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留不得久,趙哥兒想著讓他們等會打包帶迴去。


    村長喝了點酒,臉和脖子紅得厲害,他拍著方子晨的肩膀,對他吐酒氣,大著舌頭,說讓他去了源州好好讀書,凡事三思後行,多為趙哥兒和孩子著想,外頭不比村裏,小心一點總是沒錯。


    方子晨應承了。


    村長:“以後若是有空,多迴來看看,大家都歡迎你,房子我也給你留著。”


    方子晨眼睛一亮:“那感情好!”


    第240章


    周哥兒他們不曉得,但方子晨沒什麽離別之感,又不是一去不迴,以後兒砸若是要科考,戶籍在這,還不是得迴來。


    這兒不比現代,現代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去迪拜撿個垃圾,月入過萬也不是夢,實在缺錢,去伊拉克扛機關槍,有命活下來,工資也可日結,但大夏不一樣,在這要想有出路,隻有科考這麽一條路,行商雖也好,但到底是最末等。


    村長說完族長說,族長說完又到河大愣,最後河西也跟著湊熱鬧。


    挨個絮絮叨叨下來,一餐飯吃到了下午。


    把碗筷洗幹淨,借來的又還迴去,忙碌一通,便又到了晚上。


    隔天起來,趙哥兒和方子晨便開始打包東西了,被褥,鍋碗,這些可以帶去,但飯桌和椅子,衣櫃就不好拿了,太大件,反正都是村裏木匠那兒買的,純木料,沒雕花,倒也便宜。


    昨兒村長說這房子留著給他,趙哥兒想了想,晚上尋過去,說想買下來。


    住了一年多,他是真的把這當成了


    房子雖爛,但裏頭盡是迴憶。


    村長一家沒抬價,九兩賣給了他,房契後頭去衙門過戶了,再給他們送去。


    該帶的帶,帶不走的,能留的,也要收好,若擱外頭,風吹日曬的,久了也要壞,桌子凳子擦幹淨,用舊床單蓋起來,不能留又帶不走的,趙哥兒便送給幾家關係較好的。


    後院的雞,趙哥兒沒送人,想抓雞籠裏帶去源州,之前該殺的都殺了,這會留下的,隻四隻母雞,他想留著下蛋。


    羊尿臊,掃了也會有味,而且它不同雞鴨,菜葉子,或者一些米糠就能味,大城鎮牛馬多是喂的幹草,村裏養的羊從小就吃鮮草長大,吃不慣那東西,所以不能帶羊去,雞卻是可以的,隻要打掃勤快一些便可。


    那天乖仔扯了一捆羊草拖迴來,汗涔岑的進到後院,見羊圈空空,他養了大半年的小坐騎不見了,還跑出來,喊丫丫的,說羊咩咩被偷走鳥,完蛋鳥啊。


    他自己找了理由,方子晨和趙哥兒便什麽都沒說,怕說了,他半夜三更背著他們去楊府要迴來。


    村裏丟了東西是很難找迴來的,像河大愣家之前丟了隻雞,三年了,依舊沒找得迴來。


    乖仔抱著羊草,蹲在羊圈旁,默默掉眼淚,趙哥兒拿了雞腿哄他,他才肯從後院出來。


    方子晨趴在牆角看,瞧著他一抽一抽的,也是心疼。


    該打包的都打包好,趙哥兒見天色已晚,才進到廚房做晚飯,小風牽著乖仔去劉家菜地摘豆角。


    這兩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窮怕了,還是慣會節儉的,知道要離開,進入八月開始,便去山裏挖了好些野菜迴來曬幹,不能曬幹的,也讓趙哥兒給醃製起來。


    路上乖仔還抓了隻蟋蟀給他,小風摸摸他的頭,看著被抓了腿,還不停撲棱的蟋蟀,笑著:“謝,謝謝乖,乖仔。”


    話剛落,被人叫住了。


    “小風。”


    是孟氏。


    小風身子一僵,下意識握緊了乖仔的手,看了孟氏一眼,垂下視線,沒有叫人。


    乖仔手被捏得生疼,不過抬頭見著小風眼眶通紅,硬是什麽都沒說。


    孟氏見他這般,心裏酸脹又難受,她抹了下眼淚,靠近了,問道:“你明兒是不是就要走了?”


