似的,嘶吼著,奮起力來,頭猛的一甩,趙哥兒直接飛了出去。


    方子晨大驚失色:“啊!趙哥兒。”


    豬再重都沒夫郎重,方子晨趕忙鬆了手去看趙哥兒,趙哥兒是摔得七暈八素,被他扶起來都晃悠悠的站不穩,還好的這地裏沒啥石頭,也鬆軟,不然這會兒估計得被抬迴去了。


    方子晨幫他拍掉身上的泥,急聲道:“趙哥兒你沒事吧?”


    趙哥兒甩甩腦袋,清醒兩分後趕忙一指:“沒事,夫君,那豬要往山上跑了,趕緊去抓它,不能讓它跑了,我要宰了它給兒子吃。”


    乖仔看了一下就整明白了,一定是養豬廠裏的豬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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