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銘逸和小風捂著嘴笑了起來。


    方子晨進衙門那就跟迴到了自己家一樣,帶著趙哥兒輕車熟路找到了老王,讓他幫著把小風的戶籍弄到自己名下後,又把斷親書拿出來給他備案。


    這樣以後劉狗子即使是想反悔把小風,也沒門了。


    趙哥兒收好戶籍,同方子晨迴醉宵樓接了兩個孩子,然後打算去店裏看了一眼,吳老摸摸乖仔的臉,送他到門口,臉上表情複雜,似是鬆了口氣,又仿佛是不舍。叫了趙哥兒一聲,等人轉過來,他張了張嘴,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搖了搖頭說沒事。


    方子晨要去工作,吳老叫住他:“你同我來,老夫有事與你相商。”


    ······


    等吳老說完,方子晨直接坐不住了:“你說什麽?”


    能得吳老這般人物親自教導授課,換了旁人,怕是要高興得找不著北了。


    黎藝興的教導夫子當年鄉試也不過是擦著尾巴上去,排在最末,就這樣的,黎家二房還是花了高價才把人請迴去,吳老別的不說,當年鄉試第一,又同知府是好友,將來入仕便是有了幫襯,這事兒還是楊掌櫃同他說的,就衝這兩點,多的是人想拜入他門下,可方子晨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隱隱的有些煩躁和惱怒。


    這老賊,想搶他兒砸啊!!


    吳老:“如果你信得過老夫,你兒子老夫便帶迴去親自教導,他······”


    “大白天的你說什麽夢話?”方子晨打斷他,焦躁得像被入侵領地的虎獸:“我兒砸才三歲,哪裏離得了人。”


    這話確實是不假,乖仔年紀太小了,現在晚上睡覺,見不到趙哥兒或者方子晨,沒個熟人陪在旁邊,他是怎麽都不願睡的,他黏方子晨,可晚上睡著了,他還是會下意識的往趙哥兒懷裏鑽,在他胸前拱來拱去,似乎還要找奶喝,又似乎是要嗅著他的味道才能熟睡。


    就這樣了,還去源州,去個屁的源州。


    “這個無妨。”吳老擺擺手:“我小孫兒今年八歲,他貼身伺候的奶娘最是會照顧孩子,乖仔若是同我前去,有她專門照顧,你且放心。”


    方子晨還是搖頭。


    他就這麽一個兒砸,一天不見他都要想個半死了,不說趙哥兒,他自己就不願意。


    “還是太小了。”他說。


    “世家子弟常是三歲啟蒙,乖仔並不小了。”吳老說。


    “還是不行。”方子晨不鬆口:“他還小,本就不怎麽長個,我怕他壓力大,到時就更不長個了。”


    吳老道:“你當明白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如今你別為一己之私,毀了孩子才是。”


    方子晨翻了個白眼。


    他就是為孩子著想才不想兒砸去的。


    讀書壓力大,壓力太大了,個兒就不長,不長個,矮溜溜的,還有什麽未來可言?


    人家常說高富帥,矮窮矬,他可不願他兒砸做後麵那個。


    而且,這老頭說話有時文縐縐的,看著也像個老頑固,大多數情況下,孩子在三歲左右便進入到‘模仿敏感期’了,此時,他們正是善於觀察,對外界事物感興趣的階段,他們首先模仿的對象是身邊長期陪伴和照顧他們的成年人,這就是為什麽許多小孩會有‘小大人’的模樣,或者有家長的影子,這個時候,對孩子的正確引導便很關鍵了。


    他可不願他兒砸被這老頭教成個小頑固,小古董。


    第196章


    方子晨從小被誇到大。


    當初他父親說了,他這樣的,要是經商,那便是商業奇才。


    母親說他天賦逼人,隻要肯用心,做什麽,都能是行業翹楚。


    叔叔說他有當官的料,若是考公務員,那以後定是有出息。


    爺爺說他天生就是吃國家飯的,長得正義盎然,鐵骨錚錚,思想覺悟高,很有軍人的潛質。


    他三歲習文,七歲習商,八歲習政,九歲那年便能策馬嘯西風,頂級財閥世家傾盡全力培養的人才,上可掌權,下可搬磚,有什麽是他所不會的?


    他兒砸長大後無論想做什麽,跟在他身邊,學得他三分本事便都受益匪淺了,他自個就能教,讓他兒砸體智德美全麵發展,還值當得跑源州去?


