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是自己發的,這時節外頭可沒賣有。


    一串也不怎麽貴,大家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都買了,一吃就都驚了。


    鍋裏的吃食很粗糙地五花八門的被攪和在一起,在鍋中慢慢融合,相互滲透,不分彼此,這些不相幹的食材,卻構成一個和諧的整體,最後都變成又麻、又辣、又鮮、又爽的美味,可是太合口了。


    趙哥兒看著銅板嘩啦啦的流進專門拿來存錢的貯錢罐裏,隻覺得這幾日的辛勞都值了。


    生意做起來了,房也已經買好,一切徹底安頓下來已是十二月中旬。休息那天,趙哥兒買了些禮,同方子晨一起去看望黎藝盛。


    一見著謝肖宇,方子晨都驚了。


    “小小胖子,你怎麽瘦這麽多了?”這會這體型,叫小胖子都不太合適了。


    趙哥兒拍了他一下:“又給人亂取外號。”


    “就是就是。”


    謝肖宇瞪了方子晨一眼,拉著趙哥兒進了房,開始吐起了苦水。


    趙哥兒聽的是好笑。


    南北不止氣候詫異大,就是飲食上也有些微的不同。


    黎藝盛他師傅不愛吃白米飯,就喜那大餅,謝肖宇同黎藝盛一起住醫館後院裏,吃時自是一起,謝肖宇吃不慣那大餅子,但又不好意思說,畢竟他師娘最愛下廚,但——也就隻會烙大餅,做醬菜,謝肖宇自個又不太會下廚,外頭請一個迴來,多少是不給師娘麵子。


    黎藝盛同方子晨勾肩搭背的蹲院子裏,聊著聊著,黎藝盛突然神神秘秘的道:“我聽說最近京城出了兩打劫狂魔。”


    方子晨眉心一跳。


    黎藝盛激動的道:“這兩人聽說很是喪心病狂,把京城大半的地痞子都打劫了一遍,手法殘暴無比,他們不止搶錢,還打得人是半身不遂,把京城混道上的都給整怕了,前兒我接待了幾個,聽他們描述,說那幾惡人是一家三口,小兒子長得沒冬瓜高,但扒起人衣服來,猶如猛虎下山,餓狗咬人之勢,道上的人都聞風喪膽。”黎藝盛看向方子晨的目光灼熱過度,他笑嘻嘻:“兄弟,這兩人,是不是你和趙哥兒?”


    方子晨瞥他一眼,淡淡迴問:“這你又知道了?”


    “能帶著夫郎兒子去打劫的,這種事兒,隻有你能做得出來。我掐指一算,這打劫狂魔出現的時間,你應當已經到京城了。”黎藝盛有些崇拜的道:“兄弟,你真是個人才啊!到哪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方子晨笑嗬嗬的,擺擺手:“好說好說。”


    黎藝盛師傅之前有個兒子,也是習醫的,不過聽說之前去給官老爺一寵妾看病,沒看好,被官老爺一氣之下給砍了,雖後頭這官老爺被降了職,但黎師傅也成了孤家寡人。


    這會家裏來了客人,而且還有兩小孩,難得熱鬧,黎師娘高興得緊,晚上烙了一籃子大餅,這年頭沒酵母粉,那餅子又厚又硬,怕是斧頭都砍不動,方子晨端詳著手裏的餅子,看向謝肖宇時,目光滿是憐憫。


    這餅子吃下去,鐵打的胃怕是都受不了。


    他又看向瘦巴巴的黎師傅,隻覺得這老頭,真是個能人。


    乖仔咽餅子時,兩隻小手使勁捏著餅子,瞪著眼睛,小脖子是伸得老長,一副要被噎死了的樣子,方子晨懷疑,這麽一餐迴去,他兒砸怕是能直接高個一厘米。


    謝肖宇雖是不愛吃這硬餅子,可方子晨見他左右開弓大吃特吃的樣,都不知道他是怎麽瘦下來了的,吃那麽多,什麽時候被撐死就搞笑了。


    他左右瞄,做賊似的,趙哥兒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腳,方子晨不敢再亂想了,默默的吃起了餅子。


