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仔仰著頭,看看趙哥兒,又看看方子晨,最後蹙著眉朝孔夫子看去。


    “夫君。”趙哥兒蒼白著臉色,勉強笑道:“我去外麵等你,孩子的事要緊。”


    他這話明顯的就是不讓方子晨鬧,方子晨心裏憋了氣,但到底還是鬆了手。


    孔夫子見著趙哥兒出去了,這才看了方子晨一眼:“孩子們正在上課,不宜打擾,你們隨老夫來吧!”


    ……


    趙哥兒在門外頭等了半個時辰,方子晨才出來,乖仔留課室裏了,孔夫子說,先讓他適應一天,看看情況,若是不鬧騰,明兒就可以送來了。


    “方老爺您慢走。”小廝送到門口說。


    若換了平常,方子晨聽了這話,肯定還要返迴去讓人改口,可這會他沒心情,出了門就走,也沒叫頂著烈日,一直站外頭等他的趙哥兒。


    趙哥兒見他直接走,竟是不給自己半個眼神,也未曾喊他,隻以為他沒看見自己,連忙叫他。


    “夫君。”


    方子晨沒有停。


    趙哥兒心裏一沉,追了上去,又叫他:“夫君?”


    方子晨像是沒有看到他,也沒有聽見,目不斜視,沒有應答。


    趙哥兒伸手拉他:“夫君,怎你麽了?”


    方子晨這次終於看他了。


    “他那麽說你,我想給你討個公道,你為什麽不給?”


    趙哥兒定定看他,沉默了一下,啞聲道:“夫君,我曉得你心裏有我,你不忍我受委屈,我也知道,但孔夫子說的沒有錯,那種地方,就不是我們能進的,其實這種事兒,我都習慣了,這沒什麽的,你跟他鬧,我們還怎麽把孩子送他那兒去?”


    方子晨垂下眼眸。


    他知道時代如此,這裏對姑娘哥兒近乎苛刻,但如果他身份高貴,今兒同趙哥兒一起去,不看憎麵看佛麵,那孔夫子,還敢這般嗎?


    他若是當個什麽三品大官,孔夫子都得給他夫郎下跪了,哪裏還敢如此放肆。


    說來說去,沒地位,終究還是要讓家人受委屈的。


    趙哥兒那一瞬間的難堪和無措,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罵一句他都不舍得,那死老頭,憑什麽敢這般?


    看來還是要努力,給趙哥兒爭個誥命什麽的當當,讓他走路都帶風,再不受今日這種鳥氣了。


    哼!!


    趙哥兒小心翼翼看他,道:“夫君,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方子晨悶悶的:“我是生我自己的氣,都怪我沒出息。”


    “才不是,夫君你已經很厲害了,你都不知道,我經常在店裏聽客人講起你,說你是源州近五十年來,第一個小三元,也是第一個打破清河書院永占第一的不敗神話,大家都說你學識不凡,可厲害了。”趙哥兒神采奕奕的說,每次在店裏聽著客人們談起方子晨,他是無論聽多少次都不會覺得膩,而且······大家都在誇讚的那個小三元,可是他夫君呢!他與有榮焉。


    方子晨一聽好話就忘了氣,他揉揉鼻子,接著又擺擺手:“哎,這幫人真是的,總是愛說大實話,其實小三元什麽的,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麽事。”


    趙哥兒看他一副飄飄然的樣子,笑了起來。


    夫君真是很好哄。


    他伸出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期待:“夫君。”


    看著他眉宇間帶笑的神色,同額上曬出的汗,和固執的停在半空中的手,方子晨心裏一軟,抓住了他的手。


    趙哥兒卻反手握住,五指扣著他的手不肯放開。


    讀書人,最是講究,有些也最是死板守舊,他們固執己見,又自認清貴高尚,端著一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樣,做的卻又與此相悖,這個瞧不起,那個看不上,自命不凡。


    然真正文人雅士,便又言:“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方子晨有時候想想,好像也確實是如此。


    那孔夫子給方子晨的第一映像就不怎麽好,方子晨不太想把孩子送他那兒去,可轉念一想,這兒乃封建時代,大多夫子也應是如此。


    想想吳老頭,他雖是疼孩子,但對吳佳怡吳佳樂所教的,還不是持家相夫之道。


    現代哪裏這樣啊!