    簡直開玩笑。


    吳老也看得出這人寵孩子,即使趙哥兒同意他把乖仔帶去源州,乖仔沒鬧著迴來,方子晨怕是都要先哭著找兒子了。


    方子晨不同意,趙哥兒又那般‘寵’方子晨,更是不會同意了。


    罷了罷了,反正明年這一家子也要搬去源州了,倒是再說吧!


    ……


    店裏的辣醬沒有多少了。


    之前做的,隻拉了一些放店裏,後院就一間廚房和一間正房,外帶一小茅房,辣醬沒地方放,擺太多在店裏也不好,趙哥兒便將大部分放在家裏。


    上次托牛車運了三百罐來,這會幾乎要賣完了,照這個趨勢下去,怕是等不到下一批辣椒出來,就得斷貨了。


    鎮上能天天吃得起辣醬的也不多,賣得快還是靠上次來拿貨的幾個貨郎,他們從趙哥兒這裏進貨,販賣到隔壁縣裏去,應該是賣得挺好,隔三差五的便來進貨。


    供不應求,貨物緊缺時,價格就該往上提了。


    以前一瓶是一百文,如今便又多了十文,中午開始漲價,來買的客人一聽,還不樂意,隻說好端端的咋滴漲了。


    趙哥兒解釋,辣醬用料雖是不變,可天冷辣椒不結子,貨以稀為貴,價格自是要往上提一提的,往日沒賺什麽銀子,房租都不夠交,沒得辦法,隻能漲點了,畢竟自家老小也要吃飯不是。


    理確實是這麽個理,大家好吃辣的,以前就常去小攤上買辣椒,進入冬季辣椒確實要貴上一些,隻有最後那一茬,實在長得醜,這才賣便宜些。


    客人來,說辭都是一套,能吃上辣醬的,大多是看不上那十文錢的,因此漲價了,生意也沒受大多影響。


    趙哥兒竄了幾家藥鋪,分頭買了些料,又去濟世堂給方子晨和小風抓了藥,這才往家裏去。


    劉嬸幾人已經把鴨子處理好了,趙哥兒去弄鴨子,小風便自覺的帶著乖仔去挖蚯蚓和扯羊草。


    六十隻鴨,鴨腸鴨腎就差不多兩大桶,自家也吃不完,趙哥兒買了料迴來,想試著鹵一鹵,若是好吃了,便也放店裏賣。


    鴨腸劉嬸她們處理的很幹淨,倒入鍋裏,放入自己配好的鹵料包,加入適量的水,醬油,鹽,生薑,燒酒和醋,想著鎮上人多是喜辛辣,趙哥兒便又放了一把幹辣椒。


    剛煮一會,味兒就飄出來了,還沒出鍋,兩孩子便圍在灶台邊不停的吞口水,眼巴巴的,似乎餓了兩百年,趙哥兒當看不見,指使他們去後院喂雞,上次小風從醫館迴來,晚飯時乖仔說要給他殺雞吃,早上起來見他沒提這事,趙哥兒還以為他忘了,便沒提,誰知中午他去洗衣服迴來,乖仔就抱著雞,坐在廚房裏生火。


    大的雞才一斤多差不多兩斤,後麵又買的那批小的甚至都不到一斤,哪裏能吃,他勸了好半天,又抽了根木條,乖仔這才肯把雞放後院去,他愛吃雞肉,喂雞就特別勤快,上次一小雞死了,脖子鼓了個大包,趙哥兒一摸,無奈的搖了搖頭。


    雞是撐死的。


    晚上方子晨迴來,等他洗好手,家裏才正式開飯,鴨腸鹵得又嫩又脆,辛辣香美,小風筷子伸過去,被趙哥兒撥開。


    “你還不能吃辣,木耳裏有豬肉,你吃那個。”


    小風委屈。


    迴來那天徐大夫交代時,他自是也聽見了,前幾天不吃辣也沒什麽,可這會見大家吃得滿嘴流油,那香味兒又一直往他鼻子裏撲,勾得他魂都飛到了盤子裏,隻覺得豬肉寡淡得沒有任何味道。


    “哥哥闊憐喲!”乖仔嘴裏還嚼著鴨腸,兩頰鼓囊囊,秀氣的小鼻子上還沾了油,應是方才扒飯時挨的:“哥哥實在係太闊憐鳥,不過哥哥不要傷心,乖仔幫你多吃兩口,香香滴,真係怎麽西都西不夠,太香鳥!”


    小風:“······”


    小風不知為何,突然就想敲他。


    忙忙碌碌的,很快到了月底,然後,小年也到了。


    聽楊掌櫃說那天晚上會有人來表演,方子晨便想帶趙哥兒和兩個孩子去逛逛。


    乖仔高興得很,晚上直接睡不著了。


    臨近年底,各個老板爭著請客吃飯,樓裏忙得不行,方子晨請不到假,隻得讓趙哥兒晚時帶孩子來找他。


    趙哥兒把上次方子晨從源州給他帶的衣裳翻了出來,之前幹活總舍不得穿,怕弄髒了洗不掉,如今倒是可以穿了。


    發帶也綁上了。


    今兒雖沒陽光,風還很大,還是有點冷,但也比下雨好很多,起碼道路不泥濘,不然濕漉漉的都不知道怎麽帶兩孩子出門了。


    乖仔和小風穿得厚實,這會還戴了帽子,帽沿衣領一圈的白兔毛,看著可暖和了。


    兩孩子鬧哄哄的,乖仔算是小風看著長大的,情分不一般,之前便要好,這會住一起,那就跟拜把的兄弟一樣。


    小風沒再受罵挨打,開朗了許多,這會同乖仔你追我趕的,笑聲傳得老遠,趙哥兒跟在後麵,眉目間滿是笑意。


    道路兩邊的矮草叢裏開了些野菊,零零星星點綴在綠地裏,這會常年不敗,不似別的花草,一入冬便枯萎了。


    趙哥兒摘了兩朵把玩,怎麽看卻都發現沒有方子晨送的好看。


    以前下工,方子晨迴來的早,總會摘捧花送他,都是田裏常見的,不是什麽稀奇玩意兒,但趙哥兒卻很喜歡,為此還特意去買了個花瓶迴來,擱在房間的小窗邊上,這花插兩天便會枯萎,方子晨總會在它枯之前,又捧一束新的迴來,方子晨說,這叫浪漫。


    趙哥兒看著花,便控製不住的想到了方子晨,嘴角不由上揚。


    他一身淺藍的華麗衣裳,養了一個深秋和冬季,膚色白了許多,加之吃的好,住的好,麵色紅潤有光澤。


    他徹徹底底脫去了當年那個灰暗頹喪死寂的模樣,如今的他,渾身上下滿是鮮活的朝氣。


    馬汶看得愣怔。


    他又再次看到趙哥兒不同的另一麵,這一刻,也才體會到他當初過的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又為何如此的那般怨恨他了。


    當初他隨鎮上的老爺走船行商,賺得銀子,家裏人對他熱絡,尊敬。


    如今一朝跌入泥潭裏,家裏人便開始變了臉色。


    以前趙哥兒被打被罵,他不是看不見,但他總是勸他忍,趙哥兒也曾說過,他不喜歡他,這便是理由之一。


    可當時他未曾經曆過,便覺得打兩下,罵兩句而已,怎麽了?


    又不會少塊肉。


    如今,親身遭受李氏孫氏的明嘲暗諷,他才知道,言語上的辱罵確實不會讓人少塊肉,但它也能像鈍刀子一樣,老往一個地方捅,久了要麽無堅不摧,要麽鮮血淋漓。


    他隻遭受一樣,便覺得抑鬱厭惡,在家裏多待片刻都感喘不上氣,自家人她們便能這般,何況是趙哥兒呢!


    當初他同趙哥兒表白,趙哥兒沒答應他,甚至他靠近一點,趙哥兒便厭惡的蹙起眉,那時年輕氣盛,他不是沒想過強來,隻可惜趙哥兒防他防得緊。


    以前沒得到人,但也能住一個院子裏,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心裏還算有些慰藉,想著來日方長,不必操之過急,如今······


    視線太過熾熱,趙哥兒轉過頭,接著便擰著眉扭頭迴去。


    似乎不願多看一眼。


    馬汶苦笑了一下,彎下腰繼續割豬草。


    趙哥兒恨馬家,恨自己,應該的。


    鎮上有夜禁,除了煙花之地,尋常店鋪需八點關門,除主街可行人,東西南北四街不得隨意行走。


    為避免麻煩,除去尋花問柳之人,大多百姓常是七點多便呆家裏不出去了。


    今兒小年,倒是不用夜禁。


    方子晨要忙,趙哥兒便帶兩孩子去店裏等,今兒節日,下午鋪子就沒開門,周哥兒已經迴去了,趙哥兒原是想叫他一起來,不過家裏有兩老人,周哥兒最近又一直在鎮上忙,晚上迴去匆匆洗漱後又躺床上去了,沒什麽時間陪家人,這會得空,又是節,便想著同家裏人在一起,好好嘮個嗑,便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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