    小風依舊沒有看向他,他盯著泥路上一顆翹起的小石子和旁邊的小雜草,低低‘嗯’了一聲。


    乖仔大腦瓜左右轉,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都沒打架,也沒被打,為什麽都哭了?實在搞不懂。


    當初小風住進家裏,乖仔也好奇,但趙哥兒跟他說,以後小風便是他的哥哥,乖仔聽了這話就高興,倒也沒再問別的。他撓了撓頭,自個接過籃子,先去地裏摘豆角,反正這活兒他熟。


    孟氏見乖仔離開,收迴視線後,眼淚一直掉,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她不是不疼,隻不過那份疼,多不過自己和劉大寶。


    她地道的婦人,隻曉得出嫁從夫,家裏的漢子便是天,她豈能違抗。


    小風跟著趙哥兒一家過得好,能從村裏走出去,以後不必麵朝黃土背朝天,她欣慰、替孩子高興之餘,又不舍。


    之前都是住村裏,把家裏事兒忙完了,她便出門,尋著小風和乖仔經常出沒的地方,偷偷躲在一旁看,那時雖沒住一起,但一個村的,想看總能看得見,孩子也都在眼皮子底下,可以後怕是見不著了。


    “你以後要聽你趙叔的話。”孟氏哽咽著,心頭湧上一股愧意,叮囑道:“你多勤快些,他總願意養你。”


    小風又隻‘嗯’了一聲。


    孟氏目光不錯的看他,仔仔細細,像是要把他不差分毫的刻畫在心裏:


    “我曉得你怨我,也不理解,但以後你長大了,嫁了人,你就曉得了,到時你自己有了娃,你也才曉得,當娘的,就沒有不疼孩子的,可······人活著,總有各種無奈。”


    “你恨娘,娘都懂。”她抬手抹著眼淚,額前掉下幾捋碎發,因著汗結成幾小撮,沒能掩蓋住額上的那道疤。


    在小風的記憶裏,這疤是當年剛改嫁給劉狗子時,孟氏帶他去砍柴,迴來路上他滑了一跤,要跌倒時孟氏抱住他,同他滾到了溝裏,不小心撞到了石頭上,當時傷口很深,流了很多血,他嚇壞了,慌張著要去找人,孟氏卻捂著額頭,隻簡單的擦了一下,安慰他,說沒事,不疼。


    劉狗子罵他、打他的時候,孟氏沒有開口幫忙求情,甚是出手阻攔,那是她覺得自己不能違抗當家的,然過後,她半夜總會溜到柴房偷偷看他,或者站在門外哭。


    不過,自劉大寶出生後,她再也沒做這些事兒了。


    她經常勸小風,別恨劉狗子,他打你,但肯給你一口飯吃就行,你要勤快些,聽話些。


    小風聽話了,然後他開始拚命的幹活,拚命的幹活,劉狗子叫他幹什麽,他都聽話的去做了。


    可是有什麽用?劉狗子喝酒了依舊會打他,不喝酒了也會打他,即使他幹了很多活,也足夠聽話。


    劉狗子打他,他不奢求他娘為他做什麽,他隻想要一句安慰,想孟氏抱抱他,問一句疼不疼,可孟氏從沒給,她隻會躲到一旁哭,一個勁的哭。


    孟氏並不是不愛他,隻是,她更愛能給她養老的弟弟,更看重她和劉狗子的


    小風出事時,她有想過去看,但劉狗子不給,她便聽話的沒去。


    因是如此,小風才會更難受,恨孟氏不對不該,可對她明晃晃的偏心與近乎冷漠的無動於衷,又讓他失望和喘不過氣。


    “你再叫我一聲娘行不行?”孟氏輕聲的哀求。


    小風抬眸看她,嘴巴動了動,那聲娘到了喉嚨口,卻是怎麽都喊不出來,仿佛一瞬間被誰扼住了喉嚨。


    “小風?”


    小風轉身拔腿跑了,背影幾乎是有些狼狽。


    孟氏下意識追了兩步:“小風,小風啊!!”