    孔夫子這兒不去,又還能去哪裏?


    再挑三揀四的,兒砸怕是都沒學可念了。


    而且,孩子總不能一直留家裏浪啊!


    再浪下去,他家這個得送山裏當猴了。


    乖仔坐得住,安安靜靜的,捧著本書,不用人督促,就能看一天,孔夫子曉得他已認了字,甚至百家姓,三字經這些書兒都看過,更是滿意,如此這般,教導起來,要容易許多。


    晚上方子晨來接,他便直言,讓他明兒帶著束脩過來吧!


    方子晨就哦了一聲。也不熱絡,孔夫子隻蹙了蹙眉,倒也沒多說什麽。


    給孩子找到了書院,趙哥兒心裏終於鬆了口氣。


    周哥兒見他們辦事快,不由羨慕,劉小文不識路,在小河村那麽個地方,他都繞不明白,即使私塾離鋪子不遠得太遠,周哥兒還是不敢讓他帶著孩子去。


    劉叔又是個寡言的,周哥兒也曉得書院那種地他不好去。


    聽了趙哥兒迴來說,知道孔夫子講究,他隻能拜托方子晨,讓他帶著溜溜過去。


    見著孩子有去路了,趙哥兒就高興,他心情一好,連帶著收拾方子晨的次數都少了。


    這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方子晨更是高興。


    可是這高興勁都沒能過沒兩天。


    這天方子晨又去賺外快了,傍晚趙哥兒去接孩子,然到時辰,其他孩子都陸陸續續的出來了,卻一直未見著乖仔的身影。


    趙哥兒先時也未多想,以為是夫子留他考校,或訓話,直到旁邊幾孩子嘀咕著從他跟前經過。


    “哎,這次方蘭澤肯定要挨打了。”


    “嗯!孔夫子最討厭我們頂嘴了,他這頓打跑不了。”


    “他好可憐,戒尺打人老疼了,上次夫子打我,我屁股腫了整整三天才好。”


    “屁股肉多又不是很疼,方蘭澤挨打手心呢!那更疼。”


    趙哥兒眉頭緊蹙,心髒跟著緊了起來,想問幾孩子,但見著候在外頭的父母,幾孩子都不等趙哥兒開口,就嘩啦啦的跑開了。


    趙哥兒無法,抬了腳就要往課室那邊去,忽而想起孔夫子那天說的話,他又收迴去,想托守門的小廝進去看看,恰巧這時乖仔背著書包,哭著從課室裏出來了,溜溜跟在一旁,出言安慰他,見著小竹馬哭得委屈,他也跟著掉眼淚。


    兩個遠遠瞧著,就像難兄難弟。


    “乖仔。”


    乖仔一見著趙哥兒,就衝了過去,用手腕抱住他的腿,小臉埋在他膝蓋上,哭得越發委屈了。


    “爹爹······嗚嗚嗚······”


    趙哥兒蹲下身,安慰著輕輕拍他後背。


    “我們乖仔怎麽了?被夫子打了啊?”


    乖仔哭得直打嗝,哽咽著道:“嗯!乖仔,乖仔被打咯。”


    趙哥兒不可抑製的心疼起來。


    “給爹爹看看。”


    “孔夫幾大壞蛋~”乖仔說完,吸了吸鼻子,攤開手心,顫巍巍的舉著給趙哥兒看:“爹爹,乖仔痛痛,爹爹給乖仔唿唿。”


    他手本來就不怎麽大,手指頭短乎乎的,握起來的時候,隻堪堪跟土雞蛋一樣,孔夫子用的戒尺有些寬,尋常孩子他打時還能一掌心左右打兩條,但乖仔手小,一戒尺下去,他整個手心就都被打滿了。