    迴去時,謝肖宇背著個小包袱,屁顛屁顛的想跟他們走。


    方子晨想攔都攔不住,這家夥跟他們迴家,那就跟把老鼠放進米缸裏沒有任何區別。


    家裏養著個小吃貨已經極為不容易了,再來一個真是要遭。


    謝肖宇本就是個愛吃的,麻辣燙簡直合他心意得不行,他雖吃得多,但幹起活來也不馬虎,有他在,趙哥兒能緩了口氣。


    麻辣燙天天都好賣,有時湯底都不剩,但冬季青菜也貴,廣福街上一把青菜兒能買上十文不止,西廂街那邊倒是便宜一些。


    趙哥兒經常帶著兩孩子去那邊買,這天他正在一小攤前挑菜,小風帶著乖仔去前頭買糖葫蘆,小風年紀不算得小,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懂事得緊,不會亂跑,賣糖葫蘆的老漢離菜攤也不遠,趙哥兒就隨他們去了,然這會正要結賬,旁邊有人喊他,說剛他帶來的兩孩子好像衝撞到貴人了,讓他趕緊去看看,別是攤上事兒了。


    趙哥兒吃了一驚。


    西廂街這邊,多是賣些家禽海鮮,整條街上味道大得很,尋常多平民來逛,要不就是一些府邸的采買小廝。


    貴人少有來這般地方。


    趙哥兒剛擠進人群,就看見乖仔抓著衣角,正抿著嘴朝一小丫頭躬身道歉。


    “對不起。”


    那小丫頭居高臨下看著他,姿態頗是高傲。


    她隻冷哼一聲,旁邊跟著的丫鬟卻是一腳踩在掉地上的糖葫蘆上,掏了一碎銀子扔乖仔身上。


    “這夠你買幾十串了,滾吧!”


    那碎銀子不算得很大,就比花生大一些,但那丫鬟用了力,砸在額角上,都有些紅,乖仔並不覺得怎麽痛,看了糖葫蘆一眼,似乎覺得有些可惜,這串糖葫蘆上頭有四個山楂,那小丫鬟一腳下去,踩爛了兩個,但有兩個還是好的,落在積雪上,也不髒,乖仔正伸手想撿起來,趙哥兒喊了他一聲。


    “爹爹~”乖仔不撿糖葫蘆了,衝過去抱著趙哥兒的小腿:“爹爹,你買好菜鳥啊?”


    趙哥兒把要冒出的眼淚憋迴去,蹲下來,摸摸乖仔的額頭,聲音有些啞。


    “痛不痛?”


    乖仔摸了摸被砸到的地方,搖頭說:“不痛呀!”


    小風突然抬手一指,道:“是,那人,先撞的,乖仔,她還推,乖仔,怪,乖仔不看,路,把乖仔,的糖,葫蘆拍,地上,還要乖仔,給她,道歉,她不講,理。”


    趙哥兒看過去,剛那小女孩正站在一婦人旁邊。


    小女孩身後一丫鬟,那婦人身旁也是一丫鬟,當是大戶人家不假,而且那婦人一身絲錦製成的芙蓉色廣袖寬身上衣,其上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一根淺色的腰帶係著柳腰,淺紫色鑲著白狐邊的鬥篷,白絨絨的白狐毛簇擁在頸邊,頭上步搖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豔如流霞,通身的貴氣。


    她側過身,趙哥兒雖隻看清了一側麵,眼卻是瞬間冒了火。


    ——是鄭曉燕。


    趙哥兒被賣那會,鄭曉燕已經十二歲了,如今十幾年過去,她五官長開了,成熟了些,也圓潤了些,但同小時候差別並不是很大,依舊能看出些許幼時的影子。


    見得猝不及防。


    趙哥兒身子止不住的顫栗,拳頭不自覺的緊握,他覺得胸口似堵著一塊石頭,沉重得他喘不過氣。


    他一直怨恨著鄭曉燕,如今見著人,那股怨恨蹭的就上來了,似潮水般直接向他湧來,頃刻之間就淹沒了他。


    第295章


    鄭曉燕不受風雨侵襲,二十多歲,臉蛋依舊如少女般,摸女孩頭時,那手背細滑無暇,其上脈紋隱約可見,一看就沒幹過活兒,一身綢緞華衣······


    趙哥兒垂下眸,仔細看著自己的手。


    他視線有些模糊,但依舊看得清。


    他手心雖是已沒了繭子,以前幹活被草汁侵染的汙色早已不見,但幹了十幾年活的手,並不好看,手指骨粗得很,像個漢子的。


    他這雙手啊,砍過柴,刷過鍋,洗過衣,喂過豬,撿過飯,拾過荒,又髒又累或輕或重,什麽活兒都幹過了,它甚至在冬日裏,經常被凍得裂開一道道口子,先是流血,再是流膿,如今左手指頭上,還有幾道長疤沒有消掉。


