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抱迴房,方子晨又抱著乖仔坐房門口的門欄上,黏黏糊糊的,一天不見,還挺想的。


    劉小文偷偷瞅了方子晨好幾下,想起趙哥兒中午說的那番話,他哥們確實是沒在吹的,這人確實是好看,他個漢子,瞅著都心噗通亂跳,不過可能好看的人都有共通點,他竟然覺得趙哥兒那夫君,雙眸像極了他在京城見到的那個侯府世子。


    不過,這人比侯府世子好看多了,他垂眸想了好些會,不知道怎麽形容方子晨,隻能想到在京城小飯館後廚工作時,前頭小二說的那般,方子晨應該就是他們所說的那種,儀表堂堂,氣質非凡了。


    他對著這樣的人,都有些自行慚愧。


    趙哥兒忙完了,才擦了手過來,他坐在方子晨身旁。


    “今兒還順利嗎?怎麽這般久?”


    “別提了。”


    說起這事來,方子晨就鬱悶。


    他早上拿了戶籍文書,興衝衝去了書院,結果那書院倒好,建在山頂上,求學跟求佛一樣,好不容易爬上去,那守門的門童見他沒穿著書院的院服,攔住他,說書院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他拿了戶籍文書出來,那門童瞧來瞧去,說讓他等會,他要進去稟報一聲。


    門童去了差不多半小時也不見迴來,原以為做為一洲首席書院,這清河書院應該挺大,方子晨便又繼續等,結果日天都要曬死個人了,一小時過去了也不迴來,這就有些過分了,方子晨都以為被人放了鴿子,正準備拍拍屁股迴去,那門童喘著氣迴來,說可以進去了。


    古代書院怎麽個流程,方子晨也不曉得,跟著門童,走了沒一會,見了書院負責管事的夫子。


    那人拿著他的戶籍來迴看,這才抬起眼皮瞅他,態度輕蔑又高傲:“你就是方子晨?”


    方子晨:“······”


    戶籍上不都寫著呢嗎?


    剛是白看的嗎?


    他等了一小時,心裏有點煩躁,要是擱外頭,他指不定迴一嘴‘你眼瞎啊?’不過這會倒耐著性子,點了一下頭:“嗯!”


    爺爺說過,能曲能伸,拿得起放得下,方為真漢子。


    處於什麽地位,就該做什麽事,他若淩駕於萬人之上,那他可以肆無忌憚,螃蟹似的橫著走,如果他落於塵埃,就該低頭謙卑。他如今是一個拖家帶口,不遠千裏來求學的,態度得端正些。


    管事的夫子隨意的將他戶籍丟在跟前的書桌上,又問他些話,你讀過什麽書,打算明年下場嗎?三月院試,為什麽這麽久才來。


    方子晨一一驢了過去,那管事的問完,又同他說書院的規矩。


    這讀書人說話,就是文縐縐,但大意不過是早上八點開課,但七點就得進行晨讀了,午間十一點半休息,下午兩點上課,一直到下午五點,午飯可在書院內的食堂裏吃,但書院不得喧嘩吵鬧,不得尋架鬥毆,穿著要規範,行為舉止也要得體,不可蓬頭垢麵,外出也不可隨意惹是生非,一切以學業和書院名聲為大。


    他斷斷續續,似乎是想起什麽就補什麽,一點都不專業,方子晨聽得頭都大,這些院規同校規是大同小異,不說他也懂。


    書院可內住,不過這就貴些,方子晨不住校,零零散散的費用加起來,也去了差不多二十兩。


    最貴的還要屬院服,方子晨剛進來時間不對,大家夥都在上課,並未瞧見什麽人,到是不曉得什麽料的,竟這般貴,若是料不好,到時他可要鬧了。


    那人遞給他一木質牌子,說讓他自行去山腳下,柳安街的白家衣行,讓人量尺寸,得了院服,方可來院就讀。


    這不符合規矩。


    向來沒有說是學生自己去定做校服的,那第一套都是學校給買,若是自己穿壞了,倒是可以自行去定製,而且前頭他聽人說這清河書院的院服,都是有書院統一發放的。


    這人對自己態度也不好,懶懶散散的,正在給他辦事,可做到一半,卻又捧著茶喝起來,一喝就好半會,獨留他在那幹站著,像是把他忘記了。


    方子晨剛伸出雙手,正準備接過牌子,可都還沒碰到牌子,夫子手一鬆,牌子哐啷掉地上。


    方子晨:“······”