    方子晨躲在樹後,看了這麽一出‘生死離別’的戲,歎了口氣,轉身迴了


    晚上簡單吃了點,在院子裏納涼,方子晨見小風又同乖仔戲鬧起來,似乎沒被傍晚的事兒影響,不由鬆了口氣。


    盛夏蛙鳴蟋叫,涼風習習。坐了沒一會,人就犯困了。


    明兒要早起,趙哥兒便道去睡吧。


    喊睡的是他,可到了床上,乖仔都打起小唿嚕了,他卻仍是沒睡著。


    當初這床甚是結實,可也架不住方子晨和乖仔總在上頭玩,蹦蹦跳跳的,滾來滾去的,床腿斷了一根也就算,如今翻個身,床榻便吱呀作響。


    他沒敢多動,但方子晨卻突然將手搭在他腰窩上,聽到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睡不著?”


    趙哥兒微微一怔,隨後翻身擠入他懷裏,緊緊抱著方子晨,悶悶的“嗯”了一聲。


    “舍不得嗎?”方子晨問:“還是害怕了?”


    趙哥兒搖搖頭,油燈已經熄了,想著對方可能看不見,低聲開口。


    “不怕。”


    方子晨手伸進他衣裏,摩挲著他柔滑的腰窩,低下頭,與他額頭相抵:“真的?”


    趙哥兒睫毛顫抖。


    兩人隔得是那麽的近,近到方子晨說話時,他能感受到那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他的手也很燙,摩挲過的地方,仿佛都要起了火。


    不是不怕。


    源州於趙哥兒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怕的同時,又克製不住的向往。


    他說怕,又更怕方子晨真把他和孩子留村裏。


    他的那點怕,抵不過他對方子晨的渴望,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方子晨的一舉一動所牽動著,情緒不受掌控,這很危險,卻又讓他止不住的淪陷。


    能同他在一起,於他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和誘惑。


    趙哥兒貼過去,吻上方子晨嘴角。


    “我不怕。”他說:“因為有你,所以無論去哪裏,我都願意,也無所畏懼。”


    方子晨的臉穆然紅了,感覺身子有些飄,若不是想明兒要趕路,他現在都想直接上演一番餓狼傳說,兩人的動作片。


    ……


    趙哥兒是個節儉的,方子晨又是個摳搜的,連院子裏還沒熟的,隻拇指大的黃瓜都恨不得摘了帶去,地皮也想刮三層。這會東西大大小小,堆成一堆。


    是租的村長家的牛車。


    小河村到源州,早上早早出發,牛車也要傍晚才能到。不過這算是好的,若是離得遠,得個三天兩夜,因此很多書生趕考,不說住客棧的費用,就是這來來迴迴的‘車費’,對出身農家的學子來說,都夠吃一壺了。


    村裏人還想賣辣椒和蒜頭給趙哥兒,以後摘了,肯定要讓村長幫著送,如此雖是麻煩,但也是條掙錢的門路,若不賣給趙哥兒,他們自個挑鎮上賣,是賣不出這般多的,等村裏人一起摘夠了,托著村長送過去,給點銀子,村長有得賺,他們自己也有得賺,就是賺的沒之前多,不過一趟下來,幾十文車錢,十幾家平攤,好像也沒去多少。


    趙哥兒自是無所謂的,這次村長去,也好認認門。


    東西很多,一一搬上牛車,疊成了個小山,高出車欄很多,路途顛簸怕掉下來,村長拿了跟繩子綁,隻最外頭留了三個位。


    好多人都來送了,這會隻晨光熹微,若換鎮上人家,怕是都未起,但村裏幹活的,都是早早起來,好趁著天氣涼快多幹點活,大家送了些種的蔬菜,一些雞鴨蛋和臘魚臘肉,趙哥兒推辭著不要。


    “拿著吧!自家地裏種的,不值幾個錢,但你們到了源州,就得花銀子買了,拿著去,也能吃幾餐。”


    “是啊是啊,車上不是還空著地兒麽,正好放。”


    雞蛋鴨蛋卻是拿不了的,一天牛車,人屁股蛋都要碎,這雞鴨蛋拿到源州,估計也是要吃個寂寞了。


    一大幫人絮絮叨叨,趙哥兒卻敏感的突然朝一側扭頭。


    馬汶正站在人群外,目光不錯的看他,臉上神情恍惚且壓抑。


    見他突然望過來,他目光閃躲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重新望過去。


    趙哥兒同他視線一對視,便立馬蹙著眉頭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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