    那是剛到馬家,砍豬菜時不小心砍到手指留下來的,疤痕幾乎橫跨整個食指骨。


    他記得當時他嚇壞了,捂著手就哭,血流得厲害,馬大娘卻是直接扇了他一巴掌,說就砍個豬菜,這點活兒都幹不好,哭哭哭就知道哭,不就切個手,有啥子?以為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哥兒不成。


    但他確實是大戶人家的哥兒啊!


    他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豬草長個什麽樣。


    大抵是做賊心虛,拐帶他的幾漢子一路幾乎都是抄著小路走,遇上盤查嚴苛的城鎮都不敢進,顛簸大半年,才到了扶安鎮,那半年,他跟另外幾孩子不是被狗一樣四肢不得舒展的鎖籠子裏,就是被綁著,後來,到了小河村,他也沒有一個可以適應的階段,沒有人教他活兒怎麽做,馬大娘通常隻做一次給他看,接著就讓他上手。


    可是他隻是個凡人,許多活兒,看過一次哪裏就能直接會了?


    做不好,等著他的,就是一頓毒打。


    他身上的衣服,料子雖也好,但卻是一身油煙。


    他不怨現在的日子過得苦,他也沒覺得有什麽,同方子晨在一起,什麽他都願,再苦再累他都無所謂甚至甘之如飴——可是這一刻,看著鄭曉燕光鮮亮麗的樣子,他心裏極度的不平衡,不是嫉妒和羨慕,但凡換個人,他都無所謂,可是······


    趙哥兒心中酸澀不已,胸口是疼痛難忍。


    他這一輩子,什麽壞事兒都沒做過,為什麽要遭那些罪?


    鄭曉燕呢?


    她做了那種事,卻依舊端坐高位上,衣食無憂,奴仆成群,享那榮華富貴。


    憑什麽?


    這不公平。


    這太不公平了啊!


    如果······他沒有被拐,他的兒子,又怎麽會受這種委屈?


    鄭曉燕的女兒,又怎敢那般對乖仔?


    他曉得乖仔的心性,乖仔知曉對錯,若是做錯了事,他道歉比誰都快,若是占了理,他便倔強的不肯‘服輸’。


    不是他撞的人,可他卻道歉了。


    知道惹不起,所以他的兒子,對著鄭曉燕的女兒,折了腰。


    乖仔的懂事,並沒讓趙哥兒覺得欣慰,他隻覺得剛他兒子朝人彎下腰,被人拿銀子丟身上的弱小模樣,深深的灼傷了他的眼。


    憑什麽?


    他兒子,不該受這般委屈的。


    可現實卻是,不管是在源州吳家,還是今兒,他的兒子,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受著委屈。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裏,趙哥兒似乎都察覺不到痛,乖仔一聲聲的叫他,他似乎都聽不到,紅著眼,魔怔似的,突然抬步往鄭曉燕那邊去。


    “趙哥兒?趙哥兒?”


    一隻有力的手突然拉住了他


    趙哥兒迴過神,見到黎藝盛有些呆愣。


    他臉色蒼白得可怕,黎藝盛神色擔憂:“趙哥兒,你怎麽了?”


    “爹爹?”乖仔帶著哭腔喊他。


    趙哥兒定定看著乖仔半響,乖仔小臉上滿是擔憂,他又扯了一下趙哥兒的衣服:“爹爹,你西莫鳥啊?係不係累多了?”


    趙哥兒突然開口,聲音很沉。


    “是她撞了你,你為什麽要道歉?”


    乖仔垂下眼眸,緊緊揪著衣角,沒有說話。他低著頭,一副像犯了錯的樣子。


    黎藝盛看他這樣子,心都疼了,趕忙抱起他。


    “趙哥兒,怎麽了呀?你都嚇到我幹兒子了。”


    鼻子泛上一陣酸意,趙哥兒搖了搖頭,他勉強壓下心中所有酸澀,朝乖仔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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