    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去年在醉宵樓,結賬時,昊德勝也是這般。他也不覺得自己像銀寶,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但這老頭這態度就頗有些耐人尋味了。


    那夫子擰起眉,臉立馬沉了,嗬斥他行舉緩慢,毛毛躁躁。


    方子晨嘴巴動了一下,到底是什麽都沒說,默默的彎腰撿了起來。


    夫子擺擺手,說他可以走了。


    方子晨都怔忡了。


    清河書院分兩院,一院多是秀才,二院則是一些資質好,又已取得童生的。


    童生每屆隻在個鎮錄取前五名,而那幫資質好的,一沒科考,二無填卷選拔,到底是如何曉得他資質好,想來應該是誰家世好,給的銀兩多,誰資質可能就更好點了。


    方子晨深緩了口氣,他這情況,該進的一院,但一院裏頭甲乙丙丁那麽多個班,他進哪個班?


    他開口問,夫子看他,似是不耐煩了,言簡意賅,說丙班。


    方子晨又問,甲乙丙丁班按的什麽分?


    甲班多的是下過鄉試,但未得考中之人,還有準備下場的。


    乙班則算是正統的重點秀才班,丙丁雖也是秀才班,但與乙班,卻是有所差別。


    乙班授課的三個夫子,在清河一眾夫子中,授課經驗豐富,學識也最是淵博了得。


    以方子晨的‘成績’,怎麽的也該是進乙班,如今卻是被分進了丙班。


    “夫子,請問乙班都是些什麽人呢?”方子晨問。


    夫子道:“白樺南,記鋅舟等優等尖子。”


    方子晨盯著他半響,冷著臉說道:“我院試是第一,為何他們兩人能進乙,而我卻要進丙班?”


    夫子振振有詞,隻說他看的書少,人白樺南記鋅舟已‘博覽群書’胸有筆墨,學識過人,看過的書能推成山,自是能進得那乙班,你呢!即使院試第一,那又如何,誰知是不是走了好運而已,做人便是要有那自知之明,別年紀輕輕便好高騖遠,不知所謂,癡心妄想。


    方子晨要氣笑了。


    他承認,人苦讀幾載,他確實是隻看了半年書,但人一本書也許要來來迴迴過幾遍,方能熟讀熟記,他隻需一遍,如此,他便比別人省了很多時間,他並沒有‘不勞而獲’,白樺南記鋅舟苦讀十年,他別的先不吹,往低了說,他還九年義務教育呢!


    他怎麽就是走運了?


    即使是走運,為何偏是他走運,白樺南記鋅舟不走一個?


    實力不允許,運氣再好都得吃屎。


    夫子看他臉色不好,也笑了,又出言詆辱,說果然是鄉下來的,眼界淺薄,考了幾次榜首,便自覺過人了,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鄉下人,沒見識。


    他先時是不耐同方子晨說話,可如今‘說教’起人來,一句疊著一句。


    村裏人大多沒什麽文化,罵起了來,不是各種人體器官,便是祖宗十八代往上挨個的問候,這夫子‘說教’還是依舊的文縐縐,但言語間的貶低卻是比罵人十八代祖宗還要讓人難以忍受。方子晨聽得拳頭都硬了。


    他沉著聲,突然問夫子,你家有人在朝為官嗎?


    夫子被他打斷,先是嗬了他一聲不知禮數,才迴道:“並無,作何這般詢問?”


    方子晨不答反問:“那旁的親戚呢?”


    夫子又說沒有,這人應是個自得的,言道他家族,不論主家還是旁支,他是最為出息的一個。


    他正說著,聽見方子晨笑了,好像很開心的樣,正不解,剛要詢問你笑什麽,方子晨大步過來,臉上神色陰婺,氣息駭人。


    “你要······”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一點,對不住對不住!


    (=^▽^=)


    第248章


    方子晨沒說話,一手拿起自己的戶籍,一手搭到書桌下,接著將整個書桌翻了過來。


    其上的茶杯茶壺落地哐啷兩聲碎裂開來,流出的褐色茶水將掉落一旁的書全給侵染濕了。


    雕著青竹的瓷器筆洗也掉落一旁,碎成了幾片,筆墨紙硯散落一地。


    事發突然,也毫無征兆,夫子呆楞楞的,迴過神,手指哆嗦的指著方子晨,滿臉不可置信。


    “你,你做什麽?”


    “做什麽?”方子晨出了口氣,似是要羽化登仙了,這會通體舒坦:“做什麽瞧不出來嗎?眼瞎啊?”


    “你放肆。”夫子氣得滿臉通紅,書院裏多的是紈絝子弟,但從未有人敢像方子晨這般,下他臉。


    “你不服我教導便這般?當真是村裏來的不知禮數,你若是進了書院,我雖不是你的授課之師,但我乃年長於你,你也需得喊我一聲夫子,如此,便得尊師重道,你······”


    “尊師重道?”方子晨一腳踢飛滾到跟前的硯台,接著踩在翻到在地的桌腿上,揪著夫子的衣領將他拉至近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何為師何為道?我即使是尊師重道,我也是尊的良師,重的正道,你個什麽東西,憑什麽口口聲聲一口一個鄉下人鄉下人?從山裏來的怎麽了?吃你家大米了?占你家茅坑了?人都說喝水不忘挖井人,你他媽的吃人種的米,卻又瞧不起人了,怎麽,人家都沒見識,就你有?”


    夫子一口氣噎在嗓子眼,瞪著他斥道:“你,你強詞奪理,放手!”他試圖去掰方子晨揪著他衣領的手,去發現對方手似磐石,他掰都掰不動,接著頭頂傳來一聲冷嗤。


    “老不死的。”


    夫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猛然抬眼,方子晨冷麵寒霜:“老不死的,不要以為你多吃了幾年白飯,多看了幾本書,就能對我指手畫腳,出言不遜,我告訴,就你這樣的,想訓我,還差得遠呢!”


    夫子氣得渾身哆嗦,說不出話。


    方子晨鬆了手,從書桌的小拉屜裏掏了方才自己所交的銀子,接著又把木牌扔到夫子身上,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整個源州,又不止這麽一家書院。


    清河不行,還有平清、山乾,多了去了,憑什麽受這氣。


    那老東西又不是他爸,也不是他爺,自己也不欠他什麽,就敢這般訓他,簡直膽大包天,不知所謂。


    去別的地求學去,他才不在這受這窩囊氣。


    媽的。


    方子晨氣唿唿,磨著後槽牙,走路都帶風,臨近院門,見著左側立著一石碑,上頭隻四字——育人,治學。


    旁邊院牆上還有一眾夫子的‘成就’介紹和職責。


    方子晨隻一掃,目光盯在一處。


    感情剛那老不死的叫白文輝。


    這人也不過是同進士出生,他還以為二甲進士呢!結果隻一三甲,竟也敢這般。


    方子晨腳起腳落,白文輝三字上,赫然留下了一明晃晃的鞋印。


    ……


    吳老正要出院門往家趕,隔著遠遠的,就見一人站在書院夫子牆下,不知看到了什麽,竟一腳踩了上去。


    這簡直是大不敬。


    吳老眉頭緊蹙,立馬就想上前嗬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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