    孔夫子隻能照著一地方一直抽,乖仔這會兩手心是又紅又腫,跟豬蹄似的,裏頭甚是含著淤血,像遭遇重物砸擊到手指頭上,含了烏青的淤血包。


    趙哥兒幾乎目赤欲裂,唿吸都不由得急促。他曉得孩子不聽話,可能會遭訓斥一二,打兩下沒什麽,但打成這個樣子,他委實是心疼又不服氣。


    當下就抱著乖仔帶著溜溜衝了進去。


    他想討個說法。


    見著他麵色不善,懷裏的兒子又正在抽泣,似乎要鬧,裏頭的小廝見狀伸手攔住他,趙哥兒嗬斥:“讓開。”


    “這位夫郎,請你冷靜。”


    趙哥兒啞聲道:“冷靜?我要怎麽冷靜,我兒子都被打成這樣了。”


    之前應是有家長這般鬧過,小廝見慣不怪,隻道孔夫子嚴苛,孩子不聽話,隻是要訓斥一二,你即是把孩子送來給我們老爺教導,老爺便有責罰他的權利,而且,這也是為了孩子好,你莫要鬧,若是惹了夫子不開心,他以後疏忽您孩子,可就得不償失了。


    趙哥兒不聽,同小廝鬧起來,這會學生都不在,沒了書聲,這吵鬧聲就顯得大了,孔夫子陰沉著臉從書房裏出來,見著趙哥兒和乖仔,便曉得所謂何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方子晨:我兒砸和‘學校’估計是八字相克的,最後還得是我來。


    第275章


    孔夫子看著趙哥兒,眉眼之間稍顯不耐,語氣嚴厲:“上次老夫便言,此乃習文受禮之地,不是你等婦道人家隨意踏足的,如今你競擅自闖入不說,還如此吵鬧,同下人糾扯,潑婦之舉,實乃失禮,怪不得膝下之子,也是頑劣不甘,公然同夫子頂嘴,全然不知禮數。”他拔高了聲,一甩衣袖:“來人,給老夫將他趕出去。”


    趙哥兒都來不及說什麽,就被下人推了出來,臨至大門,還被門檻絆了一些,險些摔倒。


    趙哥兒抱緊乖仔踉蹌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他看著還守在門口的兩個小廝,有些沮喪,又深感自己無能,隻覺得對不起孩子。


    哥兒到底是不同於男人,除了較為矮小瘦弱,力氣也是差人一大截,他在馬大壯手上吃過幾次虧,被他打得像條狗一樣卷在地上不住求饒時,他就曉得了這一事實,村戶間,地裏的活兒多是漢子操勞,趙哥兒以前做的事兒同他們並無差異,馬家沒有牛,他在前頭拖著繩子,馬大娘扶著犁,他一天能犁半來畝地,農忙時,他得不停歇的做上大半個月,於是村裏有些漢子見了他,常常對他豎起拇指,說他厲害,他們都比不得。


    但事實卻是——哥兒確實不比男子,以前也不是他有多厲害,隻不過是搏了命的做而已,拚一把子力氣,不要命的事兒,誰做不得?哥兒到底是弱了些,那兩漢子推搡他,牢牢拖拽著他的胳膊,他抱著兒子用力掙紮、反抗都不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孔夫子甩袖離去,連個說法都討不得。


    他也就隻能和馬大娘那樣的打。對上漢子,他就吃虧了。


    而且,就算他真闖進去了,他能做什麽?他一旦罵了孔夫子或打了他,不管其初衷如何,都有罪了,他怕是前腳從孔家出來,後腳就直接去了牢裏。


    他不行。


    得叫夫君來!


    “爹爹。”乖仔看他受了欺負,哭得更厲害了:“我們迴家,迴家告訴父親,讓父親來。”


    趙哥兒扭頭看著方才推搡他的幾個下人:“你們給我等著。”


    溜溜抓著趙哥兒的褲子,學他:“你們等著,我們迴去叫方叔叔來收拾你們,敢打乖仔